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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申翼只吐出了一個字,接下來便陷入了沉默。
他從來沒想過李驕陽會問他這些問題。對于創業公司而言,老板厚道點就是分一分期權,其餘的都是有一搭無一搭。雖然李驕陽一直說要給他這個那個,但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申翼壓根兒沒有指望過。
就在這樣一個晚上,李驕陽毫無征兆的就講出這些話,着實讓申翼有些措手不及。他甚至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從自己的動作中都透露出一絲絲的緊張。
“喂。”李驕陽叫了一聲,“你是不是睡着了?”
“沒有。”申翼深吸一口氣,滿是嫌棄的口氣說,“你想的是好,我還覺得擔你這份責任麻煩呢。”
“……”李驕陽有些失望的說小聲說,“那你是不是不太想跟我搞?”
這個“搞”非常精髓,李驕陽的意思是搞事情,聽在申翼這裏就很別扭,于是他敷衍的說:“我再想想吧。”
“好吧。”李驕陽說,“這個确實沒辦法一時半會兒決定,你再好好想想吧。”
片刻,申翼問:“你家裏什麽時候能弄好?”
“快了……吧。”李驕陽含糊其辭,“下周,下周我就搬走。”
“……嗯。”申翼這一聲也聽不出太多意思。兩人在各自的心事中入睡,轉眼又是新的一天。
那個生态大會是李晨星把李驕陽還有申翼帶進去找個好位置的,要不然就他倆估計是連門邊兒都摸不到。李驕陽早上來回收拾了半天都覺得自己很奇怪,幹脆還是換回了原來的衣服,他覺得自己反正就這樣了,實在沒必要東施效颦突然裝逼,把自己搞的四不像。
申翼穿的整齊正式,是那天刷李驕陽的卡買的。他走在李驕陽身邊,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種場合,上午一般沒什麽特別的內容,重頭戲都在下午,所以李晨星也沒讓他們來的太早。傍晚時李驕陽就已經聽的昏昏沉沉了,什麽互聯網整合營銷啊,什麽泛娛樂啊,什麽新文創生态啊,什麽消費格局啊……都是一些業內大佬來分享吹逼,個個聽上去都非常不明覺厲,其餘人聽了,回去也就有了點吹逼的素材。
對于李驕陽他們而言,更重要的是之後的社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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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星認識的人多,打起交道來也非常娴熟,帶着李驕陽和申翼迎來過往,這家老總那家負責人的挨個加了一圈兒微信,看着那些特別商務的頭像,李驕陽跟李晨星說:“哥,我突然很同情你。”
“同情我什麽?”李晨星笑着問。
“混社會太難了!”李驕陽抱怨,“我都不知道回頭要怎麽跟這些大哥們開口說話。”
李晨星說:“這還算好的,你那裏加了多少群?有沒有天天攢局竟是什麽打德州撲克啊斯諾克啊,要不就是這個會所那個會所的?”
李驕陽仔細回憶了回憶,說:“還真有!哎,還是二次元好啊,一起約着打打游戲逛逛漫展,多有趣兒啊!不行不行,我要開始犯社恐了!”
申翼搖搖頭:“你真是活在夢裏。”
他們三人在一旁站着聊天,遠處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非常耳熟。
“驕陽!”那聲音又近了一點,“申翼,你也在啊。”
三人一起看過,來人正是譚明晖,他們誰都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下碰到此人。申翼很冷漠的把頭扭到了一邊兒,李驕陽對譚明晖的心情有些複雜,面兒上扯了個笑容,客氣的打招呼說:“晖哥,好巧。”
“是啊,不知道你們也來,怎麽不早說一聲兒?剛剛有幾個朋友在那邊聊天,人都走了,早知道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譚明晖表現的也非常熟絡,完全看不出來之前廣大網民微博爆破對他産生了什麽負面影響。
“下次吧。”李驕陽打哈哈,“總有機會的。”
譚明晖的目光早瞥到了一旁的李晨星身上,終于開口問:“這位是……”
“我哥。”李驕陽簡單介紹。
“噢!你好你好!”譚明晖是個眼光非常準的人,自然能看出李晨星身份不凡,順勢遞上了一張名片。李晨星見狀,也是笑吟吟的掏出了自己的名片與譚明晖交換,口中說着“幸會幸會”。
後面的話題就是譚明晖與李晨星在聊了,內容比較專業無聊,李驕陽偶爾附和附和,申翼壓根兒連聽都不想聽。
李晨星的時間比較寶貴,他今日帶着李驕陽出來混一混的目的已經達成,晚上還有其他的事情,不方便久留,便借故與大家告別。李驕陽和申翼還沒說什麽呢,反而是譚明晖先開口,說什麽“下次再見“之類的話,仿佛這關系突然就搭上了。這樣的話李晨星聽過太多了,肯定也是怎麽回過去,至于有沒有下次,誰都不知道。
“驕陽,晚上有時間麽?”譚明晖轉頭對李驕陽說,“去打夜場麽?”
“太突然了吧。”李驕陽說,“我這什麽都沒準備呢。”
“沒事兒,我車裏有。”譚明晖說,“不想打球,出去吃個飯喝一杯?”
李驕陽正猶豫呢,申翼冷聲對李驕陽說:“我渴了,你去給我買杯水。”
“啊?”李驕陽沒反應過來。
“快點去。”申翼張嘴就是隐隐生氣的語氣,李驕陽不敢說話,只好灰溜溜的跑了。等他走遠,申翼就皮笑肉不笑的對譚明晖說:“你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譚明晖都愣了,知道申翼說話難聽,可說的這麽直白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不過譚明晖臉上沒有過多表情,說:“怎麽,又惹到你什麽了?”
“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申翼直視譚明晖,“并且忠心的希望你趕緊早點死。”
譚明晖笑道:“不用這麽惡毒的吧?我是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了麽?”
“你确實沒殺人放火奸淫擄掠,不過人渣是不能以這些來定義的。”申翼說,“被罵的那麽慘你難道就吸取不到一點教訓麽?還能跑到別人面前來抖騷?”
譚明晖頓了頓,陰陽怪氣的問道:“申翼,你這話我可是聽不懂了。我過怎樣的生活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人交往也向來是本着你情我願,怎麽到最後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你們一個個都是聖人麽?道德水平要求如此之高?”
譚明晖心裏當然是清楚申翼在說什麽,不過就是與月尚初的一筆爛賬沒算清楚還來招惹李驕陽。不過那是招惹麽?哪怕是跟朋友之間約個球局飯局的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兒吧,哪兒輪的着申翼出來指手畫腳?譚明晖是個非常現實的人,網上的一個帖子把他的私生活牽扯出來,叫他當下心态非常爆炸的與月尚初大吵了一架,互相怨怼推卸責任。可是很快的,譚明晖發現這根本沒有印象到他什麽。他的圈子就是這樣,大家表面上都是光鮮亮麗的,也都彼此知道對方的根兒裏爛成了什麽樣。夜裏找個地方發洩發洩,誰還不是天亮了就穿上衣服好好做人呢?
生活有生活的壓力,譚明晖覺得自己只是尋找一種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想不出自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是你實在是太爛了。”申翼說,“确實,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但是這并不是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你明知道招惹直男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為什麽還這麽做呢?享受不一樣的刺激?還是覺得把他們掰彎很自豪?你會因為自己自私的選擇而嚴重影響甚至毀掉別人的一生,這不是爛是什麽?”
聽着申翼義正言辭的一番話,譚明晖有些哭笑不得,他笑了兩聲兒,正色說:“你應該知道男人都是屈從于肉體的動物,他們跟我上床也僅僅是為了追求不一樣的享樂。我能影響別人的一生麽?你未必把我的能量看的太大了。我就是想在有限的生命中盡量過的開心快樂一點,像你我這樣的人。”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申翼,意思不言而喻,“想要光明正大的活在陽光之下太難了,你受得了別人的指指點點麽?申翼,你覺得如果不用點手段,你這輩子對李驕陽的企圖能夠實現?或者再過個五年十年的,你必須要結婚了,你能忍受的了對女人硬不起來的痛苦?我想我們都應該差不多,我會面臨的痛苦你同樣會面臨,何必這麽針鋒相對,急于劃清界限呢?你是不是混互聯網圈把腦子混糊塗了?網上說着撐同志反歧視一套一套的,好像衆生平等一樣。我就問你一句,你敢在李驕陽面前出櫃麽?”
“我腦子沒糊塗,我知道活在這個世界上有多殘酷。但是誰不是這麽痛苦又無法舍棄的活着呢?至少我有一點比你好。”申翼非常堅定的說,“我從來都是活在陽光之下的,我選擇出櫃或者不出櫃都是我個人的意願,跟別人的眼光毫無關系。我承認一些女性也好,同性戀者也好,兒童也好,異裝癖戀物癖瘋子傻子殘疾人也好,他們都是這個社會的相對而言的弱勢群體和邊緣人群,需要一定的人文關懷和幫助。但是在此之前,大家首先是人,是社會的一份子,這種身份不能被任何标簽所淩駕。你是同志難道就可以不勞動不交稅,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麽?你是弱勢群體,難道就可以把強詞奪理當成有理有據麽?任何一種身份,哪怕再壓抑再痛苦,都不是自甘堕落的免死金牌,誰給你的勇氣啊?”
譚明晖聽笑了,擺手說:“瞧你這上綱上線的,跟鍵盤俠有什麽區別?要不要給你發一個四有文明青年的錦旗顯擺顯擺?”
“不用。”申翼說,“我跟鍵盤俠還是有點區別的。”他說着十指交叉在一起松了松,忽然右手握成了拳頭直朝着譚明晖的臉招呼過去。動作太快,譚明晖都來不及反應就被一拳擊倒,人都蒙了,狼狽不堪。
“這一拳是替所有被你玩弄過的人打的。”申翼說。
人群的驚訝聲提醒了李驕陽,他拿着水快步跑回去。果然出事兒了,還是大事兒,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麽離開了還不到五分鐘就打起來了?他到場時譚明晖剛從地上爬起來,看樣子整個人都在發怒的邊緣,他怕場面不能控制,趕緊喊道:“大家快拉一拉,別打架別打架,有話好好說!”
在場的都是體面人,聽有人動員,就都一擁而上,各自拉住一邊,雙方甚至還沒什麽照面兒的機會,就被兩撥人本着“和氣生財”的原則拉遠了。
李驕陽拉着申翼一頓往外猛跑,跑到停車場把人塞進車裏才松了一口氣。他非常謹慎的把車門落了鎖,拍了拍胸口調整呼吸,然後問申翼:“發生什麽事兒了?怎麽動手了?”他說話的時候又仔仔細細摸了摸申翼,擔憂的問:“他沒打你吧?”
“沒有。”申翼揮開了李驕陽,自己揉了揉右手的關節。他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力量型猛男,甚至是纖細那一挂的,可是手勁兒着實不小。剛剛那一拳把譚明晖的臉都打腫了,嘴角似乎都有點裂。當時申翼不覺得什麽,現在脫離了戰鬥狀态,倒是覺得手疼了。
“哎,走吧。”李驕陽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回家給你敷一敷。年輕人,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動手麽?萬一事情搞大條了進了派出所怎麽辦?你那裏還留着個電梯流氓的案底呢……”
“你少跟我這兒臭貧。”申翼嚷了李驕陽一句。不過很快的,他自己忽然笑出了聲兒,似乎有什麽特別開心的事兒。這前後的反差轉變叫李驕陽感覺非常詭異,他甚至摸了摸申翼的額頭,問道:“你沒事兒吧?沒被魂兒穿吧?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我是誰?”
“李驕陽。”申翼清清楚楚的吐出這三個字。還沒等李驕陽說話,申翼緊接着說,“我是gay,同性戀。”
“我知道啊。”李驕陽說,“強哥還是alpha呢。”
申翼說:“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是同性戀,跟譚明晖一樣,喜歡男人的那種。”
“……”李驕陽狐疑的看着申翼,申翼的表情非常嚴肅認真,這叫李驕陽非常動搖。他之前确實也懷疑過申翼這方面的問題,只不過後來當做玩笑開過去,他就再沒多想了,也懶得去确定。事到如今申翼又提起來,這叫李驕陽如何是好?
“你……沒騙我?”李驕陽問道。
“我騙你幹嘛?”申翼說,“騙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李驕陽想了想,說:“嗯,确實沒什麽好處。你真是gay?”
申翼“啧”了一聲,身體往前傾了一點正要說話,李驕陽趕緊說:“得得得!我信了我信了,不用在我身上證明!從此之後咱們從兄弟變gay蜜行不!”
“不是申紫薇和李燕子了?”申翼挑眉問道。
“都依你都依你!”李驕陽發動了車子,一腳油門離開了是非之地。
申翼靠在一邊,感覺心中無比寧靜——好像說出來也不會怎樣,地球沒爆炸世界也沒毀滅,李驕陽還是那個神經粗的李驕陽,絲毫不會懷疑一個對男人有興趣的家夥是否會觊觎自己的肉體。也許是因為李驕陽覺得申翼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是榮辱與共的人。這樣一個人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關他屁事兒?他只要随時随地舉雙手雙腳支持就好了。
男女之間尚有純潔的友誼,他和一個gay怎麽就不能和平共處了?
再加上之前他就覺得申翼gay氣外露,如今只不過确定了一下,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至少申翼是gay這件事遠比不上他是女裝大佬這件事來的撼動三觀。
李驕陽哼着小曲開着車,申翼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切沒有什麽不同。
新的一周,工作照舊,只不過發生了這麽兩件事兒。
一件是李驕陽搬離了申翼家,這時間點很微妙,之前一直死皮賴臉的,卻在申翼出櫃之後麻利兒的撤退。李驕陽再三解釋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他真不是為了躲申翼,他對同性戀真的沒偏見,要不申翼就讓他再住倆月……申翼不耐煩,連人帶包一起轟了出去,掐着蘭花指甩着頭發用灣灣娘炮腔對李驕陽說了一句“你去死了啦”然後砰的關門,世界都安靜了。
一件是張春強忽然請了一個禮拜的假,說要出趟門,把所有工作都交代給了佟雨,佟雨苦不堪言,張春強卻安慰他說,孩子,你該成長了。然後就走了。
李驕陽望着張春強遠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了點“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之感。
張春強沒去什麽陝西秦始皇陵,這煙花三月的,下江南才是最好不過的。
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出行,身邊兒還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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