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單澤川深吸一口氣，像即将做什麽重大決定似的，往車窗外看去。想象中的“XX假日酒店”并沒有出現，亮着霓虹燈的招牌寫着他看不太明白的店名：解憂砸貨店。

“下車呀，”真沐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輕飄飄地說，“難道你喜歡在車上……”“我馬上就下！”單澤川急急忙忙地打開車門，生怕他說出更露骨的詞彙，“前輩為什麽總喜歡說這種話……”

“其實跟別人我不怎麽說的，”真沐笑眯眯道，“因為你很容易害羞，特別有趣。”

“也沒有那麽容易害羞啊。”

兩個人下了車，一前一後地往店門走。單澤川擡起頭盯了招牌好幾秒，也沒能看出來這究竟是家什麽店，他在真沐身後像個小跟班，默默地嘆了口氣。

不是假日酒店就好——最開始的幾秒鐘裏單澤川是這麽想的，但很快這種想法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失落感。

真沐前輩一看就常來這家店，跟服務生随便說了幾句單澤川不是很明白的話後，他們被領到了一件密閉的屋子裏。這間屋子裏只有一張桌子，桌上放着一摞摞的瓷碟，還有花瓶之類的擺件；他們站在桌子後面，對面的牆上還挂着幾個人形的靶。接着服務生又抱了一盒飛镖進來，放在桌上後退了出去。

“前輩，這到底是……”

“看了就知道的吧，解壓啊。”真沐率先從盒子裏撚了幾個飛镖出來，他眯着一只眼，認真地瞄着靶心，“想砸盤子砸盤子，想扔飛镖扔飛镖，都算我的。”

單澤川這才想起來，他好像有聽說過這種地方。

專門給壓力大的人發洩用的，釋放一下平常累積下來的壓力。

真沐說完這句話後，手腕一抖，快準狠地扔出了一枚飛镖。單澤川的視線追着它而去，只見它在空中劃出微微的弧，準确無誤地釘進了靶心：“……前輩好厲害。”

他說這話的時候順勢往真沐那邊看了看，以為會看到嘴角上揚的真沐，卻沒想到對方面無表情，機械地擡起手準備扔下一個：“你也可以試試，很簡單的。”

——他果然是不太開心吧，雖然裝作沒什麽的樣子。

單澤川有些猶豫地拿起一枚飛镖。他完全不擅長這個，比起射擊類的運動，他更擅長球類運動，雖然大學畢業以後也沒怎麽去過了。在他自顧自地想着些無關緊要的事時，靶子上已經插着四個飛镖了。

真沐拿起手邊的花瓶，預警了一句：“會很響哦。”

“嗯、嗯！”

單澤川剛回答完，真沐将花瓶狠狠地摔了出去。他都不知道這個個子小小的男人哪來這麽大的力氣，從桌子後面到另一面牆，至少有五米遠，那個花瓶就被真沐扔出了抛物線，撞上牆面的人形靶上，伴随着巨大的聲響碎裂一地。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這聲音炸得頭皮發麻。

真沐仿佛已經懶得再僞裝什麽，他垂着眼簾，表情說是失落更像是漠然，就這麽抓起一個一個碟子，胡亂地往外摔。響聲一聲接一聲，充斥在這個密閉空間裏，單澤川捏着飛镖半晌沒有出手，只站在旁邊注視着真沐。

之前沒來得及細想的失落感，這下有了充分的時間讓他去探究因何而來。

如果真沐前輩真的帶他去酒店的話，毫無疑問單澤川會跑路，還是那種很狼狽、很沒面子的跑路。

結果在發現不是來酒店的瞬間，單澤川卻失落了幾秒，這是不是意味着……

完蛋，這事就經不起細想，越琢磨越不對勁兒。

他正想着，真沐動作頓了頓，從他面前的盒子裏抓出一把飛镖。他已經失去耐心一個個瞄準，只求發洩地一個又一個扔向靶子：“要我教你扔麽？”

雖然他沒什麽語氣，可從真沐嘴裏說出這類話，單澤川總覺得暗含一股挑釁。他轉頭看向對面的人型靶，擡手瞄了兩下，輕聲說：“不用啊，不過我不太擅長就是了……”

他說完這句，飛镖也離了手，朝着靶子飛去。

也沒什麽意外的，飛镖連靶子都沒挨着，半途就極速下落，掉在一地的碎瓷片裏。

無表情的真沐突然間笑了出來：“還真是不擅長啊……我教你吧。”

“啊不用的……”他也不用練一手百發百中的飛镖技術啊！

後面的話單澤川沒能說出來，真沐自顧自地再拿一枚塞進他手裏，側過身靈巧地繞到他背後。

這個展開有點奇怪……

真沐驀地靠在他背上，握住了他拿飛镖那只手，帶着他擡起來，指向前面：“你好高啊。”

這是實話，真沐在他後面得微微踮腳才能看到完整的靶子。

而對單澤川來說，什麽高不高、矮不矮的統統不重要，透過夏天輕薄的衣料傳來的體溫，就已經讓他腦子亂成一團，緊張到心跳加速了。真沐的嘴唇就在他耳邊，手握得還有些緊。

單澤川憋了幾秒，最後只憋出來一句道歉：“……對不起。”

“哈哈，連這種事都要道歉的嗎。”

“總感覺，”單澤川喉嚨發緊道，“明明是我陪前輩來發洩一下，但我太無趣了，反而掃興了。”

真沐微微一怔，就在他耳邊輕聲說：“沒有，你很好，我心情現在好多了。”

聲音太近了，像落在心間的羽毛，留下難以忽略的癢。

單澤川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由着真沐帶着他試探了幾下方向。

“就這樣，試試。”

“嗯……”

真沐松開手後，單澤川使勁兒往那邊一扔。

飛镖明顯比上次飛得要順利，總算成功抵達了對岸，只可惜準頭差了許多，都沒挨着靶子。

單澤川嘆了口氣：“……真難啊。”

“多扔幾次就好了。”

單澤川真沐原本就是打算來砸東西發洩的，但因為自己這個無趣的存在，現在好像變成了飛镖大會。他們并排站着，同樣注視着那邊，一人一下地扔着。

“前輩，我能不能問問你……”

“嗯？”真沐懶洋洋地應聲，“你問。”

“前輩是為什麽心情不好……”單澤川剛說完，又覺得這話問得太不懂事，連忙補上一句，“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我，我就是……也許說出來心裏會舒服一些？”

他悄悄看真沐的側臉，對方并沒因為這個問題而不高興，還是沒什麽精神的模樣，淡淡地說：“大概算失戀吧。”

“……和女朋友分手了麽？”單澤川嘴一快就問出來了，問完他就想給自己抽個耳光——真沐明明說過的！他性取向男！

“是男朋友哦。”果然，真沐又說了一遍，“上次不是說過了麽，那不是說笑。”

“抱歉，我一下說錯了。”

“沒事，小事。”真沐說。

單澤川試着去瞄靶心，再扔了七八個之後，他終于扔中了靶子。可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好了，兩個人突然沉默了起來。這種沉默對于單澤川來說，約等于他說錯了話，情急之下他冒冒失失地開口道：“前、前輩這麽好，肯定很多人喜歡前輩的！分手……分手是對方不懂珍惜，一定會有更好的人出現的！”

真沐手上動作一頓，往小朋友看了一眼。

明明是單澤川主動發言，可他卻臉紅得像被迫上臺演講。他甚至不敢看真沐聽見這話之後的表情，只敢繼續扔飛镖。

也就在這時候，運氣忽然來了，單澤川一發飛镖“咚”地插進了靶心：“啊，中了！”

那枚飛镖就像紮進了真沐的心裏，這瞬間他确實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

單澤川可真是可愛，就像誰精心挑選、打包好送到他跟前的禮物，從長相到性格，樣樣都命中紅心。

“單澤川。”

“……嗯？”

單澤川茫然地轉過頭，就看見真沐側靠着桌子，嘴角上翹着與他目光對上。

真沐說：“今晚要不要去我家過夜？”

“啊這個……呃前輩我……”真沐說得輕描淡寫，單澤川慌得語無倫次，“我我、我……我是直男，真的前輩，我雖然是很喜歡前輩沒錯啦，但但但但不是那種喜歡……”

再多的單澤川也說不出來了，他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真沐盯着他，抿了抿嘴：“這樣啊，這算拒絕我嗎，這還是我第一次被拒絕诶。……你不喜歡我啊。”

他在失落嗎！這種口吻，一定是在失落吧！單澤川一秒就被他的語氣打動了，瞬間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他又趕緊解釋道：“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前輩人又好，聲音那麽好聽，又很好看，我很喜歡前輩的！！只是，只是……”“哈哈哈哈哈……”真沐揚着頭暢快地大笑，單澤川心咯噔一沉，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事情，“我開玩笑的啦。”

真沐是名聲優啊！！什麽失落不失落！！分明是演技！！

而他還傻乎乎地當真了。

單澤川心情複雜極了，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真沐笑了好半晌，看見小朋友被捉弄得有些不開心了，安慰似的道：“玩笑過頭了麽，那我道歉呀。”

“前輩為什麽老是開這種玩笑……”

“算是我的惡趣味吧，”真沐眨眨眼道，“不過，你這麽誇我，我很開心啊，心情瞬間就好了呢。”

有瞬間單澤川是覺得氣惱的，但聽見這真沐這麽說，那一點氣惱立刻煙消雲散。

或者說，他根本無法生真沐的氣。

只是看見對方笑的樣子，單澤川就覺得心裏有塊地方被融化了。

【作者有話說：明天停更一天呀，一號上架啦，謝謝大家支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