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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在回家的一路上都氣的七竅生煙,她問道:“這人誰啊?真沒禮貌,坐了他的車跟得了他天大的便宜似的。”

旭天笑道:“他那車還真不是誰都能坐的,你偏偏不坐,他可不生氣嗎?”

“他幹嘛的啊?明星?富二代?怎麽這麽大譜兒啊?”

旭天輕笑,卻不再回答她的問題,只逗了她兩句,陸靜心情才好了起來。

回家時陸海軍問清是旭天送她回來後,不禁的點頭贊許道:“旭天這孩子真會做事。”

陸靜不解,陸海軍笑笑不語,倒是臨睡前她又跑去問母親,母親才笑着道:“他好像是有求于你爸爸。當然要對你好。明白了嗎?想利用你的人太多了,不讓你輕易談戀愛也是這個原因。”

她這才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趴在床上半晌都無語。

大四下半學期時,她根據父親的安排,來到實習單位面試。卻在一層職工天地的窗口中看見了旭天的照片。她心中一陣狂喜,頓時對這間單位感到十分的親切。

初試時的面試官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姐,她翻了翻她的簡歷道:“同學,你學英語的?我們單位是建築施工類的。”

陸靜坦言:“我知道我可能和您的要求不符,但是我一直是文藝特長生,您這邊搞個工會活動,我肯定全力支持。”

那大姐笑道:“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大的官腔?領導參加工會活動叫全力支持,你們參加叫應當應分。”

陸靜被鬧了一個大紅臉,那大姐笑道:“技術部那些會有些進口設備需要翻譯,我們也歡迎英語人才,你後天就來二面吧。”

陸靜在二面時還是沒見到旭天,不禁一陣失望。她直截了當的說對面試經理說道:“我想去的部門?我想當旭天的助理,或者辦公室主任。”

HR經理聽聞她的話,愣愣的呆在原地,倒是旁邊的女助手起身打了個電話。不一刻她就被帶領到了旭天的辦公室。

旭天見她進來,才轉身笑道:“陸靜,真是出生的牛犢不怕虎。這麽不給人力資源經理面子?辦公室主任處事的第一條原則就是揣摩領導的心,你可知人力資源經理是怎麽想的?我主管人力資源工作,杜經理要是說你一句不好,我會怎麽看待你?”

陸靜被旭天的一連串問題問的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旭天卻不再理會他,低頭專心于自己手頭的工作,仿佛她并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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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開始感覺坐立難安,鼻尖開始滲出薄汗來。眼前的男人不再是春風和煦的旭天哥,而是一個領導。她揣摩着他的心,幾乎是扭捏的走向他的辦公桌前面站定,低低的喚了一聲:“旭總。”

旭天這才擡頭看她,表情依舊溫和而平靜。

陸靜道:“我見過我爸的辦公室主任,我覺得我的性格和他很像,而且我問過他的工作內容,我覺得我可以勝任。我知道我還差得很遠,但是還請您多指點。”

她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已經聽見自己聲音中止不住的緊張和顫抖。索性旭天并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叫來了一個中年女性。對她道:“陸靜,這是郭春清,辦公室的副主任,你将會和她一起工作,試用期三個月。”

郭春清笑道:“旭總可真是照顧我們,這小姑娘我看着都喜慶人,回頭工程部一幫大小夥子們又該往我們屋瞎跑了。”

這郭大姐話語十分親切,陸靜心生感激,只欲朝旭天笑笑表現感謝。旭天卻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出去。

于是陸靜成為了四方集團的實習生。

四方集團的要求是全職實習生,她只好回學校找到教導員說明情況,陸靜成績好,哪個老師都認得她,大多老師都表示支持,只要求她出席考試。只有泛讀老師嚴肅道:“不管你找不找工作,都得回來給我上課。”

陸靜算了算,一周兩節泛讀,也不算很緊張。便答應了老師的要求。

她在教導處碰見了輔導員舒晶,于是也上前和舒老師打了招呼。舒老師道:“你自己安排好時間就行,我這邊沒有什麽問題。”

陸靜在公司對自己和旭天的關系守口如瓶,但自己面試時的莽撞之舉已經在公司傳的沸沸揚揚,一時間竟有不下五個版本說明她和旭天的關系。

陸靜覺得自己對旭天做了一件特別不仗義的事情,因此謹記旭天給她發的短信:行勝于言。

其實她的父母都是國企高管,而親戚又大多任政府機關要職,她從小就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耳濡目染,無師自通的就知道如何察言觀色,而且場面上十分圓滑,将官場那些禮數客套學的一套一套的。

她曾經和旭天說:“不就是挑人愛聽的話說麽?這有什麽難的?”

旭天笑道:“你這可真是天生的本事。”

她在剛入職時,也只能負責很瑣碎的行政工作,并沒有什麽機會能接觸到旭天這個級別的領導。但是她一直秉承着多看多做少說話的處事原則。工作踏實努力,也得到不少領導的好評。

只是過了一個月左右,旭天便開始帶着她出去應酬。

她這才知道男人的下班時間是這樣的豐富多彩,一群人吃飯喝酒熱鬧非凡。她在飯桌上,都沒有資格坐在旭天旁邊。因為座次是領導排位的一個表現形式。她通常只能坐在離門最近的地方,因為她職位最低。

她才知道社會上是這樣對女性的,有些男人們只要喝了酒,就願意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或者攬住她的腰。有時她實在不知如何躲避,只好用眼神求助旭天,旭天直到看見她求助,才會過來,三言兩語便化解了尴尬。

陸靜這才發現,旭天只要帶她出去應酬的場合,一定會帶一個叫劉小丹的女孩。這女孩比陸靜大幾歲,白皮大眼,臉龐上總是笑意盈盈。她恍然大悟,開始暗中觀察着劉小丹的言行舉止,竟然不一個月便學會了如何在酒桌上推太極,如何主動敬酒,以及如何躲過鹹豬手的侵襲。

在一次四五桌排場的宴席上,陸靜接二連三的滑開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只手臂,卻被對方更加死纏爛打的将她不動聲色的摟在懷裏。陸靜剛要向主桌的旭天求助,主桌上的另一名男子似乎看不過眼,略略擡手指了指她道:“你過來。”

糾纏的男子見他說話,似乎不敢争執,只灰溜溜的滑下了手臂。陸靜見那男子态度高傲,神情慵懶,眉眼間顯得有幾分不耐,只顴骨處有顆淚痣,竟然十分的奪目。他也穿着西服,但沒系領帶,領口微敞,倒是很有一番公子哥兒特有的不羁和玩世不恭。

她走過去後,那男子只用眼神懶懶的示意她敬酒。陸靜斟酒給他後,他卻不待她提敬酒詞,便和她的酒杯随意一碰,一飲而盡。

陸靜心想,這人性格可真古怪。可當天席間果然再沒人敢來糾纏她。宴席散後,一行人又轉戰樓上的KTV。陸靜張羅了果盤和酒水後,便坐在角落裏稍作歇息。而劉小丹則開始邀請在場的男士跳舞。陸靜也不知道邀請跳舞按照職別順序,還是按照年齡順序邀請。只好走到旭天身邊的一個男士面前,大方道:“哥哥,我請你跳支舞。”

那男子正在吞雲吐霧,聞聲擡起頭來時,陸靜才看清是剛才幫她解圍的那名男子。他聽聞她的邀請,只是笑了笑,轉過頭對旭天說:“你哪兒來這麽多有眼力見兒的小妞兒?”

旭天道:“特羨慕吧?麻利兒的吧,人家姑娘等着呢。”

那男子熄了煙,起身輕握了她的手,随着節奏搖擺起來。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正在唱《甜蜜蜜》。陸靜自小練古典舞,觸類旁通,幾乎各種舞步都略有涉及,民族舞、國标舞、交誼舞甚至街舞都難不倒她。而那名男子只是一左一右的變換重心,完全沒有舞步可言。

陸靜不禁在心裏感嘆,這哪兒叫跳舞,完全是狗熊抱着玉米棒子搖晃。

突然聽得他問道:“你笑什麽?”

陸靜回神,發覺自己可能想象着狗熊的畫面而帶了笑意,連忙嘴甜道:“哥哥怎麽稱呼?能和你跳舞,我很高興。”

那男子仿佛“哼”了一聲,頗為輕佻道:“你認識我麽?和我跳舞就高興?”

陸靜不禁一怔,她只不過是一句場面話,可是眼前的男子卻全然不理會她的客套。她終究是年輕,當即臉色就沉了下來,不再言語。

他不甚在意她的态度,只問道:“你叫什麽?”

“陸靜。”

兩個人就再沒有交流,陸靜和他跳完一支舞,就急急的撤退,轉而邀請別的男士跳舞。

席散時旭天碰了碰陸靜的手,陸靜心知這是他們的暗號,意為旭天要她等他,他一會便送她回家。她朝他點點頭,只在走廊等待。那名男子卻叫住她,問:“你住哪兒?這麽晚了,我送你。”

陸靜道:“不用,我自己走。”

他卻異常執着:“我送你吧。”

陸靜這才轉過頭看他,在走廊的明亮燈光下,她才第一次看清他的動作。他正微微低着頭點煙,那煙霧瞬間就從他微籠的手掌中溢出,像是幻滅至仙境的幹冰,将他的面部全部模糊,光影交錯的閃耀而虛幻,卻更映得他的顴骨處的淚痣美輪美奂的優雅。

旭天大概已經送完了其他客人,對陸靜道:“陸小美,過來,回家了。”

陸靜應聲,那男子卻問道:“你不是叫陸靜嗎?”

旭天在旁笑道:“人家姑娘不願意告訴你真名,這還看不出來麽?怕被你拍走了(注釋1)。”

那男子看着她,突然像想起什麽,沒頭沒腦道:“你是那天的那個姑娘。”

“我說希澤,”旭天不由的在旁笑:“這麽土鼈的搭讪你也用?”

陸靜聽聞,才想起那天晚上要送她的那輛車,才恍然眼前的男人是誰。她不禁問道:“真的是你?”

那男子只是笑,眼神中略帶醉意,口氣十分狂妄,甚至帶着挑釁:“你覺得呢?”繼而又吸了一口煙才道:“我叫梁希澤。”

陸靜記恨他的惡略态度,甚至都沒理會他,轉身便挽上旭天的手臂,親昵道:“旭天哥,回家前先請我吃飯,我忙活一晚上了,都沒吃東西,餓着呢。”

旭天道:“好。”又轉身和梁希澤擺了擺手,便攜着陸靜離去。

陸靜吞下碗中最後一個熱氣騰騰的鮮美雲吞,才空下心來對回答旭天的問題。旭天問她:“社會容易混嗎?”

她回答:“不容易,我爸媽每天都早出晚歸,我還以為外面的世界是有多精彩。現在才知道為何我父母每次聽到別人要請客吃飯都盡量推辭。原來外面的世界這麽的無奈。”

旭天贊道:“陸靜,你是聰明的孩子,過了這三個月,你就去工程部門學業務,有了業務基礎,以後寫出來的報告水平都會提升一個高度,然後我們再來決定你适不适合辦公室主任這個崗位。”

陸靜這才放下筷子,誠心感謝道:“旭天哥,謝謝你,你教會我很多職場和社會上的東西。”

旭天笑道:“你父母也不指望着你掙大錢,但是該學的東西總要教給你,也不枉在我這裏工作過。”

他表情疲憊,又對陸靜道:“男人在外很累,以後你有了愛人,要盡量體諒他。”

陸靜聽了這句話,心中竟然一片清明,像是擦去了浮塵一般的鏡子,明亮而清晰。因為旭天此刻的樣子,讓陸靜想到自己的父親。父親也曾神色疲憊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語重心長道:“小美,以後找了愛人,要體諒他。”

陸靜在那一刻恍然大悟,難怪自己和旭天在一起總莫名的覺得踏實,原來他和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這般相似。

原來她對待旭天的感情,就是敬愛有加的兄長之情。

不過她片刻便落落寡歡,想到自己連一個喜歡的人也沒有,就像是水手在大海中丢失了燈塔,鳥兒在覓食中忘卻了歸巢,蜜蜂在采蜜中遺落了花粉一般,讓她覺得一直以來的盼望全都化為烏有。

旭天卻只是催促她吃飯,道:“太晚了,吃完我好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 北京話,就是拍婆子,拍姑娘的意思。表示對姑娘的搭讪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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