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回去

在把葉瑜的身份說開之後，方知樂渾身輕松，手牽得更加自然，笑容滿面。

“你要帶我去蹭飯？”

目送導師和師母兩人離開後，葉瑜在方知樂耳邊小聲問。

方知樂笑着往前蹦了一下，手指卡着葉瑜的十指，晃蕩。

“看你意願哦，TR公司家大業大，國家法定節假日肯定不會加班吧，到時候，你的假期時間都是我的！”

葉瑜挑眉，“你想怎麽用？”

“當然是到處去玩啊！”方知樂語氣輕快，像個小鳥在她面前飛，“我都想好了，咱們去大理！”

“去大理，舉行婚禮？”葉瑜輕描淡寫。

方知樂蹦跶的動作停下，整個人像是被按下靜止鍵。

顧左右而言其他，“那什麽，我帶你去吃食堂吧。”

葉瑜胳膊用力，把飛來飛去的小鳥按在原地。

“現在還不到晚上開飯的時間。”

方知樂頭也不回地看着前方，“清真餐廳整天都會開啊。”

“你什麽時候信教了？”葉瑜沒放人。

方知樂低頭看腳趾，嗯，看不見。“那你帶我去吃飯，出門就了要吃飯，我現在都餓着呢，你都不給我飯吃。”

好家夥，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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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別逛了，咱們現在回家。”

方知樂扭頭瞅她，笑得非常好看，“好呀。”

那笑容很真實，從眼角綻開，還帶着點得逞的被寵溺的得意。

她拉着葉瑜，走出一步，又停下。

“葉瑜，你怎麽了？”

葉瑜站在原地，雙眼放空，一瞬間，目光失去了焦距。

沒過幾秒，她輕輕眨眼，目光重新恢複焦距。

“沒什麽，”葉瑜一笑，并不在意道，“繼續走吧。”

盡管方知樂一直在回避辦婚禮的問題，葉瑜還是保持自己的節奏，籌劃婚禮。

直到有一天，被方知樂發現。

那天她剛從學校裏答辯回來，意氣風發地推開門，把論文扔在地上。

“咱個學術狗啊今兒個真高興……葉瑜！”

客廳裏，葉瑜躺在沙發上睡覺，一只手還支在側臉下面，手邊的資料都掉了。

方知樂當即靜了音，蹑手蹑腳地跑到葉瑜面前，蹲下來看她。

欣賞這人無敵的美貌，啊這鼻子，這嘴巴，這臉蛋，真好看。

吧唧一口。

都是我的！

可看着看着，方知樂蹙起眉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葉瑜睡着了，但是被她壓在臉下的手，姿勢很是別扭。

手腕扭成九十度，還是反方向，這樣真的不會難受嗎？

方知樂伸出兩根手指抵住她的腦袋，用了點力氣，把她的手腕解放出來。

但是動作有點大，葉瑜本來就沾了個沙發的邊，被她一折騰，直接往下掉。

方知樂手忙腳亂把人扶住。

然而，葉瑜沒有醒來。

這樣大的動作，就算人陷入沉睡，也會對墜落的失重感産生反應。

葉瑜卻一動不動。

方知樂現在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

她把葉瑜放平，拍她的臉，急速呼喊，“葉瑜！葉瑜！”

葉瑜平靜呼吸，臉色如常，就是無法醒來。

方知樂再三确認她心跳正常，不敢放松，急忙找手機叫救護車。

卻在低頭找手機的時候，看見葉瑜手邊散落的文件。

那是一個“結婚協議書”。

葉瑜家大業大，有很多婚前財産，婚後也會繼續擁有更多財産。

但如今，她想在結婚的時候，和方知樂平分。

一切注意事項，都向方知樂傾斜。

那上面，寫了個別扭的“葉瑜”二字。

方知樂對葉瑜的字跡無比熟悉，前一個“葉”字還正常，但後面的“瑜”，在寫到右邊的部首時，有一道重色筆跡，字跡開始發飄。

不難想象，她是在簽字的時候，因為什麽事情，導致手力不穩，進而影響了簽下的字跡。

葉瑜控筆堪稱絕妙，手臂向來穩當，能精确控制筆下的每個筆劃。

到底是什麽事情，會讓她産生這樣大的失誤？

方知樂看着那份“結婚協議書”，目光聚焦在“結婚”二字上。

心裏逐漸浮現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就算這是一份婚前協議，但畢竟和“結婚”有關。

感情線是這本書存在的基礎，葉瑜解除和周美澤的婚姻，就等于破壞了世界運行的邏輯。

但畢竟兩個女主都活得好好的，還有複合的希望。

可葉瑜要和自己結婚，那是不是說，這個世界，在失去複合的希望，已經無法存續！

方知樂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筆，看了葉瑜一眼，低頭凝思。

過了幾分鐘，她打算試一試，在另一方的落款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方知樂。

落筆瞬間，身體狠狠一震。

下一刻，眼前迎來刺目的光，所有感官都在燒灼的光線下失去感應。

再然後，她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徹底失去意識。

“方總，方總！”

肩胛和脖頸傳來鈍痛，全身像是散了架，知覺被吸塵器瞬間抽幹，又像小蟲子緩慢爬回來。

方知樂忍着落枕的疼，捂着脖子擡頭。

耳邊好像有人在叫她。

她的肩膀被人拍了。

“方總？”

方知樂推着椅子轉身，動作僵硬地看向後面。

現在是早上七點，一個人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過來把她喊醒。

動作輕車熟路，見她趴桌子睡着，也沒有任何意外。

方知樂望着面前的人，一身職業裝，模樣也端正，長着一張她越看越覺得熟悉的臉。

“方總，你總看我做什麽？”

面前的人遞來一份文件，公事公辦的口吻，“這是銷售部今年的業績，讓您過目。”

方知樂緩了十幾秒，捂着脖子的手瞬間擡起，接過文件，磕巴道：“你，你是蘇秘？”

蘇秘是她的專職秘書，負責她的日常工作，自從她穿書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她。

“當然，”蘇秘辦事能力強，就是不會逢迎領導，聞言擡了一下眼鏡，平靜道，“方總要是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我先下去了。”

方知樂愣愣地看着手裏的文件，大喊一聲：“等等！”

七年前的記憶，複蘇過程有點緩慢。

她只記得自己熬夜看小說，修改女主受的人設面板，然後一杯咖啡撒在電腦上，莫名其妙就穿了進去。

而現在……

“給我找一件幹淨的衣服。”

方知樂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是咖啡污漬的西裝。

“是。”蘇秘轉身要走。

“等等。”方知樂又喊住了她。

她的工作向來有規律，尤其是自己曾經在老爸的公司實習過，經歷過被壓榨的日子，一般情況下非必要不加班。

而且，這種淘來的文包裏有一千本，她犯不着自己一個一個去看。

正常的流程是，底下人從裏面淘幾本有商業價值的遞上來，然後她再過目、審批。

還得要挑她在公司的時候。

她就壓根不可能熬夜加班。

這種壓榨自己自虐的工作方式，有且只有一個可能性。

那就是——她和葉瑜鬧了矛盾。

方知樂瞬間抓過手機，點開微信置頂，翻閱自己和葉瑜的聊天記錄。

果然，上面清晰記錄了她倆的吵架經過。

“馬上叫司機準備，去蘋花園！”

蘋花園，一個裝修優雅奢華的私人飯館。

葉瑜今天就要在這裏和人相親。

吵架內容是葉瑜單方面對方知樂的攻擊。

原因是，相親對象是方知樂介紹的。

而且還繞開了葉瑜，直接介紹給葉瑜的媽媽。

葉瑜打聽完來龍去脈，直接炸了。

電話上把方知樂罵了一通。

方知樂在微信上給人道歉，葉瑜又把她罵了一遍。

方知樂委屈極了，窩窩囊囊地回到公司加班，一頭栽進書裏之前，腦子裏還在想葉瑜為什麽會生氣。

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相貌、家世、學歷、性格都不錯，且性取向為女，沒有過往情史的女孩。

前面幾個條件還好找，畢竟這個社會高素質的女孩一抓一大把，女孩子這種生物本身就很美妙。

可後面的性取向和過往情史就涉及隐私了，她可是偷偷摸摸地找，既不願意把葉瑜的情況暴露出來，還得親自過目，十幾個人裏面才挑出幾個，還得看對方願不願意。

這可比她拿下一個項目、投資拍攝一部電視劇要難多了。

那時候，方知樂滿心都是不理解和委屈，可穿回來的方知樂一邊換上幹淨的西裝，一邊朝公司門口跑去，滿心滿眼都是急迫。

真想抽當年的自己一巴掌！

給人介紹相親，能耐的你！

還委屈，我要是葉瑜我抽死你！

葉瑜連打都沒有打你，溫溫柔柔地罵你幾句怎麽了，你還委屈，你委屈個屁啊！

路上，方知樂給葉瑜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聽。

方知樂不死心，又打了一次。

這次她學乖了，打電話之前先給葉瑜發了個短信。

【laugh】：親愛的，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是個眼瞎心盲的傻子，這麽好的人放我面前十幾年硬是看不出來，我錯了，我不該給你找對象，你的對象必須是我，你千萬別找別人

發過去之後，是一個紅色感嘆號——“請确認您是對方的好友。”

媽的，意料之中，被删了。

葉瑜和她賭氣最後一條聊天記錄，就是說如她所願。

如她什麽願啊！

方知樂不願意啊啊！

一路上，方知樂打了很多電話，都沒有打通。

停車的瞬間，她從車上飛射而出，徑直跑進蘋幾園，差點撞翻前來接待的服務員。

“幫我查一下，這桌吃飯的人在哪兒。”方知樂沖向前臺，手機屏幕上是她的預約界面。

媽的，葉瑜今天這頓飯，還是用她的卡預約刷卡的！

賬還算在她頭上！

她竟然自掏腰包給自己老婆找女人！

這是什麽人間青綠！

前臺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匆忙輸入信息查詢：“209房間。”

方知樂頭也不回地沖向二樓，在推開209房間門的同時大喊：“等等！”

然而等她站定之後，包廂裏一個人都沒有。

這時，她聽見後面追上來的服務員抱歉提醒道：“您好，包廂裏的人剛才突發昏迷，已經被救護車拉走。”

這些日子方知樂進醫院的次數，比她過去幾十年都多。

不管是自己生病受傷還是葉瑜，都讓她頭禿。

方知樂等在病房門口，和醫生費了半天口舌，才聽懂醫生說了什麽。

“她的生命體征正常，就是大腦消耗過度，陷入休克性沉睡，等什麽時候大腦恢複過來，自然而然就會清醒。”

醫生把化驗單遞給方知樂，背着手搖着頭離開。

“現在的年輕人啊，殚精竭慮操心比老人還多，活活累的哦……”

方知樂捏着化驗單推開門，葉瑜的爸媽在病床前不知所措。

“阿姨，叔叔，”方知樂低着頭道歉，“是我不好，她去相親前和我吵架了，要不是我給她介紹相親對象，她也不至于是現在這個樣子。”

葉瑜的媽媽過來拉她的手，輕輕搖頭，“孩子，這怎麽能怨你呢……都怪我，明知道這孩子的心思，卻不肯支持她，也不肯幫她說。”

方知樂愣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不知所措。

“阿姨聽說你跑過去阻止相親了，”她擦了擦眼角，仔細盯着方知樂臉上的表情，用一種小心翼翼的态度試探道，“可以告訴阿姨，你是怎麽想的嗎？”

方知樂下意識躲開阿姨的目光，看向病床上的葉瑜。

就算躺在潔白的病床上，閉着眼，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也能從眼角眉梢的弧度中看出從小被寵大的痕跡。

她是幸福的，是被愛着的。

這才是葉瑜應該有的樣子。

不是書裏那個過于華麗精致的假人，也不是青春期陰郁沉默的問題少女。

而無論是哪一個葉瑜，都能觸動她的心弦，讓她的內心無限溫柔下去。

毫無底線。

“阿姨，我喜歡葉瑜。”方知樂擡起頭來，直視阿姨和叔叔的眼睛。

“從小和她一起長大，之前我一直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思，”方知樂說得很慢，也很認真，字斟句酌般自己的真心袒露給他們看，“現在我才明白，我這輩子都想陪她一起走。這輩子，就她一個。”

話糙理不糙，阿姨瞬間紅了眼眶。

她看着這兩孩子長大，當然知道方知樂之前對葉瑜是什麽态度。

最親密的朋友，卻不是愛人。

她們之間的距離親密到任何人都插不進去，卻又始終隔着那麽一層薄紗。

她早早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也明白方知樂自始至終都沒有開竅。

自從知道葉瑜喜歡同性之後，她找過很多心理醫生，也看多很多文獻，在網上混跡了很長一段時間同性論壇，大致也知道同性之間的戀情的不穩定與維持感情的辛苦。

尤其是女孩，很容易喜歡上直女，然後被深深傷到。

葉瑜自始至終都沒有主動告白，也是明白如果方知樂沒有主動愛上自己，這場由她主動的告白，無論方知樂是出于兩人之間的親密而無法拒絕，還是方知樂避如蛇蠍，她都不能接受。

直的不能被掰彎，就算彎了一時，日後還是會選擇回歸正常的婚姻。

她們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這是葉瑜不允許的。

所以她忍着什麽都不說，把所有的愛慕和期待沉入心底，維持着面子上正常的親密友情。

葉瑜的母親看她這樣，也替她感覺苦。

她何嘗不知道方知樂給葉瑜介紹對象會傷葉瑜的心，但她身為母親，實在不忍心女兒在一顆很難開花的樹上吊死。

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

卻不想竟然讓葉瑜進了醫院。

醫生說她大腦消耗過度，豈不是說她思慮太重？

葉瑜的媽媽實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直到方知樂今天說了這樣一番話。

“孩子啊，”葉瑜媽媽張口就掉了一滴淚，她連忙擡手擦去，激動道，“你能這麽想，小瑜聽見了，一定很開心。”

葉瑜的爸爸嘆了一口氣，上前扶住妻子的肩膀。

他的目光深沉而慈祥，看向方知樂的時候，帶着長輩的關愛與疼惜。

“你真的想好了嗎？以後，可是一輩子的事。”

方知樂深深點頭，平靜卻堅決道：“您們放心吧，我是真的喜歡她，真的愛她。我會好好和她在一起過日子的。”

聽見她這樣說，葉瑜爸媽再沒有什麽擔心的。

“孩子自己的事情，讓她們自己解決去吧。”

方知樂把兩人送到門口，回病房的時候，恰好與一雙清醒的眼睛對上。

“葉瑜？”方知樂驚喜地喊了一聲，沖上前去，“你醒啦？”

葉瑜看似清醒着，卻不咋認人，皺眉想了半天，複又閉上眼睛。

方知樂一看她這樣子，以為她又開始難受，去按醫護鈴。

“覺得好點嗎，腦袋疼不疼？”方知樂輕聲詢問。

葉瑜按住方知樂的手， “別叫醫生。”

方知樂“哦”了一聲，縮回手，雙手揣兜小心翼翼地看着葉瑜。

半晌，葉瑜才睜開眼。

面前的人長着她閉着眼都能描摹細致的一張臉，眼神清澈單純，一舉一動都長在她的審美點上。

肆意明媚地在自己心底紮根，一不留神就長成了根系茂盛的參天大樹。

喜歡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也不怪自己做夢都要帶上她。

她對上方知樂的眼睛，靜靜看了很久。

久到方知樂都開始發毛，差點以為要現實上演一場狗血的失憶劇情時，葉瑜才動了。

她撐着身子起來，避開方知樂攙扶的手，抿唇輕笑道：“我大概是做了一場夢。”

方知樂：“啊？”

葉瑜矜持坐好，面孔冷淡高傲，“去幫我辦出院吧，我沒事。”

“還是讓醫生查查吧，”方知樂皺起眉頭，“畢竟這事挺邪乎的，萬一傷了腦子怎麽辦。”

葉瑜還沉浸在二十五年的大夢裏，語氣有點淡淡的自嘲，“去吧，我沒事。”

沒和葉瑜确定關系之前，方知樂就事事順着她，更不用說現在。

方知樂給人辦好出院手續，親自開車把人送回家，路上又買了一大兜葉瑜喜歡吃的東西和營養品。

“回去好好補補啊，讓阿姨給你做好吃的。”方知樂給人打開副駕駛的門，目送她進家的時候，還在喋喋不休地囑咐着。

葉瑜閉了一下眼，以往很享受的照顧，如今來看，竟有點難以忍受。

這人對自己很好，但再好又如何。

夢醒了，她還是自己最好的閨蜜。

那道無法逾越的邊線，越暗淡，越讓人心酸。

無法觸及，無可到達。

方知樂和葉瑜住對門，把車停好，直接推門回家。

“爸媽！我回來了！”

老媽正在花園裏修剪花枝，方知樂平地一聲吼，讓她剪掉了長得最好看的一支花骨朵。

氣得她拿着剪子要打方知樂。

方知樂也不躲，瘋了般撲過去抱住她的腰，鑽她懷裏撒嬌：“老媽！我可想死你了！”

方母臉上閃過一絲驚喜，被撲得後退半步，忍不住笑道：“這孩子，真虎。”

方知樂早熟，自從她十二三歲之後，方母就再也沒享受過孩子在懷裏撒嬌的待遇，一時間表情和心情齊飛，剛才要揍人算賬的勁頭徹底消失。

“老爸呢！”方知樂從她懷裏擡起頭，胳膊不肯撒，語氣黏黏糊糊，“好想你們啊。”

“才三天沒見，”方母把胳膊抽出來，拍了拍方知樂的背，“你爸在客廳裏泡茶呢，老葉昨天給他一個茶餅，據說是老茶，正稀罕着呢。”

方知樂當即起身，摩拳擦掌，“那我去幫他拆茶餅。”

“诶你這孩子！”方母懷裏驟然沒了人，瞪着方知樂的背影忍不住笑，嗔怒道，“從小到大你拆壞多少塊茶餅了，這塊你爸寶貝着呢，小心他揍你！”

家裏的擺設和她記憶裏一模一樣，進門的玄關木櫃上有她高考壓力大的時候刻下的名言警句，并一個憤怒的小人像。

再往裏，有一面酒櫃，沒有酒，都是她愛喝的飲料，下面放着她愛吃的零食。

客廳窗臺邊有個單人懶人沙發和藤條椅，方知樂周末回家都會在那裏窩上一下午。

而現在，客廳中央，黑木桌上正煮着一壺茶，茶香四溢。

“老爸！我親愛的父親！”方知樂鳥兒般飛奔過去，被方父舉起茶壺攔在中間。

方父看她跟中邪似的，嚴肅道：“站直坐好，亂跑像什麽樣子。”

嗯，是記憶裏熟悉的配方。

方知樂乖乖坐到他身邊，拿起桌子上被拆了一角的茶餅說，“這是葉叔送來的茶啊。”

方父迅速搶走：“與你無關。”

方知樂：……父愛無疆，是她打開的方式不對。

“老爸，”方知樂的語調開始拖長，黏膩，瘆人，“你都不想你可愛的女兒嗎？”

方父倒茶的動作頓在空中，額角隐約浮現青筋。能看出來，在忍。

“說吧，”方父“嘭”一聲把茶壺放桌上，“你惹了什麽事？”

這時候，方母端着水果過來了，放在父女兩面前，笑呵呵道：“聊什麽呢，這麽嚴肅。”

方父看見方母，表情瞬間柔和，拉她坐自己旁邊，把茶杯遞到她嘴邊，“小琴吶，你嘗嘗我泡的茶。”

方母臉上浮現一抹嬌羞，悄悄瞪方父一眼，張嘴抿了一小口，表情驚喜，“好喝，你手藝真好。”

方父驕傲臉。

方知樂：……多餘的只有我一個。

“爸媽，我有事和你們說。”方知樂清了清嗓子，她現在必須要強調一下存在感，按照她這些年的經驗來看，很快，這兩個人就會你侬我侬陷入愛河然後徹底忽略孩子。

兩人一同看向方知樂，眼神淡淡，隐含催促的意思。

方知樂看天看地看茶餅，支支吾吾兩分鐘，“那什麽，我吧，這個餅是葉叔送的哈哈哈，咱們兩家關系不錯吧哈哈哈。”

方父皺眉：“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磨磨唧唧。”

方母眨眨眼，贊同自家老公的話。

方知樂一咬牙一橫心：“我要和葉瑜在一起。”

方母輕飄飄看了她一眼，低頭喝茶：“你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

“那不一樣，我要她做我女朋友。我要追她。”方知樂目光誠懇，認真給他們解釋。

方父聽完她的話就收回了視線，沒有開口。

方母：“哦。”

“哦？”方知樂愣了，“你們這是什麽反應。”

方母吃了一塊水果，叉起一塊遞給方父，平靜道：“你終于開竅了？”

方知樂張了張嘴，然後愣住。

“你們不反對啊……”

方父吃水果吃得無比認真，見自家貓嫌狗不待見的女兒還因為這屁大點事賴在這裏不走，當即又想罵人。

方母慢悠悠開口：“不啊，我們哪有那閑工夫管你們小年輕的事兒啊。”

“對啦，”方母去卧室拿來幾張旅行景點的圖片，遞給方知樂，“我和你爸打算去周游世界，大概每年出去八個月吧，你騰點時間來把公司業務做個交接，有事提前說，沒事別打電話。”

方知樂滿面驚愕地接過旅行圖。

媽媽啊，她才剛回來，又要被爹媽抛棄了！？

“哦對了，”方母把披風扯了扯，囑咐道，“今年過年你陪葉瑜在對門過年吧，我們打算去澳洲過音樂節。”

方知樂：……

方母：“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小倩，哦也就是你未來的婆婆，她廚藝好也愛做飯，要蹭飯去找她，自己長點心，懂得伐？”

方知樂：…………

方父在方知樂後面關上了大門。

方知樂捏着旅行圖，下意識走到對門。

與在園子裏給貓咪洗澡的葉瑜看了個對眼。

方知樂瘋狂擺手：“葉瑜！放我進去！”

葉瑜撇開頭，好傻，不想理。

但下一秒，身體還是下意識站起來走過去給她開門。

方知樂雖然取得了自家父母的同意，卻沒能成功和商讨好婚禮的舉行事宜，還換來個“要去周游世界沒事勿擾”的警告，此時面對葉瑜，還是有點心虛的。

這點心虛在葉瑜眼裏，就變成了明晃晃的躲避。

給自己找相親對象，還訂好飯館、點好菜，提前把自己的信息透露給別的女人。

膽大妄為，不加悔改，實在該打。

越想越氣，手裏的貓開始“喵嗚”地叫，扭頭舔葉瑜的手。

竟然把貓弄疼了。

方知樂蹲過來幫忙，“我來沖水吧。”

葉瑜薄唇一抿，趁方知樂去拉水管的時候，在貓咪的耳朵邊小聲道：“團子，咬她。”

方知樂拽着水管回來，沖着小貓開始呲，然後下一刻——

“啊！”

方知樂蹦起來，捂着手蹦跶，甩了一身水，怒道：“這貓怎麽跟小花一個德行！？”

葉瑜內心冷笑，還沒轉化為面上的嘲諷時，表情忽然僵住了。

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