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自戀

沒和江城他們拖延時間，葉九坐車回到家。

第一眼下意識看向玄關處，沒看到周識回家的痕跡。

周識沒回來。

這事習以為常，他們兄弟兩個都很忙碌，不過葉九還是有點失望。

倒是周岸最近回家的頻率比他哥高很多。

晚飯是保姆備的，蘭姨也不在家，說是去酒吧核對財務了。

月考後葉九不急着文化課學習，去樓上的瑜伽室練了一會兒舞。

練到大汗淋漓，忘乎自我。

直到聽見樓下動靜後才停下來，條件反射地過去張望。

停靠在院前的并不是司機的車。

是周岸回來了。

他的課餘生活比她想的要豐富得多。

貼吧上每天都有人扒他的行蹤，不是在賽車就是泡妞。

他的長相和條件校裏校外都吃得開，女朋友從清純系的禦姐挂的應有盡有。

他和周識是兩個極端。

葉九可能自己做壞女孩久了。

從良後只覺得那類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好學生讓人很是心動。

周識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王小波的情書中寫過——

一想起你，我這張醜臉就泛起微笑。

既歡喜，又擔憂，一整顆心都被牽起來似的，時上時下。

窗外月落枝頭，萬籁俱寂，遠處的霓虹熠熠生輝。

葉九坐在地上，突然好奇周識在幹嘛。

她有周識的聯系方式，想到這個點很晚，不方便打擾。

多次點出和他的對話框又取消，好在現在的聊天軟件并沒有“對方正在輸入”的功能，不然對方還以為她是個傻子。

她打開一中貼吧，搜索關于周識的內容。

他遠不及周岸那類花花公子的熱度高，只會有小女生偷偷記錄他的事情。

比如x月x日他在全國榮獲鋼琴冠軍，某個大牌女星親自為他頒獎，也有x月x日他救助流浪貓狗的事跡，他謙遜禮貌，對待向自己表白的女孩子很客氣，某次還在公交車上給她們讓座。

帖子裏附帶一些現場照片。

鬼使神差的，葉九将其一一保存到手機裏。

周家的基因太好，周識的照片即使不需要經過精修依然俊美如斯。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放大看都找不出任何的瑕疵。

可惜關于周識的帖子不多。

現在熱火的反而是她和周岸的。

她想不到自己會被人炒出這麽大的熱度來。

估計和她曾經的二中一姐身份脫不開。

——這位姐什麽時候混入江城的圈子裏了？[圖片][圖片]

——她不會是想借機會勾搭周岸的吧？

——長得就跟狐貍精一樣/嘔吐。

——樓上的你是在誇她嗎/滑稽。

——我怎麽感覺那位姐的照片還挺好看的？我眼瞎了？

——其實我也覺得她挺漂亮的，身材好得沒話說，我是男生別罵我。

——感謝樓上提醒，撸完了。

附帶一張用過的衛生紙照片。

不可否認，一些惡臭男就像蛆蟲一樣除不盡。

曬紙巾那個膽子很大，貼吧名用的是本名，連班級都帶上了，3班張鑫。

沒記錯的話他和江城是同黨，一路貨色。

葉九暗暗記下名字。

時候不早，她回自己房間沖個涼。

淋浴水偏涼，從頭頂澆下去，大腦皮層受到刺激，格外清醒。

睜開眼眸，透過反射的牆面看着自己。

仿佛天生為舞蹈而生，身形清瘦颀長，雙腿和胳膊筆直，胸形飽滿漂亮，腰線纖細，不多贅一塊肉。

曾經跳芭蕾的時候她是最優秀最有潛力的領舞者。

後來那件事後，芭蕾舞，尤其是天鵝湖曲目，成為她過不去的陰影。

不是她矯情，而是只要回憶起，胃裏就會翻雲覆雨的惡心。

吹完頭發出來，葉九聽會音樂，仍然不覺困意。

她的煙瘾犯了。

自從跟蘭姨來這邊後，葉九很少碰那些，把它們連同舊衣服都塞在衣櫃裏。

這會兒她翻找出來，薄荷味的爆珠，點上後，她深吸一口。

怕房間裏有味道，葉九跑去陽臺吸。

夜空月亮偏移，剛好和她對視。

晚風輕撫，樹枝搖擺，風景靜谧如畫。

嘩啦——

一旁鬧出的動靜，讓葉九側首。

周岸就住在她隔壁。

不湊巧，兩人的煙蒂都點到一半。

他沒她那麽嫌棄味道，只是開一扇窗透氣。

他拿煙的動作很熟稔，煙蒂夾在無名指和中指間。

火星子一閃一閃，缭缭煙霧在手邊彌漫，昏暗中的面容愈顯模糊，目光慢慢飄向她的方向。

風是順着吹的，将葉九這邊的氣流帶到他那邊，薄荷香摻雜着少女溫軟的發香，夜晚的氣氛盤旋起旖旎。

她不說話的時候別有一番風情，眉眼融了水墨一般，眼尾藏幾分慵懶，微卷的長發柔軟地貼着白皙的肩膀，精致的鎖骨清晰可見，輕風帶過裙擺，腰肢纖細得仿佛一把手握得過來。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嗎。”

葉九察覺到視線，不那麽友好開口。

畢竟前幾次交鋒，她對他印象一般。

周岸咬着煙，又瞥她最後一眼，淡聲提醒：“露點了。”

說罷，窗戶關上。

葉九好幾秒反應過來，低頭一看，準備睡覺的她只着一條睡裙。

沒有內衣。

風一過，就會隐約顯現。

“！”

葉九簡直惱火。

更惱火的是，那家夥剛開始不提醒，欣賞完後才丢下一句羞辱她。

早上。

周識和蘭姨一夜未歸。

葉九心裏不知怎麽，挺挂記周識的。

她發條信息詢問他今天是否來學校。

遲遲沒有收到回複。

早自習時她才收到周識的信息，說他會過來，不過要晚一些。

——那你吃早飯了嗎。

葉九小心翼翼這樣問一句。

她終于明白為什麽那些男男女女總是會聊些日常的話題。

吃了沒睡了沒，晚安早安。

這些看似平常的詞句，其實透着一些心思。

周識回複道，還沒吃，待會來學校的路上會買點咖啡。

咖啡又不抗餓。

葉九腦子熱熱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竟也成那種會惦記別人的人。

看一下時間，離下課還有兩分鐘。

她如果等下課鈴後去小賣部的話只會擁擠。

挑的都是別人剩下來的。

老師沒在教室，第一節 課有英語默寫，大家都在背單詞。

葉九沒猶豫，起身從後門離開。

旁邊的宋米正在捂着耳朵背詞兒，發現她離開後一臉茫然。

小賣部有不少早餐。

葉九來得早，挑的現做的，還有涼飲。

不知周識喜歡吃什麽，能買的她都買下。

滿滿裝一袋子，回去的時候已經是課間時間，和準備去上廁所的宋米撞路。

宋米往她袋子裏瞅一眼，“你沒吃飯嗎？”

“吃了。”

“那你買這些是？”宋米後知後覺，“不會是送人的吧。”

葉九做一個“噓聲”的手勢，讓她小聲點。

她目前還不想讓別人知道。

宋米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跟在她旁邊，小臉很是八卦，“送給誰啊？”

葉九沒好意思說，“到時你就知道了。”

葉九進教室後，直奔周識的座位去的。

她買的東西太多，起先沒能直接将袋子塞到他桌洞裏。

彎腰一看，才發現他這裏盛滿零食。

也有早餐和熱飲。

除去這些，還被她翻出很多情書。

發現有人看過來，葉九手忙腳亂地将東西放回原位，自己手裏提着的袋子也縮回去。

意識到自己不是第一個給他送溫暖的後，她心裏很不是滋味。

別人送他的東西都塞不下了，她也不好硬擠。

而且周識要是拒絕的話該怎麽辦。

胡思亂想着，她無意中，一轉頭和人撞上，直直地闖入對方的胸膛，腳下不穩，她條件反射地抓住對方的衣角，手裏的袋子也險些落地。

男生的手不偏不倚攬了她一下，同時也抓住快要落地的袋子。

葉九恍惚間，嗅到淡淡熟悉的煙草味。

擡頭，俊朗的五官映入眼簾。

有半秒的發怔，她後退兩步和他拉開距離，神色留有緊張，漆黑的睫毛微微顫抖。

周岸垂眸看那慌張模樣。

還有臉頰的兩道淺淡的粉紅，在白皙的肌膚上呈現得尤為明顯。

難得見她羞赧。

這時，剛去過廁所的宋米剛好從教室門口進來，臉上的八卦意沒減。

看到葉九後，她迫不及待詢問：“九九你的早餐送了嗎？”

送不出去了。

葉九一看周識那堆得滿滿的早餐和情書就有點吃味。

垂下的手逐漸冰涼。

宋米走近後才看到站在葉九跟前的人是誰，剛才興致勃勃的模樣全然不見。

像只怕惹事的小老鼠，她老老實實地縮起腦袋。

聽到她們的談話，周岸筆直的視線從她的面龐，落到手裏的袋子上，“早餐，給我的？”

“不是。”葉九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從他手裏搶過袋子，“準備扔了。”

她扭頭要走，胳膊被人攥住，硬生生拉了回來。

他力道很大，差點點又将她撈到自己的懷裏。

不等周岸開口，好事的江城幫腔作勢：“喲呵，還不好意思呢，想追岸哥就直說，幹嘛假惺惺的。”

葉九懷疑自己背負喜歡周岸這個名聲多半是江城傳出來的。

她看了眼手裏的袋子，沒什麽心情地把它重新還回周岸的手裏，“你要沒吃早飯的話就拿去。”

停頓，“但這個不是給你的。”

“……”

對方仍是那般似笑的模樣。

葉九知道自己怎麽解釋都沒用。

不給他直接扔了吧，應了江城那句，追人還假惺惺的。

給他吧，搞得她真是給他送早飯似的。

扔掉的話确實浪費糧食，姑且選擇後者。

回座位上，這次連宋米都開始懷疑起葉九來了。

她把椅子搬得近一些，小心翼翼，“聽說周岸很不好追的，”

葉九無奈地趴下，下把抵着課本，“我沒追。”

“沒事的，我支持你。”

“……”

葉九這回真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也罷。

被人誤會喜歡明明無感的人，遠比被自己暗戀的人知道心思要自然得多。

她打消用早餐去接近周識的辦法，太俗套了。

想想那麽多的零食和情書，她要是過去的話只會和她們一樣全軍覆沒。

得針對性下藥。

上課後周識才過來，和老師簡單說明情況後回到座位上。

葉九看他的身影看了很久，猜想他是否吃了早餐，并沒注意老師在講什麽。

直到旁邊的宋米捅捅胳膊，才疑惑地站起來。

老師來到她的桌前，滿臉嚴肅：“都高三了上課還發呆，你們班級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葉九低頭，挨訓的同時還不知道發生什麽。

老師還沒講課，并不是因為課本的內容訓她。

“早課上的好好的。”老師終于提及重點，“全班同學都在認真背書，憑什麽就你一個人例外，提前跑出去？”

葉九這回懂了。

原來說的是她提前兩分鐘出去這事兒。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最讨厭的就是遲到早退的人。”老師猛拍一下她的桌子，“而你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現在出去罰站去！”

“沒。”葉九說，“我意識到了。”

“那也去罰站，這堂課你別聽了。”

葉九挺想聽課的才那樣說，奈何老師沒給她面子。

她準備走的時候，江城他們那邊響起笑聲。

她停住腳步，很想拉他們一起下水，但今天他們沒做壞事。

“我想上課，老師。”葉九說，“我不想罰站。”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你還和我頂嘴？”

“沒有。”葉九說，“我知道老師向來公平公正，對學生一視同仁，但這個班裏不止我一個人遲到早退。”

老師愣了下，“還有誰。”

“周岸。”

葉九朝後面那位散漫随意的大佛指了下。

大佛仿佛天塌下來都和他沒關系似的神情，以好整以暇的态度欣賞她和老師的較量。

葉九這次做一回舉報的小人。

當然，她覺得這樣舉報不僅僅是公正和為自己打抱不平。

也為澄清一件事。

她真的沒追他。

她要是喜歡他，怎麽可能舍得拉他下水。

這個舉動自然驚動江城他們，再度感慨這位姐的英勇，同時看好戲似的等待下文。

周岸是這個班的特例。

別說老師，哪怕再高的領導都不會拿他怎樣。

不說他家給學校投資，他個人也給學校贏來無數的榮耀。

老師對他說話的口吻比對葉九溫和多了，還很有禮貌：“周岸同學訓練繁忙，他遲到一定是有正當的理由，是吧。”

所有同學集體看向當事人。

周岸依然是懶散至極的神态，“睡過頭了。”

“……”

老師試圖為他辯解：“是因為昨晚訓練過度導致的勞累吧。”

“不是。”他再次拂面，“打了一通宵的游戲。”

“……”

于是，在公平公正的見證下，老師不得不讓他們兩個一同去罰站。

葉九沒想到他真的會接受罰站。

連她都看出來老師在竭力維護那位爺了。

他為什麽一點沒領情。

搞得她這回真的做一回小人，死之前拉一個墊背的。

看見周岸随後也跟過來罰站的時候，葉九心裏多多少少帶點愧疚感。

她抿唇，想要解釋幾句的時候。

他步伐微頓，忽然垂眸，目光鎖定她，眸底溢出散漫的笑意：“葉同學，你就這麽——”

“想和我一起罰站？”

“……”

可以。

她不必對一個自戀狂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