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陸靜帶着孩子和保姆回娘家,當天晚上父母都沒有在家。她強迫自己喝了兩碗鲫魚湯,依舊沒有奶水,她聽見孩子的哭聲,心疼的一直落淚。
崔阿姨打了電話,父母均滿身煙酒的從應酬場合回到家中。陸靜在母親懷裏嚎啕大哭,她對母親說:“我連寶寶都喂不了了,媽媽,怎麽辦啊?寶寶總是哭,我該怎麽辦?”
黃雅蘭以為小兩口吵架,只是低聲安慰,叫她不要着急。之後的一周,無論吃什麽下奶的東西,陸靜均沒有奶水,六個月的寶寶,被迫斷奶。孩子在四五個月時才開始逐步添加輔食,六個月就被斷奶,有些突然,正值入夏時節,整日哭鬧不已,平平腹瀉,安安嘔吐。
兩個孩子被送往醫院,保姆通知了梁希澤。他急忙趕到,欲抱起孩子哄。陸靜卻不讓他碰孩子,像只瞪着眼睛噴火的小火龍一般,上來就和他厮打起來,尖叫着要抱過孩子。她腳踝還不能走動,只能單腿站立,十分狼狽。院長副院長都在旁,卻不敢上前勸阻,只有兒科主任醫師見狀,皺眉怒喊道:“有什麽事情回家吵去,現在是孩子生病,都給我閉嘴。”
兩家父母才知道兩個人已經分裂至如此田地,将兩人叫至面前詢問緣由,陸靜只冷冷道:“我沒有任何要求,只要孩子歸我就行。”
“胡鬧些什麽?”黃雅蘭阻止道:“有話好好說,剛辦完婚禮一個月就離婚,你以為結婚是過家家嗎?”
陸靜眼淚簌簌的流下來,望着母親,幾近哀求:“媽媽,您不要說我,我沒有做錯,真的不是我的錯,我什麽都沒有做。”
她思維混亂,只是下意識的重複自己的話:“媽媽,我錯了,我給您丢臉了,您讓我離婚吧。”
梁母問梁希澤緣由,他半晌才道:“您別怪小美,是我做錯了。”
陸靜怒極,破口大罵:“僞君子,裝孫子,你怎麽這麽會演戲啊?你當着老家兒,還裝什麽大尾巴狼?”
連梁父也看不下去,嚴聲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陸靜止不住的流眼淚,只握着母親的手,狠狠的瞪着梁希澤:“孩子上吐下瀉的,你看着高興不高興?”
她這樣說,連陸海軍都怒道:“小美!怎麽這樣和希澤說話?天下父母有不盼自己孩子好的嗎?到底怎麽回事,都給我在這裏說清楚了。”
陸靜哭得手腳冰涼,胸口一陣陣的發慌,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依舊覺得空氣都沉重像是灌了鉛,她無論怎麽努力都吸不到新鮮的氧氣。
她無法站立,跄踉着後退了兩步。梁希澤上前攙扶,她卻揮開,只跌坐在沙發上,用僅剩的平靜對他說道:“我給你最後一個面子,這件事你和老家兒解釋清楚。但是不管你解釋不解釋,結局都一樣,離婚,兩個孩子都歸我。”
她回家即将房門反鎖,将父母、梁希澤和保姆全關在門外,只抱着孩子一遍遍的講故事。她念了一本又一本童話書,孩子們聽着聽着便睡着了,睡着了之後又醒來,醒來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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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靜哄道:“寶寶為什麽哭?媽媽在啊,媽媽在呢。”
家人終于忍無可忍,最後請來鎖匠将房門打開。陸靜見家人全都擁簇在門口,只是笑道:“媽媽,我發現平平和安安每次都是同時哭,你說雙胞胎是不是很神奇?”
保姆上前道:“都尿了,能不哭嗎?”
陸靜道:“還真是尿了,我看過黃媛換尿布,我來換吧。”說罷便起身将孩子放在嬰兒臺上。保姆道:“還是我來吧,您先看着,下次再換。”
陸靜卻笑道:“您也看不起我?您覺得我什麽都不會是吧?”
保姆噤聲,不敢再和她争執,陸靜依舊覺得十分好笑,問道:“您怕我嗎?您怕我幹嘛?梁希澤給你們付錢,您不是看着他的臉子做事情嗎?您應該怕他才對。”
“小美!”黃雅蘭厲聲呵斥道:“怎麽說話呢?”
“媽,讓我來吧。”卻是梁希澤的聲音。
陸靜聽見他說話,只笑的輕蔑:“你還想進這個房間?做夢呢?”
她說着便上前,欲将房門關上,梁希澤卻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小美,我什麽都告訴你,你聽我說,好嗎?”
陸靜突然就哭了出來,她怎麽也掙脫不了他的鉗制,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掙紮,她哭着喊道:“滾,你給我滾。你別碰我,你真惡心。”
“小美,陸靜,陸靜。”他也随着她的扭動而更加大力的鉗制她,強迫她安靜下來,他說:“陸靜,你別這樣,你聽我說好嗎?”
陸靜看着保姆将兩個孩子抱了出去,感到房間門被帶上,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他的鼻梁依舊高挺,淚痣依舊分明,只是眉頭緊鎖,顯得那樣的沉重。
她用手顫抖着覆上他胸前的襯衫:“你說什麽?你說你沒有和舒晶做過,好不好?你說沒有,我就不離婚,我就相信你,好不好?”
而他還是那樣望着她,近乎絕望的望着她,陸靜想起很多個夜晚裏,他們的親吻,他們曾經那樣的接近。那時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全是愛意,那樣的愛意,不會是假的。
他怎麽可以也這樣望着別人?
他終于開口,甚至有些請求:“小美,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多麽熟悉的一句話,陸靜閉上眼睛,只覺得眼淚不停的順着臉龐流了下來:“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我?我懷的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麽可以……”
他将她緊緊的摟在懷裏,那樣的大力,陸靜無法掙脫,她的淚水洇濕他身上的襯衣。她明明還聞得見他身上大自然一般天然的味道。一切卻恍如隔日,他再也不是他。
他很久才放開她,聲音中滿是暗啞:“我和她只有過一次,那次她哭着求我,最後一次,然後就徹底分手。”
陸靜反問:“那我和陳曦做一次,就做一次,行麽?你能接受嗎?”
“小美,”他握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搖晃她:“不要這樣。”
她說:“我生完孩子的時候你就說過這句話,你記得當時我說什麽嗎?我說怎麽能重新開始。原來那時候你就已經給我打預防針了。梁希澤,你何苦兜這麽大的圈子,我值得你這麽算計嗎?”
他依舊還是握着她的肩膀,半晌才開口,聲音中都帶着長長的嘆息:“那天她那樣求我……後來她就直直往車上撞,我下意識的拉了她一把。”
陸靜的眼中瞬間就閃爍了淚光,她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淚水:“我不想聽你們那些纏綿的往事,總之事實就是事實,我要離婚,孩子歸我。”
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語帶疲憊:“陸靜,為父母想想,我們離婚的影響,真的會非常的惡劣。”
陸靜只是道:“我相信我的父母會支持我,我現在和你在一起不幸福,拖着也沒用。”
他終于沒有話可以說,最終只是背對她,背影竟然是無盡的壓力和落寞:“你離婚試試?看看是你有本事離,還是我有本事不讓你離。”
“威脅我?”她失笑:“行啊,耗着呗。你可以親身體會到自己兒子管別人叫爸爸時的痛苦。”
他的身體怔在原地,卻沒有再回頭,只是拉開門,離去。
大概是陸昊庭最終将緣由說了出來,陸海軍十分嚴肅的将梁希澤叫到家裏來談話,陸靜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他們從書房裏出來時,梁希澤只低着頭,看不清表情。陸靜只當他是透明的物體一般,直直的從他身邊穿過。
但是出乎她意外的是,沒有一位親戚同意離婚,大家的态度出奇一致,離婚了孩子怎麽辦?
陸靜奇道:“我自己一個人不能帶着孩子?”
黃媛只是嘆道:“小美啊,你一個人怎麽帶兩個孩子?你以後不能總是一個人,總還要再走一步吧?這可是梁希澤的兒子,以後誰還敢和你結婚?”
陸靜氣急反笑:“我找個外國人總行了吧?”
黃媛只是嘆氣:“女人能有幾年好日子?你有了孩子,以後的人生就都不一樣了。小美,你之前不是想得挺開的嗎?有些事情,你考慮一下,未必不能用另一種方式解決。”
就連陸昊庭也來勸說陸靜:“姐,我真不幫着姓梁的說話。我就是心疼你,你婚禮的時候,一直都是笑着的,笑的特別甜。我知道你心裏肯定特別愛姐夫……愛他。既然是愛,怎麽就這麽不可原諒?”
陸靜問他:“蘇萌曉和別的男人上床,你能原諒?”
陸昊庭半晌才回答:“如果只有一次,或許我能原諒。”
“你甭和我念秧兒,我不信。”
“姐,”陸昊庭低頭道:“我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想了想,我覺得要是我前女友哭着求我,我也會心軟。”
陸靜只氣的将他轟出家門,不忘威脅道:“你出門別說你姓陸,真給我丢臉。”
李宛清也上門拜訪,她心疼的将陸靜的頭發挽在耳後,妯娌倆抱頭痛哭。李宛清緩緩的開口:“小美,我認識希澤早你幾年,多少知道他脾氣倔強,什麽都和家裏唱反調。獨獨結婚這件事,是他主動提的。你們都還這麽年輕,未來的路很長,長到有時候一個人走,都會覺得寂寞和孤單,為了這麽小的兩個孩子,你考慮清楚,別太固執,好不好?”
黃雅蘭在一個夜裏,将趴在枕頭裏哭泣的陸靜抱在懷裏,流着淚低聲的哄着她:“小美,看你這樣難過,媽媽比你還難過。”
陸靜趕忙抹了眼淚,強裝笑顏。黃雅蘭半晌才道:“希澤确實做過許多錯事,但是都不是他的本意。你爸爸當時不滿意他,就是因為他覺得希澤那孩子,不會照顧人。你懷孕的時候,每次出意外,他都脫不了幹系,尤其是你生孩子那天,我和你爸爸簡直讨厭死他。”
“可是我的出來,他心裏真的有你。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那麽開心。小美啊,媽媽了解你的脾氣。可是為了平平、安安,你還真得多考慮一下,孩子這麽小就沒了爸爸,對他們來說,太不公平。”
“媽媽,”陸靜疑惑道:“您為什麽不同意我離婚?”
黃雅蘭躊躇了很久才回答:“其實我想要你離婚,不想讓你受委屈。可是你離婚了,帶着兩個孩子,那才是真正的委屈。”
“小美啊,媽媽現在是以一個女人的立場勸慰你,多考慮一下。如果問題出在你們兩個人之間,那就沒辦法了。現在問題出在他身上,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不好嗎?”
陸靜冷笑:“是不是他爸和我爸承諾仕途了?”
“胡說八道!”黃雅蘭呵斥:“天下會有拿自己孩子幸福當交換的父母嗎?”
她又嘆氣,繼而才道:“小美,爸爸媽媽可以養你一輩子,但是終究有離開你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我們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身邊有人照顧你,呵護你,愛惜你。貪圖咱們家的男人很多,我和你爸爸怎麽能放心?不貪圖你的,都知道這是梁希澤的兒子,你以後要怎麽辦?”
陸靜不解:“媽媽,爸爸要是在外面有女人的話?你也能這樣勸慰自己?”
黃雅蘭很久才出聲,她的聲音很低,低到只有母女倆才能聽見:“男人和女人的世界不一樣,你爸爸做到這個職位,承受的壓力和誘惑,遠比你想的要多得多。就算是你那身在高位的公公,也是一樣的。”
“你舅舅、小叔、你表姐夫、大伯子,你們陸家,我們黃家,還有梁家,哪一個男人拉出來都是頂梁柱似的人物,可是哪個敢拍着胸脯說沒動過些別的心思?即使男人們行的正,在當今這個社會裏,那些誘惑也會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只能說,你爸爸這麽多年,從來沒讓我抓到過,這也算是我們夫妻間的默契。”
“我們的默契,或者我們最終的歸宿,就是我們有小美,我們一定要讓小美有個美滿的家庭。”
“小美啊,以前覺得你小,從來都不和你說這些,只希望你永遠都不用接觸到這些陰暗面。把你交給旭天,我和你爸爸都很放心,後來把你交給希澤,說實話,更放心。畢竟他會保護你,讓你不必在這個不堪的社會上這般的颠沛流離。”
陸靜疲憊不堪,衆人的勸說反而她心中的原本堅定的想法攪得混亂。可是憑什麽她就要若無其事的接受他的錯誤?如果以後孩子知道了自己爸爸的錯誤,會不會支持自己現在的決定?
陸靜在黑夜中輕易的淚流滿面,因為她意識到,她這輩子都不會告訴孩子他們爸爸曾經的錯誤。就像是那些單親媽媽一輩子都對孩子隐瞞他們的生父是殺人犯一般。她終于理解,作為母親,她一定要給孩子創造一片最純潔的天地。
倒是舒晶主動邀請陸靜在咖啡廳見面。兩個女人坐在店裏,任憑店內的鋼琴曲像月光一般傾瀉至耳朵裏,将人緊張的情緒緩解大半,卻半晌都沒有言語。
還是陸靜先開口問道:“你那時做掉的孩子,是……梁希澤的孩子嗎?”
舒晶搖頭,略帶驚訝:“我沒有懷孕過。”
她随即浮上一絲苦笑:“你一懷孕就能和他結婚,而我……”
陸靜半晌都沒有再言語,她擡起杯,将手中的白水一飲而盡,招呼服務員結賬。
舒晶道:“我來結吧。”
陸靜不願意争執,只放了一張百元鈔票在桌上,欲起身離去。
舒晶的眼中迅速浮上一層薄霧,她甚至語帶懇求道:“陸靜,我們真的過去了,是我自己不甘心,回來找他。他的态度很堅決,你也看見了。你……能不能不要和他分開?”
陸靜被她這句請求頂的頭腦發懵,說不上是厭惡還是驚愕,是憤怒還是惡心。她努力的平靜了自己的情緒,話出口時卻還是不自覺的帶着嘲諷:“我真沒想到你的愛情這麽偉大,你是不是覺得我留下來咱們還能二女共侍一夫啊?舒晶你知道你自己多傻嗎?你縱容他這麽多年,你值得嗎?”
舒晶只是抽泣着搖頭:“他不是這樣的人,陸靜,你不了解他,他和他們那些男人都不一樣。”
“對,我不了解他。”陸靜頭腦發熱,眼前陣陣的發黑,那種熟悉的暈眩感随即襲來。她用手撐着桌邊,來保持身體的平衡:“我成全你們,我才是第三者。”
“你覺得你是受害者嗎?”舒晶只望着她,眼中幽靜的像是深井一般:“可是你想過我的感受嗎?你知道你才是最殘忍的人嗎?你一定要我們坐在一起吃飯,要我看見你穿着他的滑雪服,要我參加你們的婚禮。”
陸靜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她強忍住自己的怒火,拿起手包便向門外走去。卻覺得腳下發軟,只走了兩步,周遭便都是黑暗的陰影。
她後來跌倒在路人的懷裏,身邊影影綽綽,她聽見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小美,小美,那聲音低沉中帶着焦急,一直在呼喚她,像極了有一個夜晚,男聲的呼喚。她只感到一雙有力的手将自己抱起,緊緊的護在懷裏。周圍人的聲音都在無限的飄散和擴大,那個護住自己的懷抱卻是那樣的溫暖,令她留戀。
陸靜在暈厥前,還是感覺到自己流淚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也不知道自己為了誰而哭,只覺得天地之間,浮華過後,滿目蒼夷的悲涼時,能給自己撐起一片天地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陌生人的懷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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