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亡國奴10賞識
桑丘是距離京都最近的一處低緩山脈,是皇室歷年春植節的固定祭拜之地。
他們要在這裏停留五日,除了固定儀式流程的祈福祭拜,還有雲皇的試農活動,在桑間農舍感受農耕之樂,文臣陪着附庸風雅,彈詞說畫;武将們就只能在田間溪邊找地方賽馬競技,互相切磋切磋武藝了。皇族所體驗的農舍自然和尋常農家不一樣,那木屋宅院、籬欄草棚無一不是珍貴檀木雕築,在袅袅炊煙中如臨仙境,連最普通不過的青山綠水都被染上了一絲皇家貴氣。
随行人員按照品級領到了各自的宅院,每一處都依山傍水,各處有各處的景致。
官員們也有帶家眷一起來體驗農耕的,洛衣也和其他人一樣,被安頓在了雲晰的後院。
第一天除家眷外所有人都在忙碌,一場虔誠的祭天儀式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了午後,直到日落前雲皇将最後一瓢清水撒入種滿希望種子的泥土中,儀式才算正式完成。
剩下的就是陪雲皇散步田間,看草芽春柳,白鵝戲水了。
太子一刻不停地伴在雲皇左右,雲晰和其他重臣也一直陪着,倒是各家的家眷們挺輕松,各自相約着暢游賞景,或去看那些武将們的競技切磋。
丘田下的稻谷場早被征用了,搭建了高高的擂臺。臺下王親貴族們撐着帳攆坐在席間喝茶,看那群侍衛們在臺上較勁折騰。
安末抱劍站在樹下,擡頭去看席間的洛衣,現在他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守在他身邊了,只能在最遠的角落看着。
雲晰和前兩天一樣,白天陪在雲皇身邊。而他們這些随侍被留了下來,陪着家眷們看戲。
遠處擂臺上熱熱鬧鬧的,不知又是哪兩家在比試。
“看,今年大皇子也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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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病好了,現在正得寵呢。”
“嘿嘿,那種癡傻症居然也能好?我記得當初他看見門口穿盔甲的侍衛時還磕頭拜過呢。”
“噓——這些話以後可別亂講了,不想要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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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三三兩兩地聚集着身份和他一樣低下的奴,他們這些奴籍出身的,是沒有資格在擂臺上出現的,那些都是正統有品階侍衛們之間的切磋。
一名男子指着場中笑道:“看,今年肯定又是沈将軍府獲勝,咱們沈将軍不但是朝中第一名将,府裏出來的家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這可不一定,你看那個方家小将軍方佪,聽說今年讨得了太子歡心一路飛升,手下攬入不少武将世家,實力不可小觑啊。”安末沒心思聽他們閑話,身子微靠樹悶咳了兩聲,牽起胸口一陣刺痛。
站了一上午想回去換藥的,奈何府裏其他侍衛都在擂臺那邊躍躍欲試,只他一人守着場外,無法分身先走。
那些奴籍的侍衛們還在分析着戰況,安末不聽也大概弄明白了上面對峙的狀況。
方佪是方帥的大兒子,與沈将軍兩家同為将帥出身,在朝中地位相當但關系卻不和。
方佪一直視沈家長子沈清為眼中刺,平日就諸多挑釁,更何況是這種公然比試的場合。前兩年輸的不服氣,差點砸了擂臺,今年怎麽看都來者不善。
這個擂臺單看只是諸家玩樂切磋的嬉戲之地,實際卻是各府彰顯權勢地位的明争暗鬥場,往深了看還有各自的站隊人脈,有明槍,有暗箭,不亞于一場宮鬥。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末被曬的都快睡着了,身邊人卻突然一陣躁動。
“那是大皇子府上的吧?人怎麽樣了?還活着嗎?剛剛那一腳太狠了,切磋而已,怎麽下如此狠手!”
安末睜開眼,朝擂臺上看去,那裏果然擡下來了一人,洛衣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看樣子很憤怒。
“這個方佪這次沒壓着沈将軍府上的打,居然盯着大皇子府上的人下狠手,這是什麽戲碼?看不透啊——”
場上的人被擡走後留下了一大灘血,看着觸目驚心。本以為事情鬧大了他們會收斂,沒想到打贏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得意忘形了,居然指着雲晰府上的7名侍衛倨傲道:“你們誰還有不服?上來啊,讓我們見識見識皇府侍衛的能耐,擔不擔得起那皇家近衛的稱號。”
雲晰的侍衛漲紅了臉,大庭廣衆下被如此惡意挑釁,真是不能忍。
臺下人見了血不但沒怕反而提起了興味,點到為止有什麽好看的,熱血将士就應該撒點血才精彩!
洛衣身為雲晰府上唯一家眷自然受不了這個氣,忙指揮侍衛上臺教訓他們,絕不能辱沒了大皇子府上的聲譽。
已經穩拿第一的沈家也坐了下來,心安理得地吃起了瓜。
誰都知道現在方将軍是太子的陣營,太子又一向對大皇子崇敬有加,如今這方家近衛對大皇子府上挑釁,真是很難不讓人多想,這瓜大!就是不知道大皇子接不接得住這突來一招了。
雲晰的将衛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如今根本沒有退路,只能硬着頭上臺比試。
一邊打得點到為止、路數正派坦蕩,一邊咄咄逼人、陰險蠻橫,幾場下來雲晰這邊輸的一敗塗地,在擂臺上躺倒一片,說實話場面有點難看,雲晰這邊丢盡了面子。
洛衣氣得渾身發抖,偏偏又沒理,擂臺上高下之分全在衆人眼皮子底下,誰也做不了弊。“這就是大皇子府上的精兵良将?看來這些人根本不中用啊,大皇子身份高貴,怎麽能由這些酒囊飯袋貼身守護?我看還是禀明皇上重新擇選新近衛吧,我們方家很樂意為大皇子效力的!”
臺下能聽明白的都聽明白了,沒聽明白的洛衣早已氣得失去了理智。
“安呢?叫安來!我們皇府絕不認輸!”
安末被稀裏糊塗地找來拉上擂臺時,還沒弄清楚狀況,被洛衣拉着氣勢洶洶地講明緣由後才知道他要自己打擂。
方家看着安末侍衛服衣角上的奴印,忍不住嘲笑洛衣:“這位貴人,咱們這擂臺奴隸是沒資格上臺的。”
洛衣不甘示弱:“怎麽?怕被一個卑賤的奴籍打敗丢面子?不敢比?”
安末無語,洛衣到底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打過這麽多人。
雖然打肯定是能打過的,但他不喜歡被擺在臺上,供人下注。
太子和雲晰騎着馬往回走時已經過了正午了,雲皇終于累了歇下,他們才有了片刻閑暇放松。
“大哥,你看那邊多熱鬧,咱們也去看看?”
“好。”
兩人拉着缰繩不緊不慢地朝那邊走着,不時閑話幾句,直到前方擂臺爆出陣陣喝彩,才加快了腳程。
雲晰沒興趣看擂臺上的搏鬥,在席間到處找着洛衣的身影,找了半天才發現他擠在最前排,正站在椅子上大聲喊着加油。
“對!就這麽打!安,加油!把他們全打趴下!”
雲晰聞聽立刻看向了場上,居然真的是那個人在打擂!
安末腳邊已經倒下四五個了,他蒼白着臉只是鬓發有些微亂。手中的佩刀始終沒有拔出來,單手執刀在掌間翻出淩厲的刀影,将對面那個提刀砍來的侍衛一個側踢踹倒,緊接着就是幾個要害部位被刀鞘砸上,翻滾下擂臺。
“好——”
那動作行雲流水太帥了,臺下不少女家眷都不由自主加入了皇子府的陣營,為安末喝起彩來。
雲晰擰緊了眉,又是這個城府深的安,一不留神就又跑出來耍花樣了,他又想幹什麽?在這種場合證明自己很出色嗎?這裏豈是他能班門弄斧的耍聰明的地方!雲怿倒是毫不掩飾地給予了誇獎:“真不錯,大哥府上這個奴真是讓人一次比一次驚豔,那個被打下去的是方将軍的家将吧,是個上過殺場有軍銜的,這次你的家奴要出名了!把不可一世的方家打敗了,哈哈,厲害,厲害啊!”
雲晰一聽臉更黑了,剛要叫人把安末拉下來,就見一個身着白色勁裝的影子飛入了場內,那人一個漂亮的騰空翻身亮相穩穩立住,正一臉興味地看着安末。
沈清此時一掃剛剛在臺下的興致缺缺和頹廢,眼睛亮的像黑夜裏的餓狼。
“你叫什麽?”
安末忍住喉間發癢的咳嗽,不自覺撫了撫胸口,看着眼前明顯不是侍衛的世家子一臉淡漠。
“你太厲害了,我在臺下看得實在忍不住,咱倆比試比試?”
安末皺眉,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突然猛撲過來的身影逼得後退兩步。那人壓根不管他同不同意,出手毫不留情,看樣子在下面已經觀察了許久,完全知道安末保存了實力。
安末本不想動手,可眼前人很明顯和剛剛那些不是一個級別的,身姿矯健招式淩厲,每一掌看似普通的出拳都蘊含了強大的力量,安末這次只好打起精神,認真放水。
沈清越打心裏越沒底,本以為已經摸透了安末的路數,沒想到這人愈戰愈強,跟個無底洞似的,自己已經拼盡全力了仍摸不出他的虛實,強大到可怕!
又一次被對方幹淨利落地放倒後,沈清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氣,好強啊這人!
真的好想結交!
安末見他不再打也收住了動作,單手壓着胸口悶咳了兩聲,身上的繃帶已經松亂了,磨得傷口發疼。
沈清眼神犀利,望着安末下意識的動作立刻就判斷出了他不對勁。
沈清站起來走近一步,“你身上有傷?”
安末沒回答他,算是默認。
沈清震驚:“你有傷在身還這麽強?”
沈清有點激動了,陪着父親征戰沙場這麽多年,還沒和什麽人打得這麽過瘾過。從小習武的他從來沒什麽敵手,一直被譽為雲硩未來戰力最強的将軍。
沒想到今日居然遇見一位讓自己落敗的對手,還是個奴!
他擡手抱拳真誠地沖安末一施禮:“在下沈清,沈将軍府上的長子,在下甘拜下風!”
沈清認輸後擡頭沖他露齒一笑:“你叫什麽?”
一道聲音冰冷地插進來,“他只是個卑賤的奴仆,不配讓沈小将軍得知名諱,沈将軍見笑了。”
沈清一愣,随即轉身,看到太子和雲晰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後。
太子笑容滿面,雲晰卻面若冰霜,看安末的眼神更是吓人,厭惡又憤怒。“參見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
太子微笑着扶起了他,“沈将軍好身手,真是讓我們大飽眼福。”
“慚愧,臣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雲晰狠狠瞪了安末一眼,轉身道:“賤奴不知分寸,沖撞了各位,還望見諒。你還不趕緊滾下去!這種地方豈是你能放肆的!”
安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轉身下了擂臺。
洛衣在下面迎上想安撫他,被他搖頭拒絕,獨自擠出人群走了出去。
“雲晰殿下,您府上這位真厲害!不知在哪兒得來的?”
太子笑道:“在奴市無意遇到買下贈予大哥的,怎麽?沈将軍感興趣?”
沈清驚嘆:“奴市竟有如此藏龍卧虎之輩,敢問皇子殿下,他叫什麽名字?”
雲晰心中煩亂,一點也不想回答:“區區賤奴,誰知道他叫什麽!”
他微側過頭,餘光看到那人的身影已經走遠了…….
雲晰沒和他們閑扯,找了個借口想追上去再狠罵一場。
結果剛下來就被洛衣拉住了,洛衣情緒激動,拉着他說個不停,把今天皇府如何受辱,他又如何把安末拉上場為皇府掙回面子添油加醋說了半天。
等洛衣終于發洩完又鬧騰完,那人早沒影了。
雲晰有火無處撒,又被洛衣纏着,忍氣暫時放了安末一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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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