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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只好跟着上榻。
霍顯依舊不肯把外側的位置讓出來, 示意她去裏邊,只是戴着鐐铐,兩個人行動皆有些不便, 她要過去, 扯了扯手裏的枷鎖, 晃出一串聲響, 霍顯才會意地往她邊上靠兩步。
榻上有兩床褥子。
即便是真夫妻,除了新婚夜裏, 分褥而眠是很正常的。霍顯放下幔帳,細嗅着濃烈的藥酒味, 提醒道:“早些休息, 明早還要上職。”
姬玉落掀開被褥的手一頓,他的意思是明早他還要帶着她上職,恐怕不止明早,一日問不出話, 他大抵就要看她一日, 白日放在鎮撫司的眼皮子底下,夜裏還要拷着她。
姬玉落緩緩吐息,平複了下情緒, 閉眼躺下,也不吭聲, 只是将兩人放在中間的鎖鏈往裏扯了扯。
霍顯斜眼,将鎖鏈又扯回中間。
姬玉落不甘示弱一般, 再次回扯。
只聞鐐铐之間的鎖鏈被來回拉扯得噹噹作響,霍顯停了一下, 側首望她, “要不我幹脆過來睡?”
幔帳內便再無聲響了。
阒寂的夜将疲憊無限放大, 兩個人的呼吸都松弛了下來,但依舊在小心防備着潛藏的危險,幾乎是僵持了一個時辰,到了夜半三更,許是确定了危險解除,霍顯聽到身側的呼吸聲逐漸緩慢,直至平穩。
昨夜他二人便互相僵了一夜,白日裏試探推拉,夜裏還耗盡體力交了手,是個人也該累了。
霍顯下意識要擡左手去揉眉骨,驀地一響,他又停住動作,瞥了眼壓在被褥上的鐐铐。
鐐铐另一端,是緊握成拳的手。
這是一種随時準備防禦的姿态。
進錦衣衛的第二年,他得了趙庸青睐關照,而為了磨砺他的性子,也探究他的能力,趙庸把他丢進了野練場,能從那裏出來的人,都成了趙庸座下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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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時七天七夜,與人鬥,與狼鬥。
挂在樹上也好,睡在橋下也罷,眼睛阖上了耳朵也要豎起,淺眠時要保留萬分警惕,在那之後的一陣日子,霍顯即便歇在自家府邸的床榻上,也習慣握着拳頭。
那是刻在骨子裏的不安,若非長年刀尖舔血不能有,一個生在後宅的姑娘,即便有勾心鬥角的龃龉,也養不出這身習性。
姬家後宅,藏着秘密。
清晨,霍顯一醒,姬玉落也跟着睜眼了。
兩人起身互望一眼,姬玉落朝他擡了擡手,簡潔道:“解開。”
霍顯沒應聲,卻是撩開幔帳,去拿架子上挂着的長袍,鑰匙就在袖袋裏。
姬玉落仔細盯了一眼,卻見他仿佛後腦勺長了眼,嗓音還嘶啞着,道:“別看了,今晚不藏這兒。”
姬玉落:“……”
霍顯轉過身,他将鑰匙環挂在中指上,在她面前晃了晃,說:“你要是改變主意肯說了,我把這副鐐铐送給你。”
姬玉落輕扯唇,“真是受寵若驚呢。”
霍顯笑一下,打開了鐐铐。
不多久,小丫鬟便進來伺候了梳洗,女子衣飾繁瑣,霍顯已經穿戴整齊在屏風後坐着,姬玉落還在梳發髻,她從妝奁裏挑選發飾,眼卻瞟向了屏風勾勒出的那道身影,思忖着如何才能打消霍顯要帶她去鎮撫司的打算。
實則他不看着她,她也暫時不打算離開,但她需要去找一趟沈青鯉,姬玉落垂眼蹙起了眉,正這時,珠簾外傳來一道急促的叩門聲。
昨日南月被罰了板子,門外換了人值守,新來的護衛聲音粗厚,喊道:“主子,司禮監着人來請。”
姬玉落驀地擡頭,梳發的丫鬟無意扯斷了幾根頭發,吓得一顫,卻見姬玉落根本不在意。
她知道霍顯不會帶她去,卻仍在他從屏風後走出來時,目光微動,佯裝期待地問:“不帶我去了?”
霍顯實則很不想走這一趟,趙庸找他無非是過問昨夜失手之事,還偏偏趕在這個時候。
對上姬玉落隐隐期盼的眼,他哼笑一聲,“老實呆着。”
随後走出門,吩咐了護衛幾句,便闊步離開了。
他剛一走,紅霜便進了屋。
姬玉落從鏡中看了她一眼,擡手揮退梳發的小丫頭,待聽到門扉阖上的聲音,才問:“那間賭場是怎麽回事?”
紅霜道:“屬下打聽過了,昨日錦衣衛以妄議皇家之事為名帶人抄賭場,所議之事,與懷瑾太子有關,說當年東宮受人構陷,太子之死令人惋惜,還将今上與懷瑾太子做了比對,放言今上荒誕暴.政,說是……國之将亡,此話在坊間傳了有一陣了,只是僅限于賭徒之間,然昨夜錦衣衛大動靜抄了賭場後,事情便發酵了。”
紅霜繼續道:“而且昨日,有不少官員牽扯進來,其中便有宣平侯。”
姬玉落聽得認真,沉思間攥緊了簪子上的珠花。
怪不得霍三公子深夜造訪,還那般歇斯底裏,原來起因在這兒。
她想了想,說:“那間賭場背後是沈青鯉,此事主上可否知情?”
紅霜搖頭說了不知,随後将一枚玉令遞上,“小姐……眼下四處都是眼睛,咱們要去嗎?”
這是謝宿白的信物。
姬玉落從那玉令底下抽出紙條,上面寫着“東珠客棧”四字,她稍怔片刻,沒想到謝宿白真的還在京中,回想昨日從鎮撫司去一品居的路上,見那客棧二樓一閃而過的白衣衣角,原來真的是他。
正好,姬玉落也有事要問他。
她收了玉令,道:“去。”
姬玉落想定,迅速整好衣着,便帶着紅霜推門出去,果然就被一柄刀鞘攔住了去路。
侍衛恭敬拱手道:“夫人莫怪,屬下奉主子吩咐,勒令屬下嚴加看護夫人。”
其實霍顯的原話是,盯緊她,看牢她。
霍顯并沒有限制姬玉落出行,反而她只有行動了,才能抓到留出破綻。
但以防姬玉落生疑,他特囑咐不要在第一時間就放她離開,待她發怒時再退而求其次地要求貼身跟随。
護衛将霍顯的吩咐拿捏得死死的,正等他們這位溫婉和善的小夫人讨價還價時,卻沒料想面前的小姑娘竟會直接動手,那一巴掌幹脆利落,落力點都實實在在,“啪”地一聲,直将護衛的臉打偏了過去。
清晨的小院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丫鬟仆婦來回走動,抱着掃帚的小丫鬟低聲說笑。
卻在這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裏,一切仿佛都靜止了。
護衛大為震驚,一時間竟是忘了轉頭回來。
丫鬟仆婦皆是一懼,紛紛不可置信地瞪眼來看,甚至連才從對面長廊下走過的劉嬷嬷都險些跌了步。
溫柔假面撕破,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卻顯出幾分涼薄,竟讓人想起主君來。
主君動怒的時候,似也這般。
姬玉落不動聲色地放下手。
将她拘在府裏沒有半點好處,霍顯若不是個蠢的,理應給她機會讓她出行才是,且他們交過手,若真想囚住她,不會只讓一個護衛看守在門外。
是以姬玉落收了手,冷聲道:“他是讓你看住我,可曾不許我離府?”
護衛态度已愈發恭敬,忙說:“……不曾。”
姬玉落:“那就讓開。”
護衛一怔,忙退開兩步。
姬玉落便跨出門檻,出了垂花門後,直往角門去。
那倒黴挨打的護衛手一揮,叫來幾個兄弟一同随在身後,姬玉落稍稍側目瞥了眼,不說話就是默許的意思。
姬玉落讓人備了馬車,前往東邊繁華的街市,下了馬車後便慢悠悠逛起了店肆,先是進了玉器店買了幾個青釉花瓶,又去了脂粉店挑了幾盒脂粉,之後将沿路的布匹店、金銀鋪子、畫室等等逛了個遍,買的東西太多,紅霜拿不過來,便全堆在了身後幾個護衛手裏。
幾個護衛面面相觑,這着實太多了,莫非夫人真就是來消遣的?
且看她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在酒家用過午膳後,又進了間戲院,定了個“天”字看座,所謂天字看座,就設在二樓的圍欄邊,用屏風布簾搭起一個私密空間,不至于被旁人打擾了。
紅霜攔住護衛想要跟上樓的舉動,“欸——這兒正對二樓圍欄,你們一擡頭便能瞧見夫人,有必要上去麽?幾個大老爺們,還想與夫人共處一室?”
護衛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幾人互望一眼,便守在了一樓。這裏确實能看清二樓的位置,不至于把人盯丢了。
姬玉落便上了樓,到拐角處,引她上樓的小厮道:“小姐可是遇到麻煩了?”
“嗯。”姬玉落說:“找個身量與我相仿的女子,打扮成我的模樣送過來,避開樓下幾個護衛。”
小厮明白了,添了壺茶就去。
從護衛的角度看,只是見夫人丢了手裏的帕子,彎腰撿起後又坐直了身子,團扇一下一下扇着,露出隐約的側臉,目光落在戲臺上,看得十分專注。
紅霜被留在戲樓,姬玉落順利脫身後,從戲樓後門出去,直奔對面的東珠客棧。
傲枝就等在門外。
和紅霜一樣,傲枝也是謝宿白的侍女,只是傲枝在謝宿白跟前分量更重一些。
傲枝恭敬福了禮,便将姬玉落帶上了樓。
這間客棧是京中最大的客棧,樓上的包房也并非單獨一間,反而像個小型水榭,能住此處之人,非富即貴。
傲枝邊走邊說:“主上剛用過藥,岳大夫正在施針,還請小姐到書室稍候片刻。”
謝宿白是個講究人,出門在外,住在客棧還不忘弄出間書室,是他的風格。
姬玉落點頭,推門進去時果然沒瞧見謝宿白,卻見了沒骨頭似的歪在椅上的沈青鯉。
作者有話說:
明兒見!
放個新預收《朝暮》,喜歡的寶貝可以收一下~
文案:
青州首富淩家遭賊,一夜滅門,已嫁作人婦的淩晞處境突然變得艱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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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小姐如何慘淡收場時,傳聞中那位淩家的“私生子”回來了。
昔日少年眉眼缱绻,溫柔地拖住淩晞滿是泥垢的雙手,說:“阿姐,我回來了。”
你,該回到我身邊了。
溫柔姐姐×病嬌弟弟
*巧取豪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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