40 案中案

殺錯人?

何為,殺錯人?

衆人僵住,屋中霎時沉寂,正如前半夜。

梁宜貞近前兩步,腳步每一聲細響,便牽動人心揪緊一分。

她直視鄭氏:

“你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那日門外并非蔣盈。”

身子前傾:

“是。我。”

驚惶、不解、恐懼雜糅一團。鄭氏原本就痛苦的臉顯得更加猙獰。

怎麽會?

怎會是她?

“就是我!”梁宜貞道,“那枚雀頭竹簪,是蔣盈為了冤枉我放我身上。誰知陰差陽錯,無意間落在了二嬸母那裏。”

衆人愣然,一時反應不過來。

就連鄢淩波與蘇敬亭亦添了幾分詫異。

這麽說,蔣小姐算自作自受,還是無辜枉死?

鄭氏瞪大眼,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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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了恁大風險,正是為了掩蓋懿德公主之死。如今兜轉一圈,反倒自己暴露了?!

思及懿德公主,墓中那具絕美的屍身便出現在梁宜貞腦中。生命誠可貴,她不該死去得不明不白。

她緊繃着唇,目光變得悲憤而強硬:

“要我說,還是你自己說?”

鄭氏目光閃爍:

“我不知你要說什麽。我沒騙……”

“為何殺我母親?”梁宜貞驀然打斷。

死寂,無聲。

屋中從來沒這般過,除了呼吸,便是心跳。

所有人的心緒像繃在一根弦上,似乎稍微一彈,便可崩斷。

蘇敬亭眸子一沉:

“收監再審吧。”

“怕是不妥。”鄢淩波上前一步。

他言語溫和,在眼下的境況中亦能不急不躁,莫名叫人安心。

他又道:

“此時夜深,依照國法,總要天亮才能升堂。但事關重大,絲毫閃失不得。收押後半夜,等鄭氏編胡話麽?”

梁宜貞一愣,回頭看他。

想不到,淩波哥還深谙律法啊?如此面面俱到,看來,三年做到川寧首富也不是沒道理的。

“敬亭少爺,在下有個拙見,不知可願一聽?”鄢淩波依舊彬彬有禮。

蘇敬亭蹙了蹙眉,猶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轉半刻:

“請講。”

鄢淩波先讓人捆了鄭氏,又打發了閑雜人等,屋中本就安靜,此時更添一分神秘。

他方道:

“晉陽侯夫人身份尊貴,不如請她坐鎮,咱們當即審了,明早将供詞交往府衙。倒也…省些麻煩。”

吓!

這是要……私設公堂!

梁宜貞倒吸一口氣。淩波哥膽子不小啊,還當着蘇敬亭的面!他可是大理寺的人!

不過……

她腦中一閃。正因蘇敬亭那樣的身份,有他在,便是有了大理寺的耳朵,便不能算私設公堂。難怪淩波哥要問他一問。

蘇敬亭沉吟半刻,拇指摩挲扇骨。說到底,這樣的事他是要擔責任的。

“是他的意思?”他問。

鄢淩波颔首。

蘇敬亭默了一瞬:

“好。”

梁宜貞蹙眉。

鄭氏手握毒藥被抓個正着,蔣盈之死是如何也躲不過的,況且她自己還認了。

要審的,自然是懿德公主之死。

可聽二人言語,怕鄭氏有時間編口供不過是敷衍的說辭。真正怕的,似乎是在公堂上審出點別的。

那是什麽呢?

“他”…又是誰?

梁宜貞深吸一口氣。秘密…這個晉陽侯府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

一夜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二房、三房早已驚動。

梁南淮趕到老夫人處時,梁宜萱與梁南清正被一排官兵攔着不讓進。

二人讪讪回首,恰見着面目慌張的梁南淮,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尤其梁宜萱,慣了的奚落他。真到了能狠狠奚落之時,反倒說不出口。她只看了梁南淮一眼,又別過頭,張望老夫人的正堂。

燈火通明,在漆黑的夜裏顯得突兀。

老夫人端坐上位,垂眸睨着跪得歪斜的鄭氏。适才讓人送了藥,她的過敏之症顯然好了許多。

梁宜貞靠着薛氏,陪坐于下手方,像個受驚的孩子。薛氏輕輕摟着她,安撫的話也不敢多說。

因為堂中的氛圍,着實太壓抑了。

沒人說話,都在等第一聲開口。

蘇敬亭掃了一圈,清了清嗓:

“忙碌一夜,倒有些乏了。”

老夫人使了個眼色,劉嬷嬷忙上前,恭敬道:

“敬亭少爺往後堂歇息片時吧,請随老奴來。”

蘇敬亭遂颔首去了。

梁宜貞的目光卻一直跟随,直到他消失不見。

有秘密。

不能讓蘇敬亭知曉的秘密。

不過,蘇敬亭也很知趣,竟自己尋借口離開了。是不想蹚晉陽侯府的渾水?還是說,信任那個“他”?

又過了半晌,老夫人才悠悠開口。

她呷一口茶:

“你受誰指使?”

梁宜貞一怔。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通常情況下,不是該先問如何殺人,為何殺人麽?老夫人這樣問,顯然早認定鄭氏是兇手。

鄭氏扯嘴笑了笑,人之将死,大抵也沒什麽畏懼了。

她道:

“欲望。”

“欲望?”老夫人也笑了,“我倒要聽聽,是什麽了不得的欲望,值得殘害兩條人命。”

兩條?

鄭氏一慌,一瞬跪直:

“我說過,公主之死與我無關!至于蔣小姐,真是忽來的恩怨。”

“還要狡辯?!”梁宜貞怒道。

若非薛氏拉着,她早竄起來。

一旁的鄢淩波亦按了按她的肩。

他握着雲頭手杖行上前,自袖中取出兩份屍檢錄、方才繳獲的毒藥,還有……半截璎珞穗子。俱丢在鄭氏面前。

梁宜貞一驚。

別的倒罷了。可這穗子…她是收好在妝奁中的。何時被淩波哥拿去了?

鄢淩波方道:

“兩份屍檢錄,一份是蔣小姐的,一份是公主的。二人所中之毒一模一樣,正是二夫人今夜放宜貞房中的。”

“此其一。”他頓了頓,“其二,這璎珞穗子可還眼熟?”

鄭氏的臉色越發鐵青,一語不發。

薛氏遂道:

“二嫂不記得不要緊,我來幫你想。這是前年你生辰,我送你玉佩上的穗子。漢中的春穗手藝,全府上下獨一份。”

鄢淩波接着道:

“奇怪的是,這是在公主死前緊握着的。”

“二夫人,”他居高臨下,“還有話說麽?”

鄭氏一瞬跌坐在地。一地的物證,還有梁宜貞這個人證,看來是辯無可辨了。

“我認。”她道。

鄭氏的眼神有些欲說還休的味道,似乎這個“認”,也不那麽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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