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蘇墨毫無準備。
她愣了片刻, 才反應過來傅時朝提前回國,而且現在就在自己眼前的事實。
“你……”蘇墨的眉一會蹙起一會又舒展開,她想問“不是說好一個星期怎麽現在就回來了”, 到了嘴邊就變成了了“快遞是怎麽回事?”。
司機從前面探出頭來,又說了兩句方言,跟電話裏的聲音一模一樣, 說完露出大腼腆的笑容,“抱歉,讓蘇小姐見笑了。”
哪裏有什麽快遞, 有的只是将自己騙下來的小把戲。
蘇墨唇角噙着笑意, 望着傅時朝:“幼稚不幼稚?”
“幼稚。”傅時朝也道。
來之前他有想過直接叫她下來,根本沒想到這一塊, 車停在公司樓下時,一輛送快遞的面包車開過來,裏面的人打電話, 詢問對方公司樓層。鬼使神差的, 就想了這一出。
傅時朝打開車門,讓蘇墨上車。
司機開走,在停車位的停下來,又自覺的下了車, 将空間留給兩人。
空間像是變成了膠體,有股黏糊勁兒,很難轉頭甚至難以移開視線, 兩個人就這麽互相盯着看了會。
“要是有路人見到,心裏大概會想, 這倆人,”蘇墨拉長了尾音, “不熟吧。”
她看到網上有關于異地戀結束後,本以為會熱烈親親抱抱,結果真見面時大眼瞪小眼,局促的好像陌生人。
算起來他們也才隔了四天沒見?
傅時朝跟着笑,“要不然給你時間熟悉一下?”
“怎麽熟悉?”蘇墨問。
他低頭親過來,啄了下她的唇,“這樣。”
蘇墨像是喝了假酒一樣,砸了砸唇,道:“還可以再來一點。”
輕笑聲是從兩人的唇齒中蔓延出來的,早知道傅時朝笑點這樣低,她就不說笑話了。笑過後,才是正式親吻,又深又欲,像是将這四天全都給補回來。
傅時朝拿出首飾盒,打開,是一條項鏈。中間的粉鑽,在昏暗的光線裏,泛着淡淡的粉色的光。
蘇墨不是不懂珠寶的人,一眼就看出這項鏈價格不菲,而且調貨不容易。
“出差禮物,”傅時朝道,拿出項鏈給她戴上。
她今天穿的是吊帶小黑裙,剛好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再加上粉鑽又很襯膚色,比想象中要更好看。
傅時朝抿着唇,點頭。
他挑選的時候就知道這項鏈很配她。
“好看,”蘇墨低頭,多看了兩眼,“幫我解下來。”
畢竟這一棟樓的價格帶在身上,多少是有些沉重了,平常的場合帶着只會增加被綁架的風險。
她有時候還挺惜命的。
項鏈又重新回到飾品盒裏,被放在還沒有它零頭的寶寶裏,跟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擠一塊,略顯委屈。
蘇墨伸出手臂抱着他的脖子,像是近視看不清,非要湊近了看他,“你怎麽這麽好?”
“這就算好?”傅時朝反問。
“這還不算好?”語氣懶散又嬌氣,像是嘴上随便說說,又像是用了心。
像盛夏的天氣,難以捉摸。
來之前分明晴空萬裏,烈日當空,車開出車庫沒多久就下起了暴雨,那架勢,像是要這輩子的雨都下個幹淨。
蘇墨在車內忍不住笑,難得一次翹班結果就遇見了這種事,就好像翹課剛爬上牆頭,卻看見底下站着的教導主任。
這樣的天氣,那也去不了。
“去附近酒店吧。”傅時朝道。
暴雨下,能見度很低,開車危險。
車最後停在了蘇墨以前住的那家五星酒店,大堂經理一眼就認不出,走過來親切的打招呼?
蘇墨目光挪揶,“沒有歡迎回家了?”差評啊。
大堂經理腼腆一笑,“要是蘇小姐喜歡,我們立刻安排。”
蘇墨淡笑。
房間已經開好,傅時朝過來,牽住她的手道:“先去吃飯。”
“好。”她應答。
酒店的餐廳在二樓,因為突如其來的雨困住不少人,裏面的人不少,還有帶着小孩的一家人。
蘇墨沒什麽食欲,吃幾口就停下來,如果不是傅時朝切好遞進她的餐盤裏,讓她嘗一嘗,可能吃的更少。
“飽了?”傅時朝問。
她點頭,“天氣熱,不太有胃口。”
“最近這幾天都這樣?”
蘇墨撐着臉,“看着你吃會兒,沒準你吃的很香,食欲又來了。”
她是瞎扯,像傅時朝這樣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對食物挑剔的很,吃東西也是慢條斯理的,沒有特別喜歡的,仿佛進食只是為了維持身體機能。
“嘗嘗這個。”他切了一塊牛排過來,“很不錯。”
她持着懷疑态度,但實踐出真知,就這麽被哄騙着多吃了些。
吃過飯,就該回房間,蘇墨想起李心提過的談戀愛時兩個人在一起時最重要的,膩歪着,做什麽都有意思。
她打算一起看部電影。
蘇墨起身。
“童童慢點!”
伴随着焦急的女音,一道小黑影跑過來,在蘇墨閃躲不及時,一頭撞進來,小孩力道不大,但沖勁兒強。
傅時朝及時抓住她,才不至于摔倒。
小孩還在懷裏,擡頭見到陌生面孔,扭頭擠進了身後小跑過來媽媽的懷裏。
“你這孩子,都叫你不要亂跑了,你怎麽不聽,”說完小孩,媽媽又急着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們家孩子不好,小姐您沒事吧。”
蘇墨捂着肚子,想說沒事,但胃裏翻滾,她只能擡了擡手,下一刻,轉過身握住桌角幹嘔了聲。
傅時朝抽了紙巾,輕拍着她的背,又叫來服務員拿來垃圾桶。
蘇墨一陣反胃說不出話來,接過他遞來的水漱口,好一會才緩解下來。
小孩知道自己闖禍了,一雙眼睛就盯着蘇墨,小聲問自己的媽媽,“這位姐姐是不是有小寶寶了。”
“童童!”又向傅時朝蘇墨道歉,“對不起,孩子亂說話。”
傅時朝沒說話,看向蘇墨的眸光更深了一分,條件反射的将她護在懷裏,手掌往下,扶住了她的腰。
“小姨有寶寶的時候就是這樣呀。”小孩仰起臉,有些委屈。
蘇墨擦着唇,還是被那句天真無邪的“有小寶寶了”給呆住了,擡眼跟傅時朝的目光相撞。
怎麽說,他看起來是真信了。
蘇墨頓覺好笑,但這會兒人家長正跟自己道歉沒時間搭理他,她對小孩道:“這次就原諒你了,但下次不要在室內跑了,很容易受傷。”
小孩點點頭,“謝謝姐姐。”
“對不起啊小姐,下次我一定好好看住他,給你們造成困擾了。”小孩媽媽又一次道歉。
傅時朝拿過她的包,“去醫院。”
“去醫院幹什麽,是我胃不好,吃完了飯,又被撞了一下才會不舒服,現在已經沒事了。”蘇墨道。
“不要病忌諱醫,有事沒事,檢查後才知道。”
蘇墨停下來看他,有些好笑,“你不會以為我真有了吧?”
“也不是沒有可能。”傅時朝道,在車禍時之前兩個人做過,雖然有做措施,但也不是百分百的,加上蘇墨這幾天食欲不振,不是沒有小幾率中獎的可能。
“我大姨媽半個月前剛來,”蘇墨知道他在想什麽,“而這次,就算真中了,那也還是個受精卵。”
才幾天,就有孕吐反應?
最後還是沒能拗過蘇墨,從餐廳出來,直接搭乘電梯到了房間樓層。
房間門剛關上,她轉身想問看什麽電影,話還沒說出口,就再一次吞咽回去,傅時朝吻過來,握着她的腰,洶湧的像是開閘的猛獸,對比車上那溫柔淺啄簡直就是兩個人。
她死裏逃生一般,提醒他窗簾沒拉,下一秒就往那邊帶,親吻的動作沒停,她本就被親的全身發軟,這會兒倒退着走,高跟鞋都掉了一只,全靠傅時朝的力氣帶過去。
窗簾“唰”的一下關上,房間裏的光線瞬間暗下來。
她的背脊抵着落地窗,只覺得空氣稀薄,頭腦發暈,以至于怎麽被抱起來,雙腳離地都不甚清楚。
小別勝新歡?
蘇墨受不住了,窗簾被抓的發皺。
她體力不算好也不算差,但跟傅時朝比,就像是要被扶貧的差生,從床上再輾轉到浴室,她感覺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自己即将報廢。
浴缸的水又重新換了新的,蘇墨趴在缸沿,随他幫自己清洗。
洗完又被抱起來,他又來了浴巾。
蘇墨本來就憊懶的很,模糊睜開眼睛時,是他在給自己吹頭發,吹風機吹來幹燥的熱風,她閉上眼睛,安靜享受。
白日就這樣荒唐,倒是第一次。
有這次折騰,什麽電影都不用看了,乖乖躺在床上休養生息。
傅時朝抱着她,說了幾句什麽她模模糊糊的回應了,都沒過腦子也沒過心,只過了張嘴,回答完也記不得他說的什麽。
直到,溫涼的指腹滑過肚皮,他問:“你喜歡小孩嗎?”
“不喜歡。”蘇墨想也不想的回答。
見過沈女士的歇斯底裏跟神經質,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有隐藏的基因,這樣的人,不适合生養小孩。
傅時朝抱她更緊,“不喜歡我們就不生。”
好似他們就是要這樣過一輩子的。
蘇墨也暫時接受了這樣的假設,又問:“沒有孩子,傅家的家業怎麽辦?”
“領養?有很多方式處理。”傅時朝摸到平坦的小腹,這樣窄的腰,難以想象怎麽孕育出一個小孩。
“一輩子不生,你結紮?”她語氣挪揶。
社會現在普遍如此,談及避孕都偏向女人,聽得多是女人吃藥跟帶環,結紮倒像是新鮮詞彙實在有些可笑。一般男人都無法接受,何況是傅時朝。
兩個人安靜了一會。
蘇墨聽見傅時朝低沉嗓音道:“如果你決定不要孩子,我結紮。”
她睜了睜眼,靠在他胸口上,只看到他突出的喉結跟下颚,看不見他的神情,但他不是講空話的人,說出的話,都是經過了思考。
蘇墨斂眸,抱着他緊了些,跟八哥一樣懶懶的,“好累,讓我睡會兒。”
這一睡,就到了深夜。
比她反應更快的是肚子,咕嚕叫了一聲,表示肚子裏已經沒什麽東西了。
傅時朝已經起身,穿戴整齊,坐在床對面的單人椅上,腿上放着電腦,正處理公事,聞聲合上了筆記本,走過來,道:“帶你吃東西去。”
暴雨已經停了,外面濕漉漉的,被水洗了一番。
雨後空氣濕潤,帶着爽快的涼意。
兩人沒在酒店,反而去了高中門口的那條街,蘇墨有些想念那并排小門店的吃食了,粉面煎餅都很不錯。
牛肉拉面店還開着,昏黃的小燈,裏面的空間不大,只夠支六張小桌子。
這麽多年了,都沒怎麽變過。
面很快好了,蘇墨給自己加了蔥花,湯面上放着切的薄薄的牛肉,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卻聞着味道都令人食欲大動。
蘇墨還要了一個虎皮蛋,表面炸的金黃。
這味道,是她在其他的店都沒吃過的。
蘇墨加了辣油攪拌後,擡眼看傅時朝,問:“我們以前常來的,你是不是都沒來吃過?”
臉上大有替他遺憾的意思,如果那時候他跟自己早戀,肯定就不會錯過了。
“來過。”傅時朝道,“來過一次。”
“跟誰?”
“一個人。”他道。
蘇墨好奇,“真的假的,你當時上下學有車接送,什麽時候來吃的?”
傅時朝擡眼,将自己的牛肉夾給她,道:“不記得了,只記得來吃過一次。”
“這樣啊。”
時間過去那麽久,不記得也很正常,蘇墨埋頭吃面。
在面館對面就是學校的大門,現在學生已經放學了,校門緊閉,從隐約的黑影裏,看到了光禿禿的旗杆。
念高中時蘇墨有一段時間很喜歡在這裏吃面,每天下午都不會錯過。
那時候傅時朝要參加市裏的競賽,被老師留下來做沖刺訓練,他會晚一點出來。她坐在這裏,剛好就能看見。
沒辦法,不同班,只能想盡各種辦法多見他一眼。
宋霜霜陪着她吃了半個月的面,怨聲載道,問:“墨寶你坦白,你是不是喜歡上面館的兒子,想要做他們家的兒媳婦?”
不然每天怎麽雷打不動,非要在這裏吃碗面。
蘇墨心不在焉,問:“你不覺得挺好吃的嗎?”
“好吃,”宋霜霜老實回答,“但再好吃,咱也不能天天吃啊,說實話,我這幾天回家看到面條都想吐了。”
“啊?”
傅時朝跟老師一并走出來,老師一直在說話,他只是點頭,反應很淡,安靜又疏離。
像是感應到什麽一樣,他有擡眼看過來的趨勢。
蘇墨低頭,慌張間打翻了放辣椒油的白瓷罐,在宋霜霜驚呼中,她迅速紅了整張臉,抽了紙巾,擦拭桌面上的痕跡。
好在不多,擦拭完,再擡頭時人早已經不見了。
心裏空了一塊,是無法言說的遺憾。
宋霜霜拍着自己的胸口,“幸好沒弄我身上,不然我媽非得念死我,明天不吃面了啊,正長身體呢,不能帶我吃點好的。”
在她聒噪的聲音裏,蘇墨回神,将碗裏的那顆虎皮蛋遞給她,“喏,好好補身體。”
面吃完,結賬走人。
以前要等上一天才能看的人,如今可以肆無忌憚的看了。
回去的路上,傅老爺子發來消息,說郊區的青山寺求子許願都很靈驗,想讓他們去拜一拜,就算沒能求子,也可保佑身體健□□活順遂,又讓他們求一串佛珠給他。
話都讓老爺子說完了,不去多少有些不孝。
周末兩人一大早的去往寺廟。
看的出來這裏香火充足,即便時間尚早,上山的人依舊不少。
想要到寺廟,就必須走上一條狹窄陡峭的長石階,兩個人剛好,要是有下山的,就需要人側身錯讓開。
要不說能上去的都是心誠的,心不誠,根本沒辦法上山。
到了後半場,蘇墨全憑着傅時朝牽引着才攀上了頂峰,見到燒着香的銅壇,差一點沒忍不住淚灑當場。
早知道這樣考驗體力,老爺子說的天花爛墜也不來了。
他們先去找主持求了老爺子要的佛珠,放進了木盒子裏,主持道:“替我問老爺子好。”
“一定,謝謝主持。”
接下來的燒香拜佛,按照流程一個也不能少。
進了寺廟裏,見了佛像時的莊嚴神性時,自認沒什麽信仰的蘇墨也生出了幾分敬意,就好像用心許願,菩薩就真能聽到一樣。
“施主,請。”輪到蘇墨了,小和尚擡手,示意她往前一步。
蘇墨遲疑片刻,還是在蒲團上跪下,雙手合十,閉眼,看起來極為虔誠。
她腦子裏有閃過很多,但貪欲過多,連佛都會厭惡,她想到了一點,心裏默念。
念完,又心裏默念道:我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香火錢都是第一次給,菩薩您老人家要是嫌我心不誠,不庇佑也是應該的。
許完,要拜上一拜。
蘇墨起身,傅時朝問:“許的什麽?”
她眨眨眼,信口胡謅:“我跟菩薩說,讓菩薩顯顯靈,讓你趕緊記起來。”
傅時朝神色一淡。
小和尚再一次開口,道:“施主,請。”
後面還有排隊的香客,每一個的時間都有限,來不及多反應,他就跪在蒲團上,跟其他香客一樣潛心拜佛。
傅時朝也是不信佛的,心誠則靈,他心不誠,怕是不大靈驗。
他看了眼菩薩的神像,閉上眼,心裏念道:但我們家老爺子信您,每一年都會上山拜一拜,香火錢不曾少過。
看在老爺子的份上,也開一次先例。
傅時朝:我許願上一個願望不作數。
他低頭,頭磕上了地磚,冰涼的,他自認為很虔誠的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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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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