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壞消息
實際上尚夫人也不太理解丈夫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給莊老夫人賀壽:“你之前不是才說,還沒下定決心選擇哪一方,所以要緩一緩的嗎?怎麽這會兒就要大張旗鼓的給娘做壽了?如果有人在壽宴上發難……大庭廣衆之下,該如何是好?咱們鄒家到底只是一介商賈,違抗不了那些貴人們的!”
“一直拖着也不是辦法。”鄒知寒目光閃爍,說道,“趁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各方也好。”
尚夫人皺着眉頭:“萬一鬧到下不了臺呢?”
“陛下如今人還在北面親征,這會兒吩咐疏浚運河,只怕不僅僅是為了日後順天府的漕運考慮,也是為了往後北面用兵的辎重問題了。”鄒知寒道,“既然如此,那麽這事兒顯然耽擱不得。如此,只要咱們不做的太過分,貴人們為了給陛下交代,也不會太亂來的。那些小門小戶或者還有滅門之禍,咱們是濟寧大族,根深蒂固,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花力氣、最重要的是花功夫去栽培新的望族。”
對于這樣的回答,尚夫人不是很滿意,因為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的。
鄒府在濟寧是強,在整個兖州府也算是有頭有臉。
然而拿到廟堂之上,那就什麽都不算。
貿然試探那幾方的底線,在尚夫人看來,委實過于冒險了。
何況按照她對丈夫的了解,鄒知寒原也不是這樣天真的人。
尚夫人心裏起了疑慮,只是試探了幾次,都沒抓到實質性的破綻,也只能按捺下來,順着鄒知寒的意思,着手預備壽宴的事情。
夫婦倆的這些交談,連莊老夫人都不得而知,遑論是鄒府的其他人了。
對于芬芷樓來說,這個壽宴最直觀的影響,就是尚夫人又要給女兒們告假了。
因為鄒府立足濟寧多年,在兖州府上下可以說是人脈廣闊,得知要給莊老夫人賀壽,遠親近鄰這會兒就有趕上門來道賀的。
有些人還帶了自家年幼的子女,男孩子也還罷了,女孩子的話,尚夫人跟莊老夫人總也要叫自家女孩子出去招呼一下,以示友好,也是給鄒瓊若她們磨砺一下人情世故。
這樣自然是上不成課了。
芬芷樓一時間倒是清閑的很,姚氏母女于是搬了兩把玫瑰椅到院子裏曬太陽,順便做點針線。
傅綽仙跟郗浮薇左右無事,就也拿了點活計過去湊熱鬧。
“姚姑姑的手藝可真好!”她們兩個都是被捧在手心裏過的,琴棋書畫信手拈來,這女紅還真沒認真琢磨過,這會兒做起來不免笨手笨腳的,還時常紮到自己,姚氏雖然不怎麽說話,也有點看不下去了,到底出聲指點了幾回。
此舉倒讓本來心思在閑聊上的傅綽仙跟郗浮薇注意到了她手裏的繡品,是一副蒼松白鹿圖,繡的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尤其是白鹿一雙眸子,顧盼有神,栩栩如生,似乎随時會從絹布上走下來一樣。
兩人不免贊嘆,“我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精湛的繡技……這是給老夫人的嗎?”
姚氏有點羞澀的笑了笑,倒是姚灼素,大概因為年紀仿佛,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又覺得傅綽仙跟郗浮薇都不是那種盛氣淩人的人,膽子大了很多,聞言抿嘴道:“是呢,我們母女千裏迢迢而來,身無長物,也只能這樣讨個巧,以示對老夫人的感激了!”
“這話說的,咱們這四個人,不管之前如何,這會兒誰在壽禮上頭能不讨巧?”傅綽仙笑吟吟的說道,“姚妹妹,你這繡品看起來跟姚姑姑如出一轍,想是姚姑姑手把手教的?”
姚灼素将手裏的繡品迎風抖了抖,笑道:“我手笨,娘這會兒還不敢叫我繡大件,不過是拿點邊角料練手。”
郗浮薇道:“你這麽一說,我覺得我再拿針,都是糟蹋東西了。”
“沈姐姐可千萬別這麽說!”姚灼素忙道,“其實我們母女早先女紅也不怎麽樣,還是我爹去後,族人因為我只是女孩子,将我們母女趕打出門,為了生計,只能做些繡品去賣。只是這世道誰家女子還不會幾手繡活?若不下點功夫,壓根就賣不出去。所以沒日沒夜的琢磨……我娘的眼睛這會兒還有些不好,就是當初累壞了。”
于是話題順理成章的轉成了對姚氏的噓寒問暖。
接下來兩天,郗浮薇還是每日下去跟姚氏母女曬着太陽做些針黹,傅綽仙卻沒露面,伺候她的紅芝說:“傅先生告了假,回傅家去了。”
郗浮薇關切問:“傅姐姐是趁這兩日女學停課,回去看看家裏人呢,還是家裏有什麽事情?”
紅芝搖頭道:“奴婢不知道,傅先生走的時候沒跟奴婢說。”
但想了想,又說,“沒聽門子說傅家送了什麽消息來給傅先生,想來應該是回去探親吧?”
這話倒是提醒了郗浮薇,她在濟寧也是號稱有親戚的,就是沈竊藍扮演的族兄。姚氏母女是遠道而來,在本地除了莊老夫人之外沒什麽親戚故舊,女學停了課,就在芬芷樓裏待着也還罷了,如今傅綽仙都回去看望家裏人了,自己要是還無動于衷,豈不是引人懷疑嗎?
于是次日也出了鄒府,去僻巷深處找沈竊藍。
這次沈竊藍在正堂見了她,照面之後,郗浮薇有點驚疑不定的打量了他幾眼,才上前見禮,是察覺到他通身氣勢又強盛了幾分。
不是那種升官晉級之後的威嚴,而是殺過人,而且殺了不是一個兩個人之後,自然而然有的煞氣。
這種變化擱郗浮璀跟郗宗旺還在時她肯定不能分辨,但從東昌府輾轉來兖州府的路上,郗浮薇自己手裏也不是沒見過血,卻是一眼認了出來。
“看來最近的山東很不平靜。”郗浮薇心裏想着,跟沈竊藍解釋,“鄒府要辦壽宴,小姐們須得招呼提前登門的客人們,所以俱告了假。那傅綽仙傅先生已經回去看望家裏人了,我想着我要是不過來走一趟, 只怕人家要起疑心。”
沈竊藍不置可否的問:“你最近如何?”
郗浮薇絕對不會把這話理解成關心的,自動就當成“最近任務有沒有什麽進展”來聽了,抿了抿嘴,說道:“那傅綽仙應該是誤打誤撞在這時候進入鄒府的。”
她低聲說了自己的推測,見沈竊藍只是靜靜聽着,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看不出來喜怒,心頭就湧上來一股無力感,問起郗矯,“我侄子近來如何?”
沈竊藍不在意的說:“最近沒問,應該沒什麽大事兒,不然底下人會禀告的。”
郗浮薇頓時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下不得:“你當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說會好好護着我侄子,讓我只管在鄒府放心做事?如今怎麽問都沒問?!”
“你在鄒府這麽久了,成果也才這麽點。”沈竊藍聞言就冷笑了一聲,說道,“我手裏多少事情,簡直都快把你給忘記了,難道還要專門花心思盯着你那侄子不成?”
這話說的郗浮薇無言以對了好一會兒,才道:“屬下知錯。然而屬下對于鄒府到底是個才進府的外人,事關鄒府合家未來的要事,怎麽可能這麽短時間就讓屬下知道呢?”
沈竊藍淡然說道:“這就是你的事情了。”
又說,“倘若本官手底下人都跟你一樣愚笨,本官也不要混了。”
郗浮薇低着頭任他訓斥,心裏轉着念頭,就是最近有沒有什麽機會立點功勞之類,不說讓沈竊藍知道自己還是挺有用的,至少也是确保下郗矯的待遇。
忽聽沈竊藍說:“鄒府壽宴,正有件事情要交給你。”
她頓時來了精神:“大人請說!”
“定國公的胞妹徐小姐很可能會前往,還有就是工部尚書的愛女宋小姐。”沈竊藍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不動,眼底卻閃過了一抹厭煩,“如果這兩位到了壽宴上,你多照顧點。”
頓了頓道,“尤其是宋小姐,這位小姐據說比較天真無邪,不太懂得事情的輕重緩急。到時候有什麽風波之類,你看着處置,總之不要讓她們的名節受到損壞。”
郗浮薇聽的吃了一驚,說道:“定國公府的小姐!還有工部尚書的小姐?這兩位何等身份,怎麽會來濟寧,還一塊兒去給鄒府的老夫人道賀?!”
沈竊藍沒什麽表情的說道:“你只管做事就好。”
其他的,就別打聽了!
郗浮薇聽出言外之意,雖然心中還是疑慮重重,卻也沒再問下去,低頭道:“屬下知道了。”
問過沈竊藍沒其他吩咐後,也就告退了。
她出門之後正要離開,卻見一個青衣小厮立在回廊轉彎處跟她招手。
“可是有什麽吩咐?”郗浮薇疑惑的走過去,跟着他轉到屋子後面的僻靜角落裏,謹慎的問,又發現,“尊駕好像不是之前伺候大人的那位?”
其實她之前也沒太注意沈竊藍的近侍,但到底碰見過一兩回,還有點印象。
“那位因為一些事情已經回去應天府了。”小厮朝她露齒一笑,說道,“小的本來是衛所裏替補的,承蒙百戶大人看重,如今跟在大人左右跑個腿。”
郗浮薇隐約揣測之前那個小厮可能做錯了事情,但具體做錯了什麽事情,她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此刻聞言只是笑了笑,也不多嘴:“你要我過來這兒,不知道是?”
“有些事情郗小姐可能不知道,所以我給您說一說。”小厮也笑,低聲道,“您可知道定國公府的小姐,還有宋小姐,何以會去鄒府赴宴?”
見郗浮薇搖頭,他嘴角笑容越發濃郁,“說來說去,其實跟郗小姐您脫不開幹系!”
“我?”郗浮薇吓了一跳,“你這話說的可是奇怪了,我從來不曾認識這樣尊貴的小姐!”
“然而這兩位小姐對郗小姐可是神交已久。”小厮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了宋家跟沈家有意結親、宋稼娘本身對沈竊藍也很有意思,無奈因着老仆送東西過來時撞見郗浮薇所以生出疑心的事情,“本來宋尚書深明大義,一直勸着宋小姐莫要嫉妒的,宋小姐經過規勸,也覺得不該胡亂懷疑郗小姐你!可是徐小姐到了之後,卻不由分說的認為郗小姐定然不安好心,八成是要兜搭百戶大人的!這不,說是去鄒府赴宴,賀老夫人的壽,實際上,卻是沖着您去的!”
郗浮薇:“………………………………………………!!!”
她冷靜半晌,才問,“那沈大人方才要我好生照顧着點這兩位小姐?”
該不會是讓她任憑磋磨出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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