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戀慕

Ulrica一擡下巴,聲音淡漠,屈尊給出評價,“長得不錯。”

方知樂:……

明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是嗎,我沒注意過哈哈哈哈。”方知樂把散發撩到耳後,很想拔腿就走,但失而複得又想粘着面前的人,一時進退兩難。

好在Ulrica并不是真的要追究小石的存在。

“她是知書公司的實習生?”Ulrica揶揄道,“都有專人司機,混得不錯,小方總。”

本來都是大家随口亂叫,她也就是個入了股的合夥人,算不上什麽“總”。

可從Ulrica口中出來,一個正常的稱呼偏偏能帶出不一樣的意味。

加上Ulrica的聲帶有舊傷,說話從來不肯大聲,氣音壓在咽喉裏,滾過舌尖唇齒,像是寒冬的一壇溫酒,從耳朵進來,一路燒遍肺腑。

方知樂紅着臉給出解釋,“還好,她們想讓我在研發部,我懶得動腦子,只是偶爾會跟幾個項目。”

跟項目,也就是項目負責人。

想起初見時方知樂穿的一身很勇的禮服裙,Ulrica走到餐桌旁坐下,“會應酬嗎?”

“肯定會呀。”

方知樂跟着來到餐廳,下意識進了廚房。

她拿起洗好的菜,想要施展廚藝。

外面的人還沒吃飽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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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樂做飯的背影被暖色燈光打在霧透的玻璃門上,拉出一道朦胧暧昧的光影。

Ulrica的聲音文火煨過般,低啞傳來,“喝酒嗎?”

方知樂說,“分場合,要是跟着知書出門,肯定要喝,畢竟得給領導擋酒。”

“你自己的項目呢?”Ulrica問。

方知樂想了想,“好像也喝。飯局上要是有女的,我都建議不喝,或者紅酒,但畢竟客戶嘛,千奇百怪的人多的去,大部分人還是喝酒,我總是陪着。”

Ulrica說,“喝酒傷身體。”

一來一回的對話,方知樂摸透外面這人想說什麽,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這些年自己的經歷攤給她看。

“真到了那種場合,你就會發現面子上的和氣比什麽都重要,而且就算你不管不顧不要和氣了,但你是誰呀,你有求于人,喝酒傷身那必須得傷啊,不然怎麽體現你的誠意。”

在這種事情上,方知樂向來接受良好,且沒什麽意見。

Ulrica去國外滿世界滾了一遭,個中兇險也不是一句“喝酒”能比的,當然理解方知樂的“不得已”。

兩人剛剛重逢,滿腔的話想說,可畢竟隔了七年的歲月,陌生與熟悉交織轉動,像是太極八卦的陰與陽,時不時轉變一回,弄得她心煩意亂,渾身燥熱。

于是Ulrica沉默地閉上嘴。

嘴巴安靜下來之後,她有了更多的精力觀察這個小公寓。

從進門時她就已經注意到,基本仿照兩人高二那年同居的公寓,除了院子菜地的風格來自方知樂獨創,剩下的幾乎一比一複刻。

只是外表肖像,內裏卻空無一物,兩相對比,倒是讓人瞧着不落忍。

客廳、餐桌、廚房三個都聯通,開放式布局,桌子上沒東西,垃圾桶裏沒垃圾,除了角落有個巨大的貓爬架占據空間,剩下的地方顯得過于空曠。

Ulrica推開客廳的推拉門,走去外面的陽臺。

陽臺面積不算大,但也不小,和寬敞的浴室面積差不多。

頭頂曬着一些衣物,洗衣機、烘幹機都放在陽臺,這裏被方知樂安置成了洗衣房。

陽臺與院內打通,可以聞見菜地的清香。

遠處望見清澈的湖甸,有幾群鴨子排着隊在湖面上劃水,岸邊有垂釣的中年人,和野餐的孩子。

Ulrica往前面邁出幾步,像是要去呼吸外面的空氣,然後腳面忽然觸到一物。

冰涼堅硬,是個水泥做的工業風花盆,正方體的造型,裏面裝滿黑土,栽種幾支說不上名字的花。

Ulrica蹲下身子,拿起小鏟子,在土裏挖了挖。

松軟濕潤,是新土。

這花不是種出來的,而是從外面移植過來,看時間,應該是剛剛移植不久。

Ulrica屈起指節,輕輕彈了一下花瓣。

花瓣蔫兒嘟嘟地癱在Ulrica指尖,半死不活地粘着,活像下一刻就要化作春泥。

掌心裏的花瓣徹底攤開,Ulrica才看出來它的形狀。

是方知樂宴會上戴的那種花,花瓣細長卷翹,以兩邊兩片淡紫色的最為突出,與兔子的外形非常相似。

原來是這裏的花。

Ulrica把掌心的花看了又看,最後小心翼翼地輕輕放回,用小鏟子壓實土壤。

外面天氣正好,清明雨季的潮濕陰冷剛剛過去,陽光不燥,微風習習。

身後傳來方知樂喊人吃飯的聲音,Ulrica這才發覺自己已經蹲了很久。

期間,懷裏的手機響過兩次,知道她現在不想接電話,也就沒再打來。

Ulrica扶着陽臺欄杆站起身,迎面感受春風的吹拂,風在空中有了具體的形狀,絲絲縷縷撲在臉上,帶着寧靜安然的線條,與溫暖的火光。

來到餐廳的時候,方知樂正把最後一道菜端出來。

三素兩葷,大盤雞、小炒肉是葷,清炒時蔬、涼拌小白菜、蝦仁冬瓜是素。

旁邊放着一個白瓷盅,裏面炖着雪梨板栗湯。

“你先吃着,我記得有芝士來着,”方知樂打開冰箱翻騰,然後提着個蛋糕出來,自言自語“果然吃不完”,随手扔在一邊,“飯後甜點芝士土豆泥怎麽樣?”

Ulrica拿過蛋糕,盒子有一面是透明塑料,能看見蛋糕的形狀。

蛋糕是方型的紅絲絨,上面用奶油寫了個簡潔的阿拉伯數字“25”,還能看出插過蠟燭的痕跡。

Ulrica輕聲問,“這是我的蛋糕嗎?”

方知樂從冷凍櫃的最裏面刨出一大塊奶酪,正想和Ulrica商量是烤着吃還是煎着吃,轉頭就見她捧着大蛋糕,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

“你明知故問。”方知樂嘴唇沒什麽動,聲音是嘟囔出來的。

那天晚上,方知樂為了躲避性別女愛好女疑似對她有意思的TR公司大陸負責人,還讓這個蛋糕當了回演員。

恐怕那時候,Ulrica就知道自己暗戳戳地給她過生日,還委委屈屈地縮在家裏不肯出來。

幸虧她識相,第二天就主動暴露身份,否則方知樂可沒這麽容易放過她。

Ulrica抱着蛋糕的盒子,順着棱摸到八個角,撫摸的動作很慢也很細致,目光也聚精會神地凝視蛋糕的每一寸,最後看無可看、摸無可摸,就捏着絲帶不做聲。

手裏沉甸甸的,方知樂是小方總,有錢任性,蛋糕真材實料不摻水,除了放了一夜的奶油有些塌,卻不妨礙它甜香誘人。

“我想吃。”Ulrica小聲說。

方知樂慢吞吞晃過來,手撐在桌子上,另一只手伸過去一提,把蛋糕拿走。

“不讓吃。”

Ulrica眼睛都睜大了,“這是給我買的。”

方知樂笑了,擡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先吃飯。”

桌上的飯菜和面前的蛋糕,像是天平兩邊相差無幾的砝碼,Ulrica在中間搖晃不定,她只有一個胃,卻想霸占兩處食物。

最後只好吃着碗裏的飯,盯着遠處的蛋糕,抓心撓肝,好不難受。

方知樂在謝記焖飯掃蕩數盤美食,現在一口都吃不下,所以她故意引誘Ulrica。

拆開蛋糕的絲帶,将紙盒從上方取出,沒有破壞蛋糕的完整。

昨天被切了一小塊,通過這塊邊角,能看出好看的分層漸變,濃郁的奶香味順着空氣流動漂浮在客廳,像是打翻了一桶牛奶。

心思惡劣,方知樂故意切下另外的邊角,将三角蛋糕放在幹淨的瓷盤,擺上金屬小勺,然後挖了一小勺,放進嘴裏。

紅絲絨奶油很快融化,在唇角留下一抹水潤的紅痕,紅潤的嘴巴像是被人狠狠親過。

Ulrica放下手中的碗,面色不辨晴雨,目光安靜若幽深的潭。

碰上她這樣的目光,方知樂身體還沒反應,心裏卻狠狠一顫。

Ulrica起身走過來,她沒有看方知樂手中的蛋糕,而是伸出去繞過她的手腕,禁锢她的小臂。

此時兩人一高一低,Ulrica居高臨下,低頭審視,目光靜得離奇,不起一絲波瀾。

可方知樂知道,面前的人,面上越是風平浪靜,內裏越是湍急兇險。

Ulrica似乎在這長達一分鐘的安靜對視裏明悟了什麽,手上松了點力,俯下身子。

面孔在眼前不斷放大,方知樂心若擂鼓。

Ulrica的聲音貼着她耳邊響起,低緩柔厚,醇得仿佛釀造幾十年的美酒。

“買小兔子拖鞋。”

“陽臺的花,是兔子角槿。”

“給我過生日。”

方知樂感覺心裏有一把錘子,持續不間斷地敲擊着,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沉,聲勢浩大,要把胸腔捶出一個洞來。

Ulrica的聲音适可而止地頓住,給足方知樂反應的時間,可方知樂的手臂乖巧地留在她掌心,身子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抗意圖。

于是Ulrica心道,這可別怪我。

她低下頭,幹燥的唇去找纖薄的眼皮,在上面留下一觸即發的一吻,又往下移動,落在那兩畔濕潤柔嫩的唇上。Ulrica沒有深入,因為這是兩人重逢第一次見面,她願意給面前的人留足時間。

方知樂閉上眼,神情看起來無比溫順。卻在Ulrica離開之後,固執地閉着眼,不肯睜開。

Ulrica的聲音不再震動聲帶,只用氣音開口,“你是我的。”

這句話其實不合時宜,類似宣誓主權的話語,不該出現在久別重逢的溫馨場面,因為它帶着太鮮明的個人意圖,主觀色彩濃厚尖銳,容易刺破平靜安詳的氣氛。

尤其是Ulrica說得輕巧又霸道,輕巧好似平鋪直敘、紙落雲煙,霸道又似真知玄理、天道昭然。

方知樂想,Ulrica也許是憋得太久,說話沒過腦子。

她摸不透Ulrica話語裏有幾層含義,心尖卻不由自主滾上灼熱的燙意,後知後覺自己也許和她有幾分心意相通。

于是方知樂緘默數秒,擡起頭來,直視面前的人,問出一個她從重逢就想問出口的問題。

“你和周家的婚約,退了嗎?”

Ulrica:……

眼看方知樂目光閃爍,明顯是真的在意這個問題,Ulrica思索幾秒,“還沒。”

方知樂的手腕頓時在她掌心裏掙紮開來,“那你走開。”

“葉瑜已經‘死’了,”Ulrica按住她,語氣有點急,“婚約遲早不作數,我一回來就邀請周美澤參加各大宴會,保證她找到意中人然後結婚,到時候,就算我恢複身份,兩人的婚約也做不得數。”

時隔數年,Ulrica,哦不,葉瑜,已經成熟到走一步想三步,一箭起碼要雙雕,用最小的付出換得最大利益。

方知樂聽完後沉默幾秒,掙紮的力度更大起來。

都是成年人,Ulrica自然制不住她,方知樂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差點撞到Ulrica的下巴。

“婚約要是這麽容易就能不作數,為什麽這麽多年還不廢?”

方知樂在心裏把這本書罵了無數遍,心道女主攻不可能和別人結婚,除非女主受親口解除婚約,兩人徹底BE,否則情節變化波詭雲谲,下一刻不知道會蹦出什麽奇怪的情節,沒準又一鋤頭把Ulrica發配到別的國家,那她到底還怎麽帶葉瑜回家!

更何況,面前Ulrica的模樣已經無比接近于穿書前的葉瑜,如果說七年前方知樂還能把“葉瑜”與“穿書後受世界意識影響失去記憶的葉瑜”分開,那麽現在則是完全分不清了。

方知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她想到什麽,當即指着自己的額頭控訴Ulrica。

“你這是什麽意思?一邊想吃窩邊草,一邊和舊情人糾纏不休,Ulrica我告訴你,不,葉瑜!你想都別想!”

“只要你和周美澤的婚約還作數,你休想碰我!”

方知樂本以為自己鬧得夠兇,足夠Ulrica清醒下來思考兩人的關系與婚約存續的必要性,誰料下一秒Ulrica輕聲一笑。

“這可是你說的,”Ulrica目光靜得像一汪深潭,“退了婚,就能碰你。”

方知樂傻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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