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珠有淚】回歸

孟先覺沉下目光,雙瞳盯緊了熊熊的烈焰,有火光在他眼中跳躍,他眼中閃過一剎那的精光,壓低聲音對程未晚說道:“前輩,祭典起火,我們該如何處理?”

他眼中的光太過誠懇,以至于程未晚都忘記去探究他眼中的情緒隐藏的深層含義。

“先救火。”

就算程未晚對原著劇情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他也知道,在鲛人族副本之中,絕對沒有出現鲛人祭典起火,開元尊者即将化為灰燼,連全屍都留不下這種奇怪的事情。

程未晚調轉體內靈力,企圖幫助孟先覺滅火。

因程未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座屍山之上,他就沒有發現,剛剛還面容誠懇乖巧的不得了的孟先覺,此刻已沉下臉色,手中雖做着救火的事,但真正卻趁着程未晚不注意,調出兩根陰沉木,飛速的塞進了最頂端的兩個幹屍的嘴中。

程未晚更是不會發現,這道火焰燒得這麽慘烈,多半是拜孟先覺所賜。

整個陣法的意圖十分明顯,以至于無人不會注意到,實力強勁的,靈力高深的人,都被放在了距離陣法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屍山的最頂端,負擔着貢獻大部分靈力的任務。

而孟先覺将陰沉木塞入到幹屍的嘴中之後,又用障眼法填補了位置的空缺,但程未晚實在太相信孟先覺,根本沒注意到,丢失的兩具屍體,一個是開元尊者,另一個是他的大弟子。

兩人實力登頂天麓,不論是死是活,都有人觊觎着他們。

孟先覺自己最為清楚,複興孟家,振興鬼宗,這些話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上一世他轉修鬼道,習得了許多煉屍控屍的陰邪法子,體內的鬼氣更是充沛異常,他急需擴充自己的力量,而生前這兩位實力強勁的修者,是他煉屍的首選,俗稱鬼屍,一旦被煉化成鬼屍,那這具屍體将永遠受制于孟先覺。

但烏重并不同,烏重是一具“活屍”,煉出一具活屍來十分困難,需天時地利人和,因此大多鬼修為了省時省力,多選擇煉化鬼屍。

有些極端的鬼修,早些年間就做出過抹殺修士,将它們煉化成自己的鬼屍的事。這也是鬼修被正道聲讨,幾乎被趕盡殺絕的原因之一。

孟先覺卻不屑于做這種事。

他喜歡的是控制占有,不是殺戮。

在這邊孟先覺一招貍貓換太子之後,程未晚終于注意到了一些孟先覺眼角的兇光,但他并沒在意,只以為是孟先覺面對滿山死屍,也暴露出了一些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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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印象之中,孟先覺該是謹慎仔細到有些膽小的,他低調,但實力強大,此種膽小反倒成了優點,可是在這種柔弱小白花的眼中是斷然不會出現這種兇光的,小白花柔韌,有着很大的可塑性,但并不會輕易折斷。

也絕不會現出任何刺眼的鋒芒。

程未晚有些茫然,但他也明白,當有些事他看不透的時候,一定是有一些隐藏在事實背後的事情,是他不知曉的。他從來不是好奇心強盛的人,也無心去探索這種未知,以至于在他确認他就算調動全身靈力也無力去挽救這種場面之後,僅僅是用目光瞥了一眼屍山火海而已,盡量放柔語氣,安撫他道:“先覺,開元尊者已死,帶上遺體,給你師尊和劍心宗一個交代吧。”

程未晚說完,在兩人都沒說話的這個短暫的空當,是無限大的沉默。

也就是這一瞬間,孟先覺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他很想看看程未晚的臉,他想看清這張臉上此刻的表情,他想确認程未晚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真正的毫無察覺,還是一場你追我趕的逐心游戲。

火在水中是燒不起來的,但這場火是鲛人族為保護祭典而傾盡全族之力燒出來的一場靈火。

祭典失敗,鲛人族滅族之日近在眼前。

這場火,擴展到了王女的寝宮那邊,孟先覺奮力離開深海時,程未晚回頭看了一眼。

盛大的火焰在陰暗的海底開出了一朵火焰蓮花,陰黑的死珊瑚群快要燒成灰燼,有些沒來得及逃開的鲛人活活被這團火焰燒死,黑炭似的屍體漂浮上來,身體邊緣的炭渣消散在了海水之中。

他還看見,成銳拼死地将鲛人的王室成員轉移向安全的地方,可還未待多久,火焰就蔓延到了他們所在的地方。

當時鲛人王女為了保證祭典的進行無人打擾,故意使用了幾乎無法被撲滅的靈火,而此刻,她自食其果。

程未晚不忍再看,他輕咳一聲,移開了視線。

可也就在他視線挪開的這一瞬間,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一抹溫柔的白色。

是一顆顆圓潤瑩白的珠子,從底端鲛人的屍體之中漂浮出來,升至海中。

鲛人,落淚成珠。

恐怕這是這個種族唯一純潔通透的東西。

孟先覺回到岸上之後,沉着臉發射出與天門弟子聯絡的信號彈,信號彈的顏色是蒼白的灰色,代表是最壞的結果。

開元尊者已死,靈石被用在祭祀之中,追不回來,就連開元尊者的屍身都帶不回來。

的确,那一場大火毀了該有的一切,從此以後,天麓也再不會有鲛人這個種族。

惡有惡報,鲛人族罪有應得。

孟先覺剛發出信號彈不久,便憑借避水珠劈分海水,引出了一條安全的海中之路,天門駐紮在附近的弟子趕來後,他們動作迅速利落,僅跟孟先覺打了個招呼之後便開始執行自己的任務。

前方有弟子傳來消息,在一片死珊瑚的廢墟之中還發現了些剩餘的靈石。

孟先覺淡聲道:“都帶上來吧。”

此話一出,一呼百應,衆弟子紛紛有了目标,争先走入那座海中之路。

而孟先覺并不在意這些,他注視着井然有序的衆弟子,忽然察覺到從王宮出來之後程未晚都沒說過幾句話。他心底憑空在這一剎那間生出來些不安,他擔憂被程未晚識破自己的真面目,也擔憂程未晚不再理會自己,便故意尋找話題,竟有些小心翼翼。

“前輩,等他們出來之後,我就将避水珠歸還于你。”

程未晚正愁眉苦臉,他凝神思考着怎樣才能替孟先覺将損失降到最低,突然間聽到孟先覺的話,他還有些詫異,一聽是避水珠,便了然:“不必,你自己留着吧,還有用。”

程未晚是真的不知曉避水珠在天麓有多珍貴,但凡有人給他說過,他都不可能這麽窮大方。

接下來的一切事項都轉交給了天門的弟子,孟先覺無心再管,提前踏上回天門的路。

而趕路的中途,程未晚見孟先覺已睡下,便回到系統空間之內,用掉之前買下的瞬移道具,千裏傳送到了劍心宗。

程未晚有印象,劍心宗之內有一座七巧樓閣,樓閣之中放置着劍心宗之內所有人的本命燈。

人在燈在,人亡燈枯。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弄滅這盞本命燈。

本命燈與主人之間的連接稍有延遲,開元尊者此刻已經身隕,但本命燈有極大的概率仍在燃燒,不然劍心宗不會如此執着地尋人。

也就是說,在孟先覺回到天門之前,所有人都會認為開元尊者還是活着的。

開元尊者身死的消息絕對不能讓孟先覺帶回去。

不然,全天麓都對孟先覺此行寄予了厚望,孟先覺絕不能空手而回。

但唯一能削減這種沖擊的方法,就是孟先覺趕至鲛人族時,開元尊者就已經隕落。

程未晚到達劍心宗之後,發現屬于開元尊者的那盞本命燈果然還是有微弱的火星在的,他舒出一口氣,也有些惋惜,但為了孟先覺,他果斷地将那微弱的小火苗撲滅。

在火焰熄滅的一瞬間,黑夜之下,寂靜的劍心宗之中乍然響起尖銳的喪鐘。

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劍心宗上下,燈火通明。

有些弟子還沒明白過來是何情況,一頭霧水地順着師兄師姐的指引走。

不過片刻,山尖之上飄下白绫,全宗服喪。

程未晚心情在這一剎那間變得沉重,他不忍再看,用了瞬移道具,回到孟先覺那邊。

回去之時,天色還黑着,他發現孟先覺睡得仍舊安穩,才放下心,回到系統空間之中,打算再休息一會。

他無法預知在他們明日回到天門之後,等待着孟先覺的會是什麽。

他回系統空間回得匆忙,因此沒有注意到在他不再注視着孟先覺之後,孟先覺忽然睜開了眼。

他在裝睡。

也猜到了程未晚的離開是去幹什麽。

烏重也早已将劍心宗開元尊者本命燈熄滅一事告知于他。

因此,不難猜到,他的前輩偷偷摸摸去幹了什麽事。

在察覺到程未晚的氣息不見之後,孟先覺坐起身,望着空茫的月色,許久,忽然輕笑出聲。

這笑聲輕松而愉悅。

一日千裏,孟先覺趕在第二日日落之前回到了天門。

這次回天門之時,天門內氣氛壓抑,許多弟子看見孟先覺之後也不吭聲,只嘆着氣,向孟先覺打招呼之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孟先覺還未來得及了解情況,就被一個小道童喚走,趕去見玄微。

程未晚有些不高興,因為孟先覺與玄微談話時,玄微都會設下隔音結界,他想偷聽都沒有辦法。

只能幽怨地望着孟先覺走入玄微的虛寅結界,急得抓心撓肝也毫無辦法。

玄微盤腿坐在靜室之內,聽見門口的動靜便知是孟先覺來了,他擡眸輕笑:“先覺,回來了?”

“師尊,弟子辦事不力……”

孟先覺剛要與玄微請罪,玄微便打斷了他的話,搖頭:“先覺,這一趟,辛苦你了。”

孟先覺沒說話。

玄微卻只字不提孟先覺此行之事,只是輕挑起單邊的眉頭,道:“這次叫你來,是為和你商量,關于赤金獸之事,為師已找到令它醒來的辦法了。”

孟先覺不太上心:“師尊請賜教,是何種方法?”

玄微這次像是完全從小憩之中清醒過來了,他認真地看向孟先覺,一字一頓道:“鎖魂釘。”

孟先覺微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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