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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霎時繃緊。
霍顯桎梏住她的手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肉都繃硬了, 見她左腳一邁,他當即往前一步,擋住她的去路, 霍顯深深凝了姬玉落一眼, 他敢肯定, 若此時讓她走了, 她絕不會再回霍府,之後想要找她只怕難上加難, 是以他只思忖少頃,便解開了她胸口的系帶, 鬥篷和她的束發一并散落下來。
姬玉落剛一蹙眉, 霍顯低喝:“別動!”
緊接着,他攔腰将她抱起。
姬玉落微怔,隐隐察覺他要作甚,不由安靜片刻, 任他抱着。
倘若霍顯要做什麽, 适才就可以,不必多此一舉。
前後兩條巷子的錦衣衛聞聲而來,紛紛放慢了腳步, 在這巷口撞了個照面,其中一人扣下手勢, 幾人就要蜂擁而上時,拐角處出現一個人影……不, 是兩個。
巷子太暗,霍顯走出兩步才有人看清他的臉。
為首那個錦衣衛最先發覺, 忙将刀收入鞘中, 訝然道:“大、大人?”
他又飛快地瞥了眼霍顯懷裏的女子, 這是……?
霍顯臉色不算好看,他也沒藏着,一張冷臉擺出來,道:“見笑了,內子頑劣,一路尾随到這,适才被我誤傷了,淩峰,此處你盯着,我回府一趟。”
幾人都驚呆了。
又想起今兒白日大人确實是帶夫人上職,原來不是新婚夫婦如膠似漆,是夫人離不得大人啊……
被喚作淩峰的錦衣衛反應過來,連忙退開一條路,“是、是,大人請便。”
街巷很長,霍顯闊步離開,手箍得很緊,旁人眼裏是他夫妻親密,可姬玉落知道,他根本就是防着她跑了。
考慮了下眼下的情況,姬玉落沒有再做無用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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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合騎一匹馬,一路疾馳回府。
他親口門環,眼神卻還緊盯着姬玉落,看犯人一般。
老仆婦上前應門,見霍顯不奇怪,卻是遲疑地看着姬玉落,夫人何時出的門?
霍顯卻不欲解答,他側身讓開位置,示意她:“進去。”
确實是看犯人一樣。
人在屋檐下,姬玉落不吭聲,徑直入內。
穿過漫長的甬道,就到了主院。
南月抱劍倚在正對房門的大樹下,守得倒是認真,可惜人跑了也不知道。
霍顯帶着姬玉落走過去時,南月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他看看姬玉落,又看看緊閉的門牖,那屋裏不是還點着燈嗎……
他垂下首,拱手道:“屬下的錯,請主子責罰。”
霍顯冷眼道:“半年俸祿,自請三十板子,這陣子換人值守。”
南月覺得荷包疼,後腚也疼,“是!”
說罷他瞟了姬玉落一眼,說沒點怨念是不可能的。
霍顯斥道:“看什麽,技不如人就長點心!”
南月像只鹌鹑,道:“……是!”
霍顯讓南月滾了,才往內室去。
姬玉落慢吞吞跟在後面,推門進去時,紅霜正穿着她的衣裳坐在妝臺前,聽到動靜往起身迎來,“小——”
紅霜面色大變,看看霍顯,再看看姬玉落,登時明白過來,怕是出師不利,羊入虎口了,于是紅霜袖口裏的匕首就亮出來了。
姬玉落走到兩人中間,攔住了她無異于以卵擊石的舉動,道:“先出去吧。”
紅霜猶疑,卻還是依言退下。
內室靜了下來,只剩他和她。
兩兩相望,霍顯這樣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姬玉落下意識要擺開架勢,卻見他笑了下,走到桌邊倒了杯茶,示意她坐:“你應該不想再打了吧?”
姬玉落思忖一瞬,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她上前落座,卻沒有去碰面前的茶。
霍顯看出她對自己的警戒,道:“此前種種試探你也并非一無所有,我若真想做什麽,你早就進了大獄,今夜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姬玉落當然知道,這也是她存疑之處,“霍大人想要什麽?”
往日的矯揉造作盡數消散,此時她眉眼冷冽,一板一眼,溫柔不裝了,可憐也不裝了,破罐子破摔的姿态甚至還很高傲,半點“人為刀俎”的惶恐也不見。
霍顯露出點笑意,有點痞:“‘霍大人’……?夫人這撇清關系的态度真讓人傷心,我就不能是憐香惜玉麽?”
姬玉落只定定看他。
霍顯收了笑,茶盞也擱下了,神情擺正,透出淩厲,很像方才訓斥南月的樣子。他道:“你和富春堂是什麽關系?與九玄營又是什麽關系,你認得寧衡?”
姬玉落眉宇下意識颦起,轉瞬又松開,似答非答道:“我要說沒關系,今夜只是恰巧路過,大人可信?”
霍顯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她不知九玄營,也不認得寧衡。霍顯緊接着問:“今夜是誰讓你去救人的?”
姬玉落不言,只用指甲刮着杯盞上的花印。
霍顯道:“沒關系,咱們換一個問題。姬家大小姐,和三年前的雲陽府衙刺殺案有什麽關聯?”
姬玉落不言,霍顯的問題便一個接着一個抛過來:
“當日屠獄之人可與催雪樓有關?”
“既然如此,你今夜救的人,背後可是催雪樓?”
“你和趙庸,又是什麽仇什麽怨?”
姬玉落把玩茶盞的動作停住,慢慢勾起唇,看向霍顯:“霍大人這麽好本事,做什麽錦衣衛呢,去茶樓說書豈不快哉?”
霍顯颔首:“倒也是個好路子,可惜我這手太髒,不敢侮了筆墨——我若是将你在城門口吊上三日,會有人來救你麽?”
姬玉落對上他的目光,說:“那得試試才知道了。只是大人當日明知宮裏行刺之人是誰,卻誣陷他人瞞天過海,你對趙庸也沒那麽實誠,而且……欺君之罪,不要掉腦袋嗎?”
霍顯只淡笑着,目光從她那雙狡黠的眸子落在那張張合合的唇上。
死到臨頭,還挺硬氣。
“這麽說來,我也算你半個救命恩人,以身相許就不求了,姬小姐答我最後一個問題便可。”
他停頓了瞬,字字清晰:“你師承何人?”
姬玉落也沒料到他這般神情嚴肅,問的卻是這個問題,不由一頓,而後防備地擰起眉頭。
見她不肯吐露半分,霍顯換了一種相較輕松的姿勢坐着,說:“适才你與我交手中,就不覺得奇怪?我為何可以處處壓制于你,為何知道你招招落于何處?”
姬玉落朝他看去,不由回憶起之前交手的場景,心中确有疑惑,但她不肯将這種好奇表露出來,只譏笑道:“霍大人身手矯捷,真讓人佩服。”
好敷衍的誇贊。
霍顯之前知道她那副溫軟柔弱只是表象,沒想內裏扒開全都是刺,還怪紮人的。
他壓下那點興味,提醒道:“你再想想,咱們所使招數表面看似不同,可內裏同出一轍,我之所以能壓制住你,不過是因早在多年前就将其中一招一式拆解開來研究過了。”
姬玉落微不可查地頓了頓,不可能,老頭明明就她一個徒弟。
霍顯凝視她的神情,猜出她确實是有師父。
他垂放在膝上的手漸漸收緊,那個他之前一直不敢多想的念頭油然而生,只覺得呼吸都有些不暢,他抿了口茶,神情自然道:“你知道樓盼春嗎?”
姬玉落面上呈現的是一種陌生的神色,口吻更是平靜:“當年戰無不勝的樓大将軍,誰人不知。”
霍顯捏緊茶盞,她不認識樓盼春!
姬玉落看他手背上泛白的關節,在他揣摩她的同時,她亦然也審視着他。
痛苦。
藏得很深的痛苦,連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都在轉瞬間平複下去,就像是錯覺一般,他面上并沒有任何異狀。
霍顯松開杯,又去添茶,道:“那想必你也知道,我師承于他,而他當年走南闖北,也不知還有幾個同門在世,我第一次與你交手便覺出端倪,若有可能,你我或許也有些淵源。”
茶沫浮在面上,印着油燈的光,也印着霍顯不太真實的面容。
樓盼春路子野,所有武功招式都是他自己摸索出來的,根本沒有門派,又談何同門?
但姬玉落身後那個人,必定與樓盼春有些千絲萬縷的關系。
姬玉落聞言,內心已驚起波瀾,面上卻絲毫不顯,淺笑時又是一副溫柔樣,“這套近乎的手段并不高明。”
霍顯唇角還勾着,眼眸卻垂了下去。
他沉默了少頃。
燈光落在他臉上,卻漸漸隐沒了他面上的平和,陰鸷布滿瞳孔,他忽地将茶盞朝前擲了出去,姬玉落避開,只聽“哐當”一聲,那劉嬷嬷今日才從庫中挑出的嶄新青瓷盞就碎成了兩半。
随着這聲響,霍顯也迅速移步上前,姬玉落蹬了桌腿,坐在椅上向後滑退,可她小臂的傷卻讓她仍舊禦敵不利,霍顯将她撈起,撞向床柱,“吱呀”一聲,床幔狠狠一顫。
他臉上哪還有好好說話的神态,像一頭巨大的野獸,眉目間的狠厲要将人吞噬,褪去那身假模假樣的皮囊,這才是真正的诏獄之主,北鎮撫司的掌舵者。
他冷嗤道:“你以為是在跟你玩兒呢?我前面的問題,有一句答一句,少說一個字,我就剁掉你那兩個丫鬟的指頭,直到血流身亡為止。”
姬玉落皺着眉頭,脖頸被用力掐住,她下意識仰起頭,窒息感讓她面色漲紅,而就在這時,劉嬷嬷着急忙慌推門進來:“主君、主——诶喲喂!這是作甚,快放手!放手!”
霍顯松了手,姬玉落扶着床柱喘氣,劉嬷嬷忙過來攙住她,“這是做什麽呀!夫妻說話難免磕絆,遮安你也不能動手啊!”
劉嬷嬷吓得連他的字都喊出來了。
姬玉落并不解釋,只站在劉嬷嬷身後,倒像是真被丈夫欺負的小可憐。
霍顯看她一眼,面色依舊不是很好,道:“什麽事?”
劉嬷嬷“哦”了聲,才想起正事,面色難看道:“三公子來了……”
緊接着,門外就傳來吵鬧聲,有個虛弱的聲音正一邊咳嗽一邊怒吼着:“霍顯!你給我出來!”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二更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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