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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就算是這樣抱着夏熙, 夏熙依然給他一種随時都會抽身離去的感覺, 就好像是來這裏做了一名旁觀者或過客, 時間一到,便毫無留戀地走了。蔣戰威向來堅信任何事情都有因果,習慣于通過推算因果來掌控全局, 雖然世間萬物變化萬千,永遠沒有盡頭,但只要足夠仔細, 總能盤絲剝繭, 從看似蕪雜的現狀推斷出前因或将來。而夏熙對他的态度看上去很積極,其實卻充滿了寵辱不驚的消極, 他表面上向他提了很多要求, 實際上卻并無欲求。
由果推因,他的毫無欲求, 也許就是因為無所欲亦無所求。
這個事實對蔣戰威來說不算什麽好事, 不安的感覺就仿佛身處于深淵的邊緣, 随時都會踏空。他竭力抑制自己的心動, 抗拒夏熙的靠近,不過就是不想讓自己有朝一日從深淵跌落,摔成碎片。
其實夏熙是有求的, ——他在尋求脫離這個世界而回歸現實的方法。他一直沒弄清楚為什麽上個世界結束後沒能回歸現實世界,卻來到了眼下這個和現實世界相似又不相似的地方, 直到确認‘系統’消失不見的時候,才意識到這裏并不是他所以為的最後一個快穿世界。
因為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秘境也會生出守護靈, 系統就相當于他創造的小世界裏的界靈,只要還身處于那些小世界中,系統就不會消失。既然這裏不是他創造的小世界,那麽他在創造世界時設立的規則,比如‘在所處的世界中死亡便會從該世界中脫離’這一條,也沒有效用了,而和現實世界相似又不相似,所處的情境真實又不真實,細節完整又不完整,顯然是幻境才有的特征。
所以這裏應該是幻境,而且是蔣戰威的幻境。
走過那麽多世界,分裂了那麽多人格,卻還是沒能達成所願,蔣戰威已經認定了自己的失敗,認定了自己得不到夏熙的心,寧願沉淪在幻境裏,也不願意回到現實。夏熙可能永遠也不知道蔣戰威的心情,不知道蔣戰威制造幻境的原因,他只知道解除幻境的方法,——其中一個是內耗,簡單來說是毀掉幻境中心的人或物,就像陣法的陣眼;另一個則是滿足創造者的願望,讓其自願解除。
但夏熙不明白蔣戰威究竟想要什麽。
對方如今掌有的權勢已足以稱帝,卻沒有像現實世界裏那樣奪位稱帝,說明他并不在乎權勢;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否則劉貴妃不要說送黑熊犬,連靠近安景宮的機會都沒有。
宮人做事的速度很快,夏熙要的酒釀圓子轉眼便送過來了,其它菜也在依次上桌。夏熙看着碗,卻懶懶地不願意動,而是指使蔣戰威:“你喂我吃。”
蔣戰威平日裏最不喜別人恃寵而嬌,更別說用那種趾高氣揚的語氣命他做事,但此刻面對夏熙,心裏竟沒有生出半分不悅,只依言拿起了湯勺,還在送到夏熙嘴邊之前細心地吹了吹。
夏熙仍保持着靠在蔣戰威懷裏的姿勢沒有動,“一定還很熱,我怕燙,你再吹一會兒……”
蔣戰威看着懷裏人低垂的睫毛,當真又仔細地吹了一下,還十分難得地出口解釋:“不會燙到你,相信我。”
其實他想在那對睫毛上也吹一下,看它受驚地眨啊眨,像被捉住的蝴蝶,徒勞地撲扇着美麗又脆弱的翅膀,永遠飛不出他的手心。
夏熙這才肯張口,嗷嗚一口把整勺食物全吞進嘴巴裏。蔣戰威一邊喂,一邊看他微鼓的臉頰,每喂一口,心裏就多一分莫名的滿足。
可惜喂食沒能持續多久,夏熙的飯量一向不多,沒吃多久就搖搖頭表示不要了,還故意在碗裏留了一個被咬掉一半的小圓子:“你把它吃掉吧,不然就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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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戰威定定地看着那半顆小圓子,在周圍宮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将其送進嘴裏。
宮人們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只有兩個當事人的表情非常平靜。不知道為什麽,蔣戰威覺得這顆殘缺的小圓子有說不出的可愛,上面的小牙印亦可愛無比,他細細嚼着這半只小圓子,嘴裏似乎越嚼越甜,連心裏都多了說不出的甘甜。
夏天的午後本來就容易困倦,再加上飯後犯困,夏熙擡手揉了揉眼,“我困了。”
說完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眼睛也蒙了一點水霧,可見是真的困了。蔣戰威看着懷中人像貓咪一樣抱着他伸了個懶腰,有些嬌氣地扯着他的袖子,然後如雛鳥般把頭埋進他的肩膀裏。
這世界最能讓蔣戰威心軟的,就是夏熙偎在他懷裏依賴他的模樣。蔣戰威的肩窩被埋得發燙,心也跟着發燙,片刻後想起來夏熙昨日還淋了雨受了寒,伸手摸了摸夏熙的額頭。
他的手大而幹燥,手心的溫度很舒服,夏熙下意識用頭蹭了蹭他的手心。蔣戰威忍不住像給小動物順毛那般,在夏熙的頭發和後頸上也摸了摸,低聲道:“困了就睡一會。”
夏熙被蔣戰威抱回早晨躺過的大床上,縮在被窩裏睜着眼睛看蔣戰威,“你也陪我一起睡。”
蔣戰威還有事要忙,也沒有午休的習慣,拒絕了夏熙的提議。夏熙沒有說話,只繼續睜着眼睛看蔣戰威,讓蔣戰威覺得自己的拒絕簡直是種罪過。努力定下心神,剛轉過身準備離開,便感覺到身後衣服被什麽東西拉住了。
明明很輕的力道在蔣戰威看來卻重如千斤,掙脫不得,随即回過頭問:“怎麽了?”<
夏熙只管拉着蔣戰威的衣服,依舊不說話,可這比說話更讓蔣戰威覺得心軟萬分,寸步難行。他輕易放棄了離開的想法,決定讓人把要看的折子全拿到夏熙的床邊,“睡吧,我就在這裏。”
說着拉過椅子坐下來,拇指輕輕撫過夏熙的眉梢,“……乖乖的。”
語氣跟哄小孩一樣,但又意外的令人心動。在乎的人用這種聲音和語氣說這種話,不管性格多麽強硬或冷清的人,都很難抗拒。相對于蔣戰威唇角幾不可見的弧度,夏熙唇角揚起的弧度就很明顯了,同時将那只拉衣服的手轉向了蔣戰威的指頭,曲起食指,勾住了蔣戰威的尾指。
蔣戰威低頭看向兩人勾連的手指,像雕塑一般頓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彈。今日的少年好像格外乖格外愛撒嬌了一點,也讓他格外心動,但其實不管是乖還是不乖,撒嬌還是冷淡,他都難以自制地喜歡。 夏熙閉上眼睡了,夢裏夢外都有個人在看着他,神色缱绻又溫柔。
蔣戰威靜靜看着夏熙的睡顏,也不知道是從窗子吹進來的風,還是因為夏熙起伏的呼吸,那雙睫毛似乎一直在微微輕晃,他的一顆心也跟着不斷搖晃。江中連綿不斷的暴雨似乎傳染到了京都,蔣戰威聽到外面再次下起雨來,天色很快暗下去,一時間風卷雲湧,甚至暗到看不到一絲陽光。
可他的陽光就在他身前沉睡,耀眼又珍貴。
待夏熙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睜開眼見蔣戰威還坐在床邊看折子,認真的側臉英俊又剛毅。他才微微一動,蔣戰威便察覺到了,“睡飽了?”
“嗯,”夏熙揉了揉眼,又抽了抽小鼻子,“可我還想睡。”
嬌憨的模樣戳中了蔣戰威的萌點,蔣戰威一貫緊抿的唇不自覺地揚起輕微的弧度,甚至堪稱寵溺地伸出手捏了捏夏熙的鼻子:“怎麽這麽能睡。”
大概是被捏的有些不高興,夏熙張開嘴就去咬蔣戰威的指頭。蔣戰威很配合地給他咬了,但手上并沒感覺到任何疼痛,只有被吮吸的癢意和被舔舐的溫熱感。蔣戰威眸色微深,聲音也變得又低又沉,“學小狗咬人,嗯?”
夏熙這一回實打實地咬了下去,可在蔣戰威看來,依然只有酥麻,就像幼崽磨牙那般磨人。
蔣戰威沒有喜歡過誰,所以從來不知道喜歡原來這麽磨人,他凝視着小狗一樣咬他手指的少年,深黑的眼珠一點點浮現某種獸性的神态,身體不自覺地繃緊,濃濃的侵略氣息和占有欲開始不受控地洩露出來。
也許是感覺到了蔣戰威身上散發的強烈氣勢,夏熙松開了嘴。但下一秒,卻撐起上身擡起頭,親上了蔣戰威的下巴。
柔軟的唇瓣故意在冷硬的下巴上挑逗性地逡巡了半圈,又貼上緊抿的唇。蔣戰威的身體快繃成一張弓,死死握着拳,像要借此壓制住體內呼之欲出的兇獸,竭力偏過頭啞聲道:“別,別親了。”
夏熙假裝一本正經地問:“為什麽?”
“你……”蔣戰威顯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僵硬着頓了許久,再次重複了那三個字:“乖乖的,……好不好?”
“不好,”夏熙擡手圈住蔣戰威的脖子,“為什麽不親了,你不想要我嗎?”
蔣戰威微微低下頭。他知道自己心裏隐藏的惶恐,知道再親下去自己一定會失控,知道夏熙可能只是在戲弄他,而他在面對夏熙時總是不能保有一貫的鎮定,連鼓噪的心跳都在嘲笑他的無能。
但他不想說不要。
他想要的,他全都想要。他的心,他的身體,他從頭到腳每一處,甚至包括他的欺騙和隐瞞,全部都要。
縱然不安的戰栗一層層深入到靈魂,可對他的渴望同樣深入到靈魂,說不出到底是痛還是癢。每當看到他的時候,他心裏的那些涼薄、那些遠離煙火的冷、殺伐無情的狠辣,都攪亂成一團,蜷縮起來,不曾波動的情感卻從冰面下盡數迸發,幾乎整個攤開,暴露于衆。
蔣戰威重新擡起頭,視線定格在夏熙臉上,眸色轉眼間竟暗得像一絲光都透不進去的深淵。就如饑餓的獸盯着渴求的獵物,它在苦苦忍耐着,但因為那實在太過艱難,所以随時可能轟塌。
轟塌很快到來,在夏熙還想要再說點什麽引誘性的字句時,蔣戰威已反客為主地吻住了夏熙的唇瓣。
高大健壯的身軀像座無法撼動的山巒,将夏熙禁锢在他身下那一片狹小的空間,舌頭兇猛又略顯笨拙地探入口腔,掃過齒列,在他口中肆意亂竄。男人突然騰升起來的攻擊性如此濃烈,夏熙感覺到被猛獸窺伺的兇險,無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卻被蔣戰威按住肩膀,固定住頭頸,繼續口舌中的進攻。
這用力的架勢像是要把他給揉碎了,卻又怕他真碎了,夏熙沒辦法閉上嘴,津液混合在一起,沿着嘴角蜿蜒而下,蔣戰威狠狠地擭住他的唇舌,仿佛要沿着唇舌和身體來擭住他的靈魂。兩人在幾近缺氧的深吻中體會到一種極端的愉悅和熱情,渾身的血液仿佛逆流般直直往上沖。
直到初步滿足了侵占的欲望,蔣戰威兇狠的動作才略略收斂,可他依舊霸占着夏熙的唇,讓他說不了話;依舊牢牢禁锢着夏熙的身體,不讓他移動或逃離半分。夏熙清晰地感覺到抵在腿上的又硬又熱的東西,帶着擇人而噬的危險,蔣戰威的表情同樣充滿了濃重的危險,聲聲心跳透過胸口緊貼的皮膚和骨骼傳出來,有力的似乎能讓全世界都聽到。
——他不許他推拒和掙紮,也聽不得他對他說不,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性事上強到令人無法理解,甚至會覺得恐慌和害怕。
但夏熙并沒有一絲慌亂或害怕。他很順從的沒有亂動,望着蔣戰威的眼睛潤潤的,有種惹人意動的乖順,甚至對蔣戰威露出一如平常的淺笑。那笑容格外好看,眸光異常明亮,晃動的燭火像要被吸進去,周圍的一切似乎也都跟着被吸進去,包括蔣戰威的靈魂。
漫長的夜晚最終過去,清晨稀薄的陽光伴随着一夜未停的梅雨從烏雲縫中漏下來,蔣戰威看着夏熙累極而沉睡的側臉,面上沒有表情,心裏卻亂得厲害。
他不可遏制地回想起自己昨晚發起來的瘋,愈發地全身僵硬,無地自容。無地自容的并非昨夜的迷亂,——夏熙那麽乖的纏着他,連呼吸都是甜的,眼波都帶着醉人的味道,若無動于衷就不是男人了。他無地自容的是自己的卑劣,在明知對方不喜歡他的情況下占有對方,并想要借此綁定對方的一生。
蔣戰威甚至連早朝都沒有去,就這樣不斷地胡思亂想,怕夏熙會讨厭他會疏遠他會離開他,不安地在屋裏走了好幾圈。直到巳時左右,才望着依舊安睡的夏熙,重新坐回床上,然後用一種耳鬓厮磨的姿勢将人輕輕摟住。
也許是因為一直沒睡的緣故,或者是這個親密的姿勢帶來了莫名的安心,摟着摟着,蔣戰威竟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睡着了。
夏熙被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吵醒,睜開眼便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臉。
沉睡中的蔣戰威沒有平日裏的冷厲和老成,反而罕見地呈現出一點少年感,薄唇微抿,睫毛筆直的垂着,英挺好看的濃眉皺着。夏熙想伸出手去點他皺起的眉心,可惜還沒碰上就見他睜開了眼。
蔣戰威随即蹭的一下坐起來,像偷懶被将軍逮到的小兵,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別人可能瞧不出來,但夏熙能瞧出他的局促和不安,甚至連聲音聽上去都有些磕磕絆絆的:“我、我讓下人做了早膳,但等了好久,你一直沒醒,我這就去讓他們重做。”
夏熙搖搖頭,“我還不餓,你……”
然而話沒說完蔣戰威已經站起身準備往外走了。
夏熙及時拉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拍了拍床邊,“阿戰,你坐下來,我們談談。”
蔣戰威因這句話而更緊張了,夏熙明顯感到他的僵硬,甚至覺得若不是被拉着袖子,他可能會落荒而逃。
這麽一想,覺得蔣戰威簡直別扭可愛得想讓人欺負,夏熙努力忍住想欺負他的念頭,耐心地等他轉過來坐好。
蔣戰威的坐姿堪稱危襟正坐,讨論重要國事的時候恐怕也不會如此認真嚴肅,相比之下,斜倚着靠枕的夏熙要随意得多,還帶着慵懶且不自知的風情,哪怕是最不經意的舉動,也能讓蔣戰威覺得心跳加速。當夏熙伸手撫上蔣戰威的臉的時候,蔣戰威全身已經僵成了石塊,觸覺和感官似乎全消失了,只剩下夏熙手的溫度,然後聽夏熙說:“阿戰,我愛你。”
雖然夏熙以前故意撩蔣戰威的時候說過喜歡你,但還從來沒這樣直白地說過我愛你。這句話就是有種神奇的魔力,明明只有短短三個字,卻能讓人整顆心都震顫起來。
夏熙能感覺到蔣戰威在無法自控地、不均勻地抽氣,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說的是真的?”
擡眼和蔣戰威對視的時候,夏熙竟被吓了一跳,——他從來沒見過蔣戰威這麽兇狠的眼神,甚至比昨晚還兇,身體彎得像一張被拉滿的弓,仿佛他只要說一個不字,或者有任何表示否定的意思,對方就能将他生吞下去。
夏熙定定地直視着蔣戰威的雙眼。這一眼實在包含了太多東西,兩人眸中皆是彼此的倒影。
“是真的。”夏熙輕輕念道:“我愛你,只愛過你一個人,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無論是疾病還是貧困, 順境還是逆境,我都會在你身邊。”
眼睛仿佛透過時空,看見了上個世界的蔣戰威。對方曾經對他說過同樣的話,曾經以半跪的低姿态求他給他一個機會,曾經多次向他表白心意,也始終都沒有違背過他說過的每個字,認認真真地寵了他那麽多年。
夏熙的表情和語氣實在太坦誠,讓人很難不去相信,蔣戰威不僅心髒發燙,連靈魂也跟着滾燙,夏熙才微微一動就被蔣戰威扳了回來,深深吻住他的唇,同時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頓時視線一片漆黑,只能感覺到溫柔的氣息将他整個人緩緩包圍,鼻端萦繞的空氣似乎都變得輕軟甘甜。蔣戰威也閉上了眼,視線同樣一片黑暗,但那不是冰冷難捱的黑暗,而是熱烈的火焰和溫暖的海水,是麒麟化作的流光溢彩的夢,是夜莺吟唱的動聽歌謠,是充滿希望的美麗仙境,抑或是亘古不變的永恒。
天地剎那寂靜。
隐隐間似乎聽見夏熙說了一聲對不起,聲音輕得像個易碎的夢。
這次消失的不再是夏熙,而是蔣戰威和周圍的一切。
夏熙猜對了。
——其實蔣戰威的願望很簡單,不過是能和夏熙相知相愛地在一起。哪怕不能攜手到老,只要有那麽一時的兩情相悅,有那麽一陣子的舉案齊眉,便已足夠。
幻境土崩瓦解,周圍的場景都像冰雪消融般轟塌,又像遭遇飓風一樣瘋狂旋轉,讓人頭暈目眩。待一切終于停下來的時候,夏熙依然身處安景宮的床上,但周圍的東西都變了,連季節都從夏季變成寒冽清冷的冬。
夜半三更,能恍惚聽見窗外灰雀的叫聲,微微有風,将什麽東西吹得嘩啦作響。夏熙覺得異常困倦,身上明明蓋着最軟最好的錦被,卻沉得像壓了什麽重物,眉心一抖終于坐起身,發現響的是符紙,而且多到幾乎将周圍四角全部貼滿。
這才後知後覺的回想起來自己就是因此被已經稱帝的蔣戰威困住,答應給他一方世界,他可以在其中分裂成各種各樣的人,但凡有一個打動了他,就同意給他在一起的機會。
其實單憑這些符紙是困不住他的。
夏熙坐起身,指尖陡然生出兇猛的力道,勁風擦着地面呼嘯而起,吹起了輕薄的深紅色床幔。窗外透進來的蒼藍色月光沖入視線,杏黃的符紙打着旋呼啦啦飛了一屋子,邁步下床的青年的腳尖在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寸寸消融,化做一片片芙蓉花瓣,破開符紙的重圍,緩緩飄移到門口。
與此同時,隔壁寝宮裏的帝王睜開了眼睛。
小世界裏過了百年,現實中也不過只有數日,光影交錯的書案上,卷宗和奏折沉默地堆積着,金龍雕成的燭燈炸開燈花,蔣戰威怔忪地愣在那裏,多少個世界乃至多少個靈魂碎片的記憶沖破桎梏在腦子裏打個回響,如飓風過境,飛沙走石,觸目驚心。
英俊的帝王猛然站起身,甚至急到帶倒了桌案,奏折卷宗筆墨紙硯随之掉了一地,在青底紅邊的盤金絲龍紋毯上印下一個鬥大的墨點,于夜色下透出冷綠的色澤。一起掉落的還有一張寫滿了字的宣紙,是他親手抄的經文,金鈎鐵劃,行雲流水,遒勁的字跡力透紙背,明明是最清心寡欲的經書卻寫出了滿紙的欲壑難填,透着不顧一切的強霸和隐欲。
蔣戰威匆匆趕到安景宮,一腳邁入苑門,朦胧的月光下,四周慢慢彌漫起越來越濃的迷霧,——竟和他幼年時期第一次見到那個睡在花中的少年時幾乎一樣。被烏雲遮住的月複而又出,破開迷霧,如光柱般照在緩緩飄出門外的花瓣上,零散的花瓣聚攏在一起,重新恢複成人形。
這是異常神奇又異常好看的畫面,從嬌豔的花瓣一點點化出剔透的肌膚,烏黑的長發,動人的面容,精致玲珑的手腕和腳踝…
最後一步步向蔣戰威走近,一眼一驚豔,一步一沉淪,眨眼間竟似是看盡了一生。
蔣戰威如被扼住咽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久久沒有出聲。
世界本就是一個嚴絲合縫的圓,很多事情經過一波三折仍會回到起點,就像候鳥遷徙,魚群洄游。幼年在灌木叢裏看着花中的少年時,他也曾啞然地像被扼住咽喉,曾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時間就此停留,不再走動。
直到夏熙開口喚了一聲‘阿戰’,蔣戰威的靈魂才慢慢落回僵硬的軀殼,停滞的心髒亦重新開始了跳動。他仿佛生來就合該在這個聲音下清醒和入夢,只要對方的一聲輕喚,他就毫無抵抗之力,即使他從沒給過他一分回應。
“阿戰,”夏熙又喚了一聲,問:“小世界以及幻境中的事你還記得嗎?”
“隐隐約約,說不太清楚。但是……”蔣戰威頓了頓,看着夏熙的雙眼認真道:“我愛你這件事,不管什麽時候,我都記憶如昨。”
仿佛連靈魂裏也沾染了對方的痕跡,不管跨越多少年,過了多少個世界,對他的感覺都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喚醒。
夏熙朝蔣戰威笑了笑,“既然你不記得了,那麽我再說一次。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蔣戰威的瞳孔驟然一縮,半天講不出話來,只會重重地點頭,并緊緊握住了夏熙的手。
夏熙明顯感覺到蔣戰威的手在發抖。
他用符紙困住他,甚至用萬千百姓的性命來要挾,夏熙曾經覺得他是強橫霸道的暴君,是兇惡狠戾的狂犬,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錯了。其實蔣戰威是色厲內荏的流浪犬,用鋒利的爪牙和兇狠的叫聲來遮掩內心的孤獨和不安,可一旦認定了主人,就會一心一意地跟着對方,哪怕被厭惡和驅趕,也只會在門外徘徊,直至咽氣。
也許夏熙還沒那麽愛他,卻愛上了他種種執着又真誠的行跡。這讓頑石被水滴滲透,冰層被烈火消融,移星換鬥,歡喜憂愁,磨蝕時光,才算是真正活着。
夏熙張開五指,和蔣戰威的十指纏作一處。手心貼合,十指緊扣,遠遠看去,像融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一樣。
宮苑四周栽種的木芙蓉忽而綻開,從褐黃的枯葉裏顯出紅花,盛若雲霞,美若朝陽。東邊的朝陽已隐隐升起,新的一天終于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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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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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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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