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入骨

◎“渺渺春水。”◎

陸則怿阖着眸靠躺在病床上, 他沒什麽反應,直到聽見病房門被陸則語關上,他才猛地坐直身,大手抓着床被, 不住地咳嗽起來, 白色被褥上被他咳出的血染紅, 車禍時弄傷的肺部還沒完全痊愈, 氣息急起來就容易咳血。

陸則語背靠着病房門,低着頭, 看着腳上的黑色馬丁靴, 聽着高級病房內陸則怿壓抑的咳聲,她面色冷肅着,唇抿着生緊。

房內咳嗽聲漸止, 陸則語去了護士臺, 讓護士去看看陸則怿情況。

陸則怿昏迷了過去,肺部出血嚴重,再次進了急救室,陸奶奶聽說了消息, 立即從宅子裏坐車趕了過來, 抱着陸則語不知所措焦急着,“阿語,怎麽會這樣!不是已經好了嗎?怎麽又進急救室了?”

陸則語雙手垂在兩邊, 沒抱陸奶奶, 只是低頭說:“我故意的, 奶奶, 我故意氣他的, 我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就應渺不可。”

陸奶奶愣住了, 擡手就想打陸則語的臉,卻在空中止住,她狠不下心,又惱着陸則語惡言惡語把陸則怿氣進急救室,她收回手,手扶着塑料長椅癱坐下來,左右為難,開始痛哭,“阿語為什麽要這麽對你哥哥,你也看到了,你哥哥這段日子并不好過,人消瘦地不成樣子,隔三差五進醫院,這次險些沒了命,你為什麽還要氣他!即便幾年前你們兄妹因為應渺吵得不可開交,但你跟你哥哥是血親,七八年過去了,再大的恩怨也可以放放了,為什麽非要這麽認死理,跟你哥哥較勁至此!”

陸則語勾着頭,長久地沉默着。

她眼框紅了些,陸則怿豈止是這段日子不好過,自從遇見應渺的那一天起,他的日子就再也沒好過過,那麽金尊玉貴的一個大少爺因為應渺開始為難折磨起了自己,十年如一日地情緒拉扯,被痛苦折磨,出國七八年,她以為陸則怿會好,會放棄,但是沒有。

她不能想象陸則怿這七八年裏,他是怎麽一邊無法自拔愛着應渺,又一邊壓抑着自己的真實情緒表現出一點也不愛她。

陸則怿再次進急救室的事應渺從盧朵那邊知道了,盧朵這次勸她一句去看看吧,好歹是前夫,有再大的恩怨,生死攸關的時候也該暫時放一放。

應渺還是沒去,她知道他身邊一定會圍着很多親友,她去跟不去沒任何裨益,說不定還會惹了陸奶奶生氣,聽陸志軍說陸奶奶也中風了,這種時刻,她不去總歸是好的。

微信上收了新任男友塗北的消息,約她明天看國畫展。

應渺回了塗北一個『好』。

陸則怿在醫院總共住了兩個月,陸奶奶跟姜媛每天都會去醫院看望,陸則語沒再去看過一次,她在陸則怿公寓住着,白天跟新交的朋友整日狂歡,晚上老老實實回公寓睡覺,陸志軍去過陸則怿公寓一次,被陸則語拎着破碎的啤酒瓶口逼出了公寓。

陸奶奶跟陸則怿說這事時,陸則怿靠着病床,看着筆電上的李勉遞過來的財報,眼皮沒動分毫,平淡回一句,“以後爸還是少去點好,惹急了阿語,她下決心定居國外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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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奶奶被吓到了,就怕這七八年才回來一次的陸則語被陸志軍惹煩了,一氣之下真的定居國外了,回了宅子立即就耳提面命讓陸志軍別再去打擾陸則語。

陸則怿出院那天,姜媛捧着束開的鮮豔的薔薇花,江佑跟賀雎促狹人似得各自捧了束紅玫瑰,陸則語也來了,看見江佑賀雎兩人懷裏的紅玫瑰,毫不遮掩地挑眉哼笑,“哥,你看不上其他女人,不如看看你這兩個好兄弟,個個長得濃眉大眼身材挺拔,跟他們搞基也不錯。”

她在國外呆久了,開放程度讓陸奶奶張大了嘴,忍不住第一次拍了一下陸則語的手臂,輕斥,“胡說什麽呢!”

江佑擠眉弄眼,接陸則語的話,公子哥調笑美人的語氣,“阿怿,我瞧你鼻梁高挺,中指修長,那方面應該魁梧異常,我男女通吃,不如你從了我,剛好我今天帶了玫瑰,就當做表白如何,你答應了哦我吧。”

賀雎面上嫌棄,立即離了江佑五米遠,“你別惡心我!”

陸則怿瞥一眼江佑,“這些話我替你轉達給你未婚妻如何。”

江佑促狹的嘴角微僵,“喂,毀人姻緣,天打雷劈啊!”

陸則怿不再搭理他,垂眸扣着西裝袖口的定制袖扣,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句,“阿怿,應渺來看過你沒有?”

這話一落,病房靜了靜。

江佑一腳踹上賀雎的右腿,看蠢蛋的眼神,口語:“你沒事吧?”

賀雎被踹了一腳,不明所以,他只是好奇問了句而已,這話有什麽不可以說的嗎?再說都離婚多久了,陸則怿應該早就放下了吧。

姜媛笑着接話道:“渺渺姐創業很忙的,經常晝夜颠倒,抽不出時間來很正常。”

陸奶奶看了一眼薄唇平抿看不出情緒的陸則怿,心裏輕嘆,也跟着說了一句,“女孩子創業确實辛苦,前期哪一方面都要照看着,就怕出了一點錯所有辛苦都白費了,不來正常。”

陸則語鼻腔裏哼了一聲氣,她道:“別把我哥當成嬌嬌女行吧?難不成你們說一句應渺心裏沒我哥,絲毫不關心我哥死活,我哥心碎到能立即去跳江?哦,哥我從你公寓來醫院的路上剛好路過一條滾滾流水的大江,你要跳的話我給你帶路?”

陸則怿大步邁過抱花的姜媛江佑賀雎陸奶奶,快走到門口時,往後瞥一眼陸則語,眸底平靜漆黑,“不是說要帶路,不走?”

“……”陸則語冷哼一聲跟上去,一張美人臉上譏諷特明顯,“你要不跳,我就看不起你,陸則怿。”

陸奶奶頭疼地喊人,“阿語,你胡鬧什麽!”

到底是沒跳江,姜媛開車送了陸奶奶回家,江佑跟賀雎各回各家,陸則語開車帶着陸則怿回了公寓那邊。

天色漸晚,公寓陽臺的江景夜色很美,霓虹燈光将水面打的波光粼粼。

陸則怿脫了西裝外套,穿一件白色襯衣,手撐着陽臺橫欄,望着細流娟娟的水面出神。

江的那邊隔着一個小區是熙和灣。

陸則語兩只手各拎着東西,靠着陽臺的推拉門,喊人,“別當望妻石了,來碰一杯吧。”

陸則怿轉身,看向陸則語手中的兩瓶洋酒,松了一顆紐扣,往客廳走,他音色低沉,平靜,“邀請車禍傷及胃部剛出院的病人喝酒,阿語,如果我們沒有血緣,我會懷疑你想獨吞陸家的家産。”

陸則語哈哈大笑兩聲,突然又收了笑,她聳了下肩,面癱着跟着陸則怿進了客廳,她盤腿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把一瓶酒推向陸則怿那邊的茶幾,她抱怨道:“你這裏太冷,連塊地毯都沒有,哥,應渺要是過來住,你不會心疼她宮寒嗎?”

陸則怿伸手去拿酒瓶,眸底沉寂無比,他看向陸則語,說:“她不會過來,你清楚知道,不是嗎?”

陸則語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用酒瓶跟陸則怿的酒瓶碰了下,她很假地眯眼笑,“哥,你今晚喝死的話,也不用那麽痛苦了,我這個妹妹是不是很體貼。”

陸則怿說:“這樣說來,真是感謝你的體貼,我今晚死了,希望你明天哭喪哭的大聲點。”

他握着酒瓶,連着抿了兩口。

陸則語認真無比地說:“哥,你死了的話,我會比媽死了哭的還要響亮。”

陸則怿沉默着,這一次沒再接話。

陸則語卻當起了話痨,她仰頭吞了一口酒,雙眸失焦看着陸則怿空蕩蕩的客廳,說:“哥,我跟媽很像很像,你有時候會不會把我當成媽媽。”

“別否認,我知道你其實當過一次。”陸則語又抿了口酒,她仰頭看向陸則怿,吐字清晰,“七年前我回國那次,跟你因為應渺争吵,你本來是占據上風的,可後來你沉默下來,是不是因為突然把我看成了媽媽,覺得你愛應渺就是對不起媽媽,所以你沉默了不再跟我争辯了。”

“過去很久了,阿語。”陸則怿說:“以前的事別提了。”

陸則語說:“好不提,我們喝酒吧。”

兄妹兩個各自沉默着幹完了一瓶酒,酒是威士忌,度數有點高,陸則語酒量不高不低,喝完一瓶只是眼睛紅了,她沉默着看了好一會仍舊消瘦的陸則怿側臉,她從地板上起來,走到陸則怿身邊坐下,她伸出雙手抱住陸則怿的肩膀,把頭靠在陸則怿的肩膀上,輕聲說:“哥,你別折磨自己了,我不會再怪你,媽媽也不會怪你,你只是愛上了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我跟媽媽很像,我能代表媽媽,哥,媽媽說她不會怪你,你去喜歡應渺吧。”

郁臻死了十年了,3650天,再大的恨也該随着時間消弭了,陸則怿沒辦法對應渺表達愛意,也不舍得對應渺施以報複,只不過是沒人告訴陸則怿具體該怎麽做,陸則語是唯一能給陸則怿答案的人,因為她是郁臻的翻版女兒,陸則怿的親妹妹,她給陸則怿一個答案,要麽去恨,要麽去愛。

十年,陸則怿愛一個人愛了十年,折磨自己折磨了快十年,陸則語不想那麽冷血,她想她唯一的哥哥幸福點。

可以坦然地抱一抱心愛的女孩。

陸則怿很久沒說話,他雙臂撐在膝蓋上,西褲被肘彎壓出一道道褶皺,這個姿勢他一直沒變,如果這時陸則語偏頭去看他眼睛,會發現,這一刻的陸則怿臉上前所未有的脆弱。

陸則語伏在陸則怿肩頭睡着了。

陸則怿彎腰将陸則語抱進房間,他給她蓋上被子,開了空調,走出房間時,他依靠在房間門框上,看着酣睡的陸則語,眼眶很紅,他擡手摁了下眼角,眼角還沒掉落的濕意被揩掉了,他薄唇抿的平直,輕輕地阖上了門。

作者有話說:

下本要寫純甜文《哄你入睡》,先婚後愛純甜文專欄裏面求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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