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吃醋

進門是個小玄關，原木色的鞋櫃和牆體合為一體。

方知樂從隐藏鞋櫃裏取出一雙兔子拖鞋放在Ulrica面前。

“還記得這個拖鞋嗎？”方知樂穿上同款不同色的拖鞋，前後伸了伸腳，“這是你離開後，我從你家裏偷出來的。”

毛絨兔子綴在鞋面上，這是葉瑜曾經囤的幾十雙拖鞋之一。

葉瑜有個怪毛病，如果喜歡什麽東西，就想要收集相關系列的東西。

和看動漫收集周邊是一個道理。

所以她的鞋櫃裏總是有同款不同色的鞋。

這一雙的毛絨已然褪色，雖然沒有穿過，但也已經産出七八年，Ulrica剛把腳伸進去走了幾步，兔子直接掉在地上。

“啊，掉啦。”方知樂滿臉可惜。

Ulrica連忙說不要緊，“可以重新縫上。”

方知樂搖了搖頭，抿唇道：“你別動，我再給你拿一雙。”

說話間，方知樂走進卧室，抱出一盒拖鞋。

一瞅，又是同款。

Ulrica以為還是七八年前的“古董”，心尖忍不住一酸。

當年她一個人離開，很多東西卻沒有帶走，往好裏說是睹物思人，卻把方知樂一個人留在那個充滿兩人共同生活痕跡的家裏，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過了這麽多年。

可還沒等她醞釀出什麽離愁別緒，方知樂一巴掌拍在盒子上，“這是我上網搜的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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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絕對被忽悠了，不是所有的旗艦店都是旗艦店，質量不行，”方知樂堅定表示盒子裏面的拖鞋是正版，“快點換上，讓我瞅瞅。”

Ulrica：……

“你留着拖鞋，還買同款啊。”Ulrica幹巴巴道。

方知樂點頭，“畢竟我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做。”

無事可做？國內傳來的消息明明是方知樂一直在忙呀。

Ulrica下意識想反駁。

可觸及方知樂的目光，Ulrica再一次緘默了。

對啊，針對自己，她除了懷念，什麽都不能做。

那點酸澀又蔓上心頭，剛才被打斷的愧疚、憐愛、內疚，一股腦翻湧而上。

Ulrica默不作聲穿上方知樂特意購買的同款拖鞋，喉嚨動了數下，擡頭望向面前的人。

她想再次誠懇道歉，可言語不能表達內心愧疚的萬一，那點無法傾訴的複雜心緒全部展露在眼底。

Ulrica眨巴眼睛，眼眶莫名發燙，酸澀不已。

這時候，一個毛絨團子炸了屍，在沙發上翻身，掉下來伸着懶腰“喵”了一聲，打斷了Ulrica的思緒。

“花仔你又裝毛毯。”方知樂走過去把貓拎下來，一邊走一邊數落，“都說了多少次，不要趴在抱枕下面裝毯子，說說你被坐了多少次，尾巴差點跟你爹看齊，不長記性！”

花仔在方知樂手裏“喵嗚”了一聲，被扔進貓窩後也沒有別的反應，舔了舔爪子，一個咕嚕把自己抱成球，打着呼繼續睡去。

Ulrica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這是……”

“你猜它是誰。”

兩人同時開口。

Ulrica聽見方知樂剛才警告貓的話，腦子裏已經浮現答案，卻還是不敢回答。

方知樂率先為她解釋，“花仔随媽。”

“是小花出去禍害的人家？”Ulrica說出來頗覺難以啓齒，從花仔的表現來看，它媽絕對是一只性格溫順、外表甜美的純白獅子貓。

小花那可不只是高攀，絕對是鮮花插那啥上、癞髒貓吃了天鵝肉，暴殄天物。

方知樂聳肩道：“沒辦法，我開了個福利站救助貓村的小貓咪，順便把小花扔進去養老，它仗着是我親生的作威作福，要不是人家工作人員告狀，我還不知道這個惡霸花打死不肯絕育是抱了這種險惡的企圖。”

“花家的基因傳承……不對，這哪裏有小花的基因？”Ulrica不理解。

方知樂說，“身材呗。”

Ulrica：“噗。”

說完兩人都笑了，笑聲打破了僵持的氣氛，過了約莫一分鐘，Ulrica輕聲開口。

“貓村的小貓都還好吧。”

兩人約定好，等高考完一起救助貓村的小貓，可她還沒等到第一個冬天，就與方知樂徹底走散。

方知樂釋然地眨眨眼，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還好，數量基本能控制，三分之一領養了出去，剩下的會在工作人員直播的時候出境，給自己打工換罐頭。”

默不作聲支撐起兩個人的約定，把複雜的救濟做成系統的福利站，不用想就知道她花了多少功夫，Ulrica一時都不知道先說抱歉還是感謝。

“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飯。”

方知樂把人推到沙發上，找出嶄新的遙控器塞人手機，又用買回來就沒用過的玻璃杯給人倒了杯水。

“家裏沒別的喝的，你先喝水，我定的水果外送很快到。”

Ulrica攥着留有掌溫的杯壁，心裏緩緩流過一層又一層的暖流，卻又在觸及周圍空曠冰冷的裝修時，輕輕垂下目光。

方知樂打開冰箱，裏面有衛悠青昨天過來塞的肉，加上院裏種的辣椒，小炒肉可以解決了。

但剩下的清炒時蔬，得需要至少三種蔬菜，她手裏只有小白菜。

思索間，有人按響了門鈴。

方知樂在廚房裏喊，“Ulrica，你去開下門！”

這個點，應該是外送到了。

Ulrica去開門，半晌卻沒有動靜。

方知樂甩幹手上的水，走去客廳，“應該就是一些水果和蔬菜，幫我簽收就行。”

等她走到客廳，氣氛無比安靜。

兩個人站在門口，一內一外，大眼瞪小眼。

Ulrica問門口的人，“水果呢？”

小石提着兩包食物，臉紅着結巴道：“我我我沒買水果。”

Ulrica眼角微微勾起，審視面前的人，手按在門框上就要關門了。

看見提着東西以為是外送，可哪家的外送一開門就要往裏走，看見她還露出一副很詫異的樣子。

活像她是什麽闖進家裏的陌生人。

方知樂趕緊按住Ulrica的手，“你怎麽來了呀，快點進來。”

語氣帶着點淡淡的驚訝，但更多是寒暄與熱情。

小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不是想着你家裏沒有食物嘛，老板特意囑托我要好好照顧你。”

“衛悠青讓你好好照顧她？”Ulrica的聲音從中插入，涼涼的尾音往上挑着，“照顧什麽？”

小石對所面臨的一切渾然不知，傻乎乎一笑，“照顧衣食起居呀，小方總吃飯不積極，老板說她家裏連老鼠都不去，除了貓沒別的活物。”

“老板還囑托我每天早上給她帶早飯呢，下雨了要提醒多穿衣服，送人回家的時候噓寒問暖……”

說話間，小石沖方知樂燦爛一笑，汗濕的小臉白裏透紅，可愛極了。

Ulrica漸漸眯起眼睛，眼神晦暗不清。

方知樂一個箭步沖到兩人中間，以一己之力物理分開她倆。

“小石啊，”方知樂把人支開，瘋狂沖人眨眼，“你提着這麽多東西不累嗎？”

方知樂這麽一說，小石才感受手上的重量太大，墜得手腕都疼了。

“啊對，我先放下東西。”

Ulrica宛若探照燈般的目光掃射在兩人身上，尤其針對臉嫩的大學生。

大學生渾然不覺，她把東西放進冰箱，輕車熟路地拆開包裝，整齊排列好。

包括不限于各種蔬菜、米面油和鹹菜罐頭，還有一些健康的幹果和零食。

另一個袋子裏面是日常用品，防曬帽、消毒噴霧、清潔濕巾，充滿生活氣息。

一眼看過去，甚至還有逗貓棒、貓毛梳和貓條，果然是把人從衣食住行、裏裏外外，包括寵物貓都照顧得周全無比。

剛才呼呼大睡的花仔，甚至在感知到來人的腳步聲後，纡尊降貴從睡夢裏醒來，踱步到小石腳步，嬌聲賣萌。

連貓都被懷柔政策征服了！！！

Ulrica的目光移到方知樂身上，臉上自然是沒什麽情緒的喜怒不形于色，可方知樂明顯感覺到三九天的涼風從背後嗖嗖吹過。

冷汗都下來了，方知樂轉身對上Ulrica，雙手向後撐在桌面，笑容三分讨好七分賣乖，怎麽好看怎麽笑。

“蔬菜齊全，想吃什麽，可以點菜。”

Ulrica面容冷豔，紅唇微張，語氣冷淡，“我拒絕。”

“別拒絕嘛，”方知樂頓時軟了下來，語調黏答答的，伸手拽面前人的袖子，“給你做小兔子吃。”

Ulrica一言難盡地看着她，對她此時此刻提出要吃兔肉的行為無法理解，“麻辣兔頭？”

方知樂下一秒澄清，“拿蔬菜削個小兔子。”

Ulrica：……并沒有什麽不同，謝謝。

“我不吃她帶的蔬菜，”Ulrica高貴冷傲，不為所動，“你做的也不行。”

那就沒辦法了，方知樂失而複得，剛把人接回家，自然是百般稀罕，別說Ulrica不想吃她做的飯，就算她說要自己弄個滿漢全席，自己也得滿京市給她找去。

“那我給你點外賣，”方知樂掏出手機，“一個月工資都砸上，想吃什麽？”

說完又覺得Ulrica的身份山珍海味都吃膩了，滿京市也沒什麽能瞧上眼的，犯起愁來。

“你讓我吃外賣？”Ulrica輕聲重複方知樂的話，語氣聽不出喜怒。

這人三番兩次岔開話題，不是削個兔子就是點個外賣，模糊重點，還幾次三番沖小美女使眼色，怎麽看怎麽心虛。

小石毫不見外地把東西收拾好，去廚房擺放米面油，進去後怪聲驚訝地喊，“小方總，廚房竟然開火了！”

她身子一轉，對上方知樂無語無奈無可言說的一張臉，刻意壓低聲音道：“是那個美女小姐姐做的？你請的廚娘？”

方知樂：……

不怪她眼力不行，畢竟是大學生，平時觸及的階層也就那麽點，加上Ulrica刻意收斂了氣勢，暖呼呼地融在溫馨的屋子裏，所以小石并沒有把屋子裏高貴華美的女人和洗手作羹湯的煙火味劃清界限，下意識覺得廚房裏的食物絕對不是面前這個從不下廚五谷不分的頂頭領導準備的。

廚娘冷笑聲倏地傳來，這下倒是能聽出來，她的心情不太美妙。

方知樂心裏默默給小石點蠟，想了想，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要留下吃飯嗎？”方知樂畢竟是領導，送客時還記得關照小孩。

新時代年輕人小石對“陪領導吃飯”這種事不太感冒，猶豫着問道：“不吃可以嗎？”

方知樂說，“當然可以。”

“那……”小石張口。

方知樂立刻接上，“那你還是先回家吧，今天不用上班。”

前程要緊，再不回家，你就沒有未來了，孩子。

小石猶豫三秒，往門口走去，時不時回個頭，到了門口忽然想起什麽，拿出小本子對着上面的話念了出來。

“有事給我打電話，我一直都在，随叫随到。”

“論文寫不完不要緊，身體重要。”

“當然，開心最重要。”

“愛你呦。”

方知樂來不及阻止，小石這老實孩子已經播報完畢“衛悠青語錄”。

說完，松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任務般，對着方知樂嘿嘿一笑。

笑出了兩個小酒窩，越瞅越燦爛。

方知樂如臨大敵，腳步踉跄着後退，退了半步後，後背又傳來森寒的冷意。

完了，這要是解釋不清，剛把人領回家就氣走，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瞬間，方知樂的腦子轉過千八百念頭，電光火石間，計上心頭。

方知樂換了一張嚴肅臉，義正詞嚴地喊住小石。

“忘了和你說，以後兩個月我忙着論文，你明天把實習報告拿過來，我給你提前蓋章。”

小石後知後覺三秒，一蹦三尺高，“我我我可以提前蓋章！？”

方知樂認真點頭。

“老板娘能同意？”

方知樂幽幽道：“放心，不用管她。”

小石尖聲道：“那我是不是不用讨好賣笑了！”

方知樂給了她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終于說到點子上了。

“是的。”

小石頓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鞠躬，邊鞠躬邊後退，“您好好寫論文，我這就不打擾了，以後兩個月您不叫我天王老子讓我來我都不來祝您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大吉大利一夜暴富！”

說完她就跟屁崩了似的連忙溜走，瞅着小石消失的背影，方知樂揚手關門，志得意滿，“斬草除根，over！”

轉身對上Ulrica，方知樂又一軟，邀功般小聲哄着，“怎麽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