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時光如白駒般逝去,氣溫已在不知不覺的轉涼,而街上已經的商家已經開始擺出雪花燈和聖誕樹,到處都已經飄蕩着聖誕的節日氣氛。

陸靜很喜歡海邊的一條人工棧道兩旁的雪花燈,她經常在夜幕降臨時獨自一個人坐在那裏的咖啡廳偷閑。她沒有大晚上喝咖啡的習慣,每次只點一杯熱牛奶。

只有一次她和保姆帶着兩個寶寶來這裏。她指着燈光問孩子:好看嗎?好看嗎?年輕帥氣的中國兼職waiter吉米将牛奶遞給她道:“你竟然都是母親了,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只是留學生。”

她笑着拿出孩子的奶瓶,兩個孩子咯咯嬌笑,對着waiter叫爸爸。陸靜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家孩子的世界裏,男人都是爸爸,女人都是媽媽。”

吉米笑着用粵語打招呼道:“雷吼啊。”

她望着孩子無意識的揮動自己小饅頭似的白嫩小手,不禁的回想起一個多月前,還是秋天時,她和保姆邊給孩子洗澡邊聊天。那天孩子腦袋上糊着白亮而柔軟的泡沫,加之浴室內光線柔和,陸靜都沒意識到這是平平還是安安,只拿起浴盆內的小玩具吱吱的逗弄孩子。

孩子嘎嘎大笑,奶聲奶氣的笑聲,将陸靜內心的母性激發的無比柔軟。她不自禁的對着孩子一遍遍的教道:“媽——媽,叫媽——媽。”

孩子的注意力全在她手上的小鴨子上,只伸過手要來搶。陸靜擡手,讓孩子夠不到,又要求道:“媽——媽。”

保姆在旁呵呵笑道:“叫爸爸也行,叫爸爸就給你,爸——爸。”

而孩子真的就揮舞着小手,對着保姆,小嘴一張一合,無意識的重複道:“8——8——8。”

陸靜驚呆,連保姆也驚呆。她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發現是平平,心裏猛然一陣酸楚道:“平平一點都不乖,安安都叫媽媽,就你叫爸爸,你知道你爸多差勁嗎?”

保姆急忙在旁阻攔道:“別當着孩子這樣說。”

陸靜不服氣的離開浴室,回到房間內抱起安安哄道:“來,叫媽媽。”而平平洗完澡被抱出來時,不知為何就大哭,含糊道:“麽——麽。”

陸靜即刻心軟,又抱着平平哄了半天。就連晚上睡覺時,想到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唇邊也彎到了耳朵根。她看了看時差,北京還是下午時分。于是爬起床來給父母、婆婆、李宛清、昊庭、黃媛和旭天都打了電話,語氣得意道:“兩個都會叫媽媽喽。”

不一刻梁希澤便來電,陸靜心情甚好,見不是視頻,也沒扔給清花阿姨接聽,只聽他問道:“真的?有沒有叫爸爸?”

陸靜竟然還和他貧了兩句:“你想不想孩子叫你啊?反正孩子先叫我了,兩個都叫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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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氣很好,陸靜讓清花阿姨曬了一上午的水,然後将兩個寶寶帶上嬰兒救生圈,放在水溫适宜的嬰兒泳池裏。孩子們玩得很開心,平平不停的撲騰,而安安游了一會就不肯再動。陸靜将安安在水中拉過來,拉過去,又撓撓孩子的小腳丫,惹得孩子笑聲不已。

她蹲了一會,覺得腰疼,扶着保姆站了起來,又起猛了,一陣陣的暈眩,在原地站定了一會。才回過身來,卻發現梁希澤不知何時已經倚在了後門門框上望着她。

他穿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風衣,襯得他身材修長;他的唇線正微微上挑,淚痣依然優雅而分明;他的眼神中有片刻的沉醉,仿佛看見了什麽十分美好而值得留戀的場景。他一定是放下電話後,搭了最快的一班飛機趕來,這還是他送她來美國後,兩個人的第一次碰面。

陸靜多少有些措手不及,站在原地怔了好久,才撇過頭不看他,似乎是太陽太過耀眼,她覺得鼻腔一陣陣發軟。孩子已經被保姆用浴巾擦拭幹淨,一個放在她的手裏,一個由清花阿姨抱着。

清花阿姨對梁希澤笑道:“小美手裏那個,昨兒叫的爸爸。”見陸靜還站在原地,又招呼道:“小美,快點進來,太陽太大,別閃着孩子眼睛。”

陸靜這才垂下眼眸,直直的從他身邊穿過。盡管她低了頭不看他,但是他身上的大自然味道還是一下就躍入自己的呼吸範圍,那樣的清新和自然,讓她忍不住多吸了兩口。

他輕攔住她的手臂,道:“我抱抱孩子。”

陸靜将孩子交與他,還不忘塞了塞浴巾。寶寶顯然不适應這個略帶風塵的懷抱,哼哼唧唧的掙紮了幾下。梁希澤笑道:“行了兒子,別裝了,才幾天沒見就認生?”

她糾正道:“你這樣抱孩子不對,他不舒服,當然要掙紮。”說話間她調整了寶寶的位置,讓孩子輕松的躺在父親的臂彎裏。

寶寶安靜下來,眼睛滴溜溜的望着這個世界。他逗弄道:“兒子,叫聲爸爸。”

孩子卻又開始掙紮起來,梁希澤顯然有些手忙腳亂的哄不停,陸靜見狀道:“鬧覺呢,讓他睡吧。”她伸手抱着孩子朝嬰兒房走去,清花阿姨道:“希澤來了,就讓孩子跟你們躺大床睡吧,你們倆一人哄一個。”

陸靜本想拒絕,卻怎麽也狠不下心剝奪孩子和爸爸相處的時光。她推開卧室的門。美式鄉村風格的卧室裝飾的清新而自然。寬大的紅木色老式四柱大床上,已經擺好了孩子的小花布墊。

陽光将四方形的白色窗框照射的斜斜的,倒影印在地下陸靜經常坐的一個小圓墊子上。下垂的窗簾遮擋了半壁陽光,卻依舊明亮,整個屋子都有一種午後的炙熱與溫暖。

她将兩個孩子并排擺在一起,左親右抱的逗弄了兩下,才側躺在床上,拍着安安的小身體,輕聲細語道:“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梁希澤卻站在床邊,不知如何是好。陸靜努嘴道:“哄平平啊。”

他這才脫下風衣,蹑手蹑腳的側躺在床上,學着陸靜的樣子哄着孩子入眠。

卧室裏散發着溫暖和溫馨的味道。他們面對面的側躺,中間不再是太平洋的距離,只是隔着他們的孩子;她盡量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卻總是忍不住的瞟向他。他顯然是經歷了長時間飛行的疲憊,眼底還泛着淡淡的淤青。

他們彼此相對,沉默無言,空氣中只流動着一種秋天特有的好聞味道,像是陽光照射在草地上的溫暖,像是遼闊天空裏高遠的太陽。陸靜迷糊醒來後,才發現兩個人都哄着孩子便睡着了。他睡的香甜,仿佛很久沒有成眠一般。

陸靜呆呆的望着他的睡顏。她幾乎沒怎麽這樣看過他。他很睡着的時候很溫和,鼻梁挺拔,俊朗依然,和他高傲的脾氣完全不符,陸靜不知怎麽就看出了神,不得不承認,兒子們幾乎遺傳了他的大半優良長相。

陸靜在翌日早飯時聽到了平平叫他,午睡後聽到了安安對爸爸的呼喚。孩子發出呓語時,他的表情很安詳,先是側耳,微眯着雙眼,繼而嘴角上揚,臉上全是北方漢子那種滿足卻不願輕易表露的硬朗。

他只停留了兩三天,但是他們和孩子一起度過了萬聖節。清花阿姨給前來敲門的小孩子塞了不少的糖果,兩個人則給寶寶穿上了連體的熊貓裝,還帶着條卷曲的小尾巴。在奇裝異服打扮鬼怪的萬聖節裏,平平和安安竟然清新的像小天使一般,引來街上狂歡游行衆人的喜愛。

他們始終沒有太多的對話,即使在萬聖節夜晚的街上 ,他怕兩人被人群沖散,一直都緊緊的拉住她的手。他也沒有問她願不願意,仿佛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而陸靜亦怕被沖散,并未矯情掙紮。

走到街口處,他問她:“腰疼不疼?往回溜達吧?”也不待她回答,就将兩個孩子都抱在懷裏,對她道:“手放我大衣兜兒裏吧,別回頭走岔了,人太多。”

他的掌心寬大而溫熱,即使只放在他的兜兒裏,她也未能忘記他們牽手時的感受。

直到他要離去時,才對她開口。他的聲音很低,像是怕驚醒孩子一般:“我最近有點忙,沒什麽時間,等到了12月28號,孩子生日,我再過來看你們。”

陸靜本來想撇撇嘴搶白道:幹嘛啊?我是傍家兒啊?還翹首期盼您的到來?您說什麽時候來就來?但是她聽見了他最後的三個字,他問她:“好不好?”

陸靜心想,我沒聽錯吧,這是梁希澤在求我吧?

她終究還是換了口氣道:“我總得回家過年。”

他沉吟:“等孩子過完生日,春節前,我空下時間來,就接你們回來過年。”

陸靜不語,表示默認。他從行李裏拽出很多件小衣服扔在沙發上:“老家兒見天的往咱們那裏送孩子的衣服和玩具,還都是成雙成對兒的,擱着也是可惜,給你帶過來吧,你看這個西瓜的衣服,還挺可愛。”

他又從貼身衣兜處摸出兩個護身符,遞給她道:“孩子奶奶和姥姥一起去求的。”

他這樣念叨着,最簡單的親戚關系,陸靜突然就紅了眼眶。他臨走時靠在車邊,站在高大的棕榈樹下,望着她始終飄散不肯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對她道:“我只希望你能開心一些。”

這樣一段有些突然而急促的來訪,竟然讓陸靜不再抗拒他的來電他的視頻。孩子人生中的每一個美好而單純第一次,她都樂意于記錄下來并且和他分享。兩個人有了孩子,全然就是有了共同的牽挂和最柔軟的一片天地。

她開始體會起母親說過的話:“我們要為小美創造一個和諧的家庭。”

在夜深人靜時,陸靜也會輾轉反側,考慮到底要不要原諒他。她和黃媛隔着太平洋徹夜長談,因為她知道,黃媛也曾有過一段六年的感情,最終卻因為家裏不同意而揮淚斬情絲。

她問黃媛,會嗎?你要是舒晶,你會去乞求這個男人給予自己最後一段溫暖嗎?

黃媛只是長長的嘆氣,她說:“這個女人,該有多愛這個男人,才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大概真的是抱着魚死網破的心了。”

陸靜又給李宛清打電話,試探着問道:“大哥要是和那個謝憐燕上床了,你會不會原諒他?”

李宛清竟然輕笑了出來,她的聲音嬌柔的像是春天的布谷鳥:“小美,你好天真,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還能指望他們守身如玉嗎?”

陸靜竟然無語,她問:“這樣你也接受的了?”

“小美,”李宛清幽幽道:“我長你幾歲,多少比你更了解些男人,希澤……更多的是出于男人對前女友下意識的不忍心拒絕和補償吧。比起梁希躍主動和謝憐燕糾纏不清,希澤真的算是一時迷途而已。”

陸靜想起舒晶的對自己的指責,想起她孩子般脆弱而無助的淚光,想起她不過是一個愛到卑微的女人,她便再也無法對舒晶做出任何偏向性的責怪。她想,他們一定曾經很用力的相愛過,以至于她對他的愛如此絕望和粉碎,卻還能在最後的關頭為了心愛的男人,勸自己不要離婚。

可是他呢?他是不是也這樣愛舒晶?陸靜的腦海中反複的播放着母嬰中心的那間更衣室裏的戲碼,窄的受限的門縫內,昏暗而暧昧的燈光下,一個哭着挽留的女人,和一個決然不肯回頭的男人。

也許他真的後悔了,也許他真的忘記她了,不愛她了。不然他怎麽會在婚禮上,望着自己的眼睛,說出那樣的誓言?那樣的真摯,懵懂如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堅定。他若不愛自己,又怎麽會接二連三的,剝離開那雙相握了八年的雙手?

陸靜徹夜難眠,輾轉反側至清晨時分,便驅車來到海邊,任海風将自己的長發卷起,即使懷孕時,她也沒舍得剪掉這麽多年的長發。發絲飄蕩在她的眼前,将她的視線模糊,她的耳邊只聞得嘩嘩的海浪聲。聲音像是塵封的往事,瞬間席卷了整片天空。

她傷感的不能自已,傾聽着海浪的波濤,撥通了旭天的電話。相隔十六個小時的時差裏,旭天在很熱鬧的場合,而她的世界清靜的只有碧海滔天。

她幾近哽咽:“旭天哥,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小美,”旭天的聲音傳來,幽靜而遙遠,像是在空谷中回蕩:“希澤在我旁邊呢,你告訴我,現在,你想和他說話嗎?”

她想,她想聽見他說:媳婦兒,我喝酒呢,這幫孫子都灌我,還是我媳婦兒好,能幫我擋酒,還捎帶手的幫我灌人。

她想象着他說話的口氣,只噗哧的笑了出來,全然沒顧上滾滾而落的淚珠。

陸靜點頭,甚至都忘了旭天根本看不見。

而旭天卻像是洞悉到她的動作一般,只是輕聲的笑了:“所以,你明白了嗎?”

他不待她回答,便挂斷了電話。

陸靜思考良久,終于打電話給母親問道:“媽媽,我和梁希澤,帶着孩子,一起回去過年,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陸小美的這種感受很真實。遭受背叛的那一方,會在原諒和不原諒之間搖擺不定。一刻覺得他很好,可以過下去;下一秒就覺得不行,太惡心;她現在也屬于很迷茫很被動的狀态,只是覺得很想念梁希澤,準備原諒他,但是完全沒考慮到是否真正能原諒他。他們之間需要解決的問題非常多。

另:祝願失聯飛機平安 揪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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