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今日早朝,一如往常,百官上奏,陛下處斷。站在這大殿近月餘時間,唐虞年所見甚多,所感所思卻幾近于無,更沒一個人在這朝堂上說一句話。

工部在六部之中排最末,她又是個小小的四品官員,日日都在朝堂後面摸魚,今日休息不足有了倦意,拿着笏板,即使在站着都有了要睡過的趨勢。

努力豎起耳朵,唐虞年迷迷糊糊間聽着有人說,“陛下,臣要彈劾軍器監張書明放縱家奴糟蹋京郊百姓良田,致使顆粒無收,更是當街縱馬,擾亂治安。”

當街縱馬?她好像也在哪裏見到一個,唐虞年正想着,又有幾個人上奏這位張書明的惡行。觀其服制應該都是禦史臺的人。

禦史臺谏公卿諸侯文武百官,甚至再有敢直言者,陛下後妃也在其列。軍器監張書明,這個名字,和張書昱有什麽關系,堂兄弟,還是親兄弟?

其中一位官員,應該是姓李,不外乎唐虞年對他印象深刻,這位李大人,要是朝堂說話有排行榜,他絕對赫赫有名,幾乎每一個早朝,唐虞年都能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

“陛下,”果不其然,他又開口了,“臣上奏之事句句屬實,望陛下明斷。”

折子遞到了陛下手中,過了一會兒,唐虞年又聽見一人出列,“臣亦有本起奏,軍器監家奴糟蹋京田确有其事,只是……”他話一頓,道,“臣又聽說軍器監已責罰家奴,所毀田畝皆已賠償。”

“陛下請看。”他也遞了一道折子上去。

“李愛卿,”片刻後皇帝道,“你所奏之事朕相信,只是王愛卿所說亦有理,既然已經賠償,便——”

“陛下不可!軍器監是有賠償,可據臣所知,賠償之數不過半。民之所倚,唯谷而已。如今區區幾銅,無異于杯水車薪啊,陛下!”說着說着李大人竟然跪了下來。

唐虞年生出幾分佩服,這位李大人倒是一心為民。只是這所奏之事,一波三折,看陛下的意思似乎是想放過去,想達成心願,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

正這麽想着,旁邊又有一位官員跪了下去,“陛下,李大人句句屬實,而且,軍器監當街縱馬,可是驸馬爺親眼所見。”

唐虞年心裏一咯噔,她,她什麽時候見過,這位大人你不要睜眼瞎說話。就算對朝堂之事再不懂,此刻唐虞年也看出朝堂之人分成了三派,氣氛微妙。

“驸馬見過?”皇帝的目光立馬彙聚到唐虞年身上,“驸馬說說,當日可見過張書明縱馬?”

“臣見過陛下。”唐虞年硬着頭皮出列,說出了除了行禮之外的第一句話,“臣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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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落,朝堂上碎語就起來了。

剛才說話的官員卻不慌不忙道,“臣是在搜集證據時偶然發現,當日公主和驸馬爺也在場,更是親身經歷。”

這你都清楚?有攝像頭可回放?還有你這偶然一詞……不過經他這麽一提,唐虞年略加思考道,“回陛下,臣前一陣子在街上确實看見一人縱馬,只是……那人是誰臣就不得而知了。”

“驸馬爺可是要袒護軍器監?”仍是剛才的官員,只見他咄咄逼人問。

這帽子扣的,她都不認識那張書明是誰好嗎?怪不得說禦史臺的人都是死腦筋,一根筋。

“陛下,臣萬萬不敢,臣入京城時間尚短,就是文武百官都沒認全,這位軍器監,不知是哪位?臣依稀記得那人背影,不知可否轉身讓臣看看?”

殿內集體沉默了。

“驸馬,”有一好心人提道,“軍器監不在朝上。”

她當然知道不在朝堂上,否則沒道理讓別人替自己反駁吧?還有,這一位位還真是調查充足,而對方甚至連對策都想好了,看來都不是省油的燈,早有準備啊。她這一小人物還是不摻合為妙,誰知道真相到底是怎麽樣的,就憑這寥寥數語,唐虞年覺得自己是沒能力看出來了。

“陛下,即使驸馬看不真切,也認不清人,可當街縱馬,驸馬爺看見竟然不說一詞,也是愧為官吏。”

唐虞年:“……”

好了,她現在已經完全收回剛剛對禦史臺的佩服和敬仰之情了。能不能搞清楚重點,你現在彈劾的是張書明。對哦,重點不是自己,那就是捎帶,看來禦史臺還真是容不下一點沙子。

“驸馬,你有何話說?”皇帝問。

有何話,她能有什麽話說。原來這種事是要上報,可是……這京城治安不歸她管啊!她只聽說過什麽不得幹涉其它部門辦事,原來在這裏看見不管也是錯?那要是管,會不會有人彈劾越職?

唐虞年正無話可說,準備乖乖認罪時,忽然又有一人上前,“臣有本奏。”

“巡城禦史有何話說?”皇帝問。

“臣有罪。”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當日驸馬讓人傳言給臣,說七裏街有人縱馬,臣當時就派手下查看,只是并未查清是何人。似有認出者也不敢言,臣見只是揚些沙塵,小販們又未報損毀財物,便只是稍作安撫,未深查下去。”

“臣有罪,臣失職,請陛下降罪,只是降罪之前還請陛下容臣去查看清楚。”

“還有什麽可查?”皇帝直接怒道,“朕制律令是擺設嗎?”

殿內又齊刷刷跪了一地。

“都起來。”皇帝顯然還沒失智,又柔聲道,“看來是朕冤枉驸馬,驸馬處理十分妥當,着進行嘉獎。”

唐虞年懵懵地接旨,她本來就是不明所以領罰,如今又稀裏糊塗領賞,可有一件事她心中是明鏡的,她可從來都沒去過什麽巡城禦史的,既然不是她,那只能……唐虞年的眼睛亮了起來……

“張書明前有當街縱馬,後又毀壞良田,令其三倍數賠償所累百姓,賞五十大板,閉門思過,無朕旨意不得外出,軍器監一職交付王和同。”

出了大殿,唐虞年才發現自己已是汗流浃背。烈日下,好不容易走回工部,直接攤在了椅子上。

“你這驸馬爺,怎麽這麽膽小?”梁老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

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唐虞年才不管被人看不看得起,太吓人了好不好?朝上氣氛本就肅穆,如今當事人是她自己,那已經可以說是凝重了好嗎?自己沒癱在門外面都不錯了。

“梁老,那什麽,打五十大板會怎麽樣?”唐虞年抖抖汗濕的衣襟,小心翼翼問。

“五十大板,”梁老哼了一聲,“要是如你這般細皮嫩肉,恐怕要直接一命嗚呼了!”

這、這麽恐怖?

陛下如此雷厲風行,張書明是瘋了嗎?

“你不是驸馬嗎?”梁老重新撇了她一眼好奇道。

深知自己瞞着自己身份惹得梁老不快了,可是,唐虞年笑着反駁,“梁老,您也沒問我。”

“油嘴滑舌!”梁老輕哼一聲,“你是不是驸馬與老夫這行将就木之人何幹?”

“梁老,您身體這麽好,再活個二十多年絕對沒問題。”

梁老明顯不吃她這奉承的一套,眼珠子轉啊轉,忽然蹦出一句,“興國公主怎麽樣?對你好嗎?”

他再次掃視了唐虞年全身上下,“你也就是長相好一點,這朝野也不缺啊,興國公主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

“我——”唐虞年沒什麽底氣反駁道,“我怎麽了?我……”她有什麽優點來着,“我長相不錯、順眼,我對公主好不行嗎?”

對了,“我還會做飯。”最起碼她昨日做的飯,公主應該是很喜歡的吧?

“哪天給我做一頓。”梁老忽然來了興趣,“讓我先替公主嘗嘗,否則你這手藝萬一公主看不上眼,也不能浪費不是?”

昨日她做的糕點,公主明明吃了好幾塊好嗎?唐虞年心裏回着。

“你真不認識張書明?”梁老話一轉,忽然笑道,“他可是皇後娘娘和月貴妃的侄子,很得貴妃娘娘賞識。”

背景這麽深厚,怪不得。看來禦史臺還是一如既往很勇。唐虞年稱贊了一句。

“禦史臺是不錯,可今日要沒你,皇帝罰的不定是誰了。”

她有這麽重要,她明明差點被牽連好嗎?

看着她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梁老可惜道,“要是你不是驸馬,跟在我身邊,拜我為師,還能好好縮在這工部。”

“我是驸馬呢?”唐虞年反問。

“你是驸馬?”梁老直搖頭,“那可就難喽!”

興國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燈,就今日的巡城禦史,明顯就不是這傻孩子能想到的。朝堂之人都知,陛下寵愛公主,公主和驸馬一同上街,公主親眼所見,還能有比這更有說服力的嗎?

唐虞年沒把驸馬這一身份想太複雜,自然也沒當回事。下一瞬就聽梁老誘惑道,“你還是好好跟我學好,萬一哪天公主殿下休夫了,你這也總得有一技之長不是?”

“你可別詛咒我婚事不順。”相處多日,唐虞年和梁老早就沒了拘謹之感,說說笑笑更是常事。

“我可沒有危言聳聽?你當我願意教,要不是陛下單撥了你過來,老夫早就多一位天縱奇才的徒弟了。”

唐虞年立馬抱拳,為他損失一良好傳承人惋惜,看得梁老心更梗了。

回到公主府快到申時,唐虞年第一時間去了公主院。公主整個人懶洋洋地躺在藤椅上,陽光悉數灑在她身上,看着人都暖暖的。

魏語冰這樣子唐虞年還真是第一次見,畢竟她很少從公主身上看到懶散,除了昨日在溫水池,公主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知書達禮的樣子。

倒是和她平日裏曬太陽一模一樣,輕聲輕腳走過去,公主卻是一眼就看見了她。

“夫君回來了?”魏語冰立馬坐了起來。

“回來了。”唐虞年笑着回。

“聽說夫君喜歡躺在椅上曬太陽,今日我也試了試,還真挺舒服。”

原來真是跟自己學的啊!唐虞年不好意思道,“公主喜歡就好。”

“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我很喜歡。”魏語冰說着又指了旁邊的一方軟塌。唐虞年這時才注意到旁邊這一張,只因兩張離得太近,剛才她的心思又都放在公主身上,所以沒注意到罷了。

“夫君可要陪我一起?”魏語冰笑着邀請。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每天一個撩妻小技巧。

朝上的事大家看看就好,架空歷史,私設衆多,不用細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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