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火雲如燒, 夏樹蒼翠。

時序仲夏,京都的天在一夜雨後頓時沸騰起來,大地焦灼, 南邊的戰事也如火如荼進行着。

捷報一封一封快馬入京, 雙方戰事在連續半個多月的僵持不下後, 鎮國公的軍隊終是險勝一招, 将興南王大軍打退至永昌府,展開新一輪拉鋸。

戰場厮殺, 是千軍萬馬,金鼓連天。

京都百姓聞得捷報, 卻是一片喜氣洋洋, 仿佛已經預知了來日的勝利。

沒有人知道,鎮國公敗是皇城危,勝,也是皇城危。

一封從永昌府傳來的密信輾轉到了謝宿白手裏, 謝宿白看完, 神色淡淡。

沈青鯉道:“興南王節節敗退,已是強弩之末了,這封信意在求救, 這個鎮國公,他帶去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從前後兩邊包抄興南王, 那些應該都是他藏在雲陽的,據信裏所言, 他的兵,起碼這個數, 比咱們預估的多太多了……要出手嗎?”

畢竟于他們而言, 最後攻入京都的是興南王, 比是鎮國公更容易對付。

謝宿白颠了颠茶蓋,“沒用的東西,我給了他那麽大助力,是他自己把握不住,留着有何用?”

沈青鯉噎了一下,不再說話。

他看着謝宿白從容不迫的神色,可他心裏明白,不是這樣。

蕭騁一事在他們的計劃之外,如果最後蕭騁領兵打回了京都,即便是謝宿白也沒有把握能甕中捉鼈,所以他才會考慮姬玉落的提議,因為如此,将會得到霍顯和寧王的助益。

這次入京太匆忙了。

這麽多年布控籌謀,還沒等把興南王這只老虎喂大,就急匆匆放他出去咬人,結果自然難以預料。

本不該這麽急的,本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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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鯉看着謝宿白蒼白的面容,只能扼腕嘆息。

謝宿白恍若未覺,只出神盯着窗下的長街看。

這條街通着宮門,前面不遠處就是府衙,這是皇宮往霍家的必經之路,他好幾次看到霍顯打馬從此處走過。

有時,也能看到姬玉落。

他伸手,碰了一下緊閉的花窗。

外頭是翻湧的熱浪。

可他的身體,不允許他打開窗子。

順安帝得知捷訊,一顆懸了月餘的心總算顫巍巍落下。

這些日子以來,內閣隔三差五朝參議會,一個個唉聲嘆氣,仿佛一旦鎮國公沒守住九江府,退到北邊,京都就要亡了。

害得他連做了月餘噩夢,夢裏自己從高高的龍椅上跌落,又被人從太和殿外那九十九層白玉階上扔了下去,摔成肉泥,夜夜驚醒,都是滿頭大汗。

這會兒乍得捷報,高興得從座上驚起,笑得合不攏嘴,他把軍報卷成桶狀,在掌心裏連連拍打,說:“好!好啊!鎮國公勇猛,果然擔得起鎮國二字!”

內侍笑說:“恭喜皇上,此乃皇上洪福齊天,庇佑我大雍子民吶。”

“對,對!”順安大笑,在桌前來回走着,肥胖的身軀一顫一顫,他像是想到什麽,猛地頓步,吩咐說:“如今只是暫時化險為夷,朕該親自去九真廟為前線戰士祈福,以護佑我大雍昌順。”

順安帝說風就是雨,錦衣衛和禁軍很快就收到護駕和布防的任務。誰都知道順安帝是在宮裏憋壞了,才打着主意往外跑,那九真廟是皇寺,說是另一個皇帝行宮也不為過,往那兒跑一趟,沒個十天半個月,恐難勸得順安帝回宮,這事已有前例,可惜他此次的借口太過得體,內閣沒能想到理由駁回,只好捏着鼻子認了,拟好随行大臣的名單,呈了上去。

祈福又有陰陽講究,不能全是男子,是以還得另外安排宮妃和臣婦,朝臣的女眷都知道這不是什麽好差事,反而個個推脫,但後宮為了這事,卻是一陣腥風血雨。

姬玉落擦着那支霜花簪,這簪子已經許久不見血了,可她還是留下了每日擦拭的習慣。

她問:“所以最後帶上了幾個嫔妃?”

霍顯在旁淨手,他才從宮裏回來,一身風塵仆仆,目光瞥過她的簪子,道:“六個,還是再三削減後。”

姬玉落“哦”了聲,“惜妃也去?”

“她在名單裏。”說罷,霍顯道:“你倒是關心她。”

姬玉落道:“後宮嫔妃裏,我只與她打過交道,說起來之前利用過她幾回,也怪對不住她的。”

霍顯将手從盥盆裏拿了出來,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正擦着手,聞言動作慢了慢,斜眼觑她,顯然是不信她還會因此感到內疚。

果然,下一刻,霍顯的還濕着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帕子被從手心抽走,女子嫩如柔荑的手握住他的,一點點将水滴擦去,說:“我聽說九真廟猶如天子行宮,祈福也需要女眷?”

霍顯眯了眯眼,手已經被擦幹了,丫鬟捧着盥盆退下,他道:“你去做什麽?”

姬玉落無辜道:“不是說了嗎,我對惜妃娘娘有愧。”

霍顯哼了一聲,把帕子從她手裏扯了過來,指縫裏那丁點水也擦去了,“不說實話是吧。”

他起身往飯廳走,說:“我也不帶你去。”

說實在話,他肯定是不願帶姬玉落去的。

這人沒安好心,從來不會平白無故做某件事,她心裏的小算盤保準要惹出事來。

姬玉落跟在後頭,一齊步入飯廳。

碧梧吩咐人端上飯菜,又偷摸給朝露塞了盒菓子,朝露便倚在門外的柱子旁,邊上就挂着鳥籠,她對着鳥兒吃得高興。

倒是南月在旁木着臉,他的劍被朝露占了去,主子又不給他做主,他如今一看朝露便心梗。

飯菜上桌,姬玉落才說:“我想去會會蕭元景。你知道的,姬娴與前陣子差點就和蕭元景議了親,林婵百般阻撓,原因是她曾聽說蕭老國公那一輩,有個外室子,如今的蕭老太太與那外室子茍合過,我派人打聽,沒打聽過所以然。而且這個蕭元景,他有些不一般,可我的人沒查到他的蛛絲馬跡。”

霍顯這才信了。

姬玉落夾了塊肉在他碗裏,問:“我悄悄地查,不會給你添麻煩。”

罷了,又拿手碰了碰他,語氣溫軟道:“霍大人,求求了。”

“咳咳——”霍顯那一塊肉險些噎在喉嚨裏,他喝了口湯,瞥她道:“這時候你不是應該拿刀橫在我頸側,再心狠地說,若我不從,便要我命嗎?”

姬玉落看他,說:“你這是要我這樣才肯同意?我竟不知霍大人癖好特殊,那——碧梧,去廚房拿把刀來。”

“啊?”碧梧一時手足無措地頓在原地,就見姬玉落和霍顯都笑起來,才知是玩笑話,略略松了口氣,布完菜便退了下去。

堂內無人,姬玉落支頤看着霍顯,霍顯被她盯得無法,才松口說:“我會讓南月跟着你,做什麽,去哪裏,都得同我說,別看順安帝是個糊塗鬼,可天子眼皮子底下,也沒那麽容易混。”

說罷,他放下木著,“過來。”

姬玉落眉梢微提,依言坐到他邊上。

以為霍顯要與她說什麽悄悄話時,就見男人夾了魚肉在她嘴邊,手在她背脊上揉搓了一把,說:“你這幾日在忙什麽,瘦成這樣?”

姬玉落怔了怔,才低頭張開嘴。

窗外,碧梧憂心地盯着朝露手裏的菓子看,那菓子已經被朝露捏碎了,她渾然不覺,只皺眉盯着屋裏靠在一起的兩個人。

待緩過來,碧梧再三追問下,朝露才悶悶開口:“我覺得小姐跟那個姓霍的比跟我更好,她都不帶着我了。”

呃。

碧梧不知如何寬慰她,随意揉了揉她的腦袋,卻看向一旁瞳孔呆滞的南月,“南月小哥,你又怎麽了?”

南月深吸一口氣,幹脆背過身去,語氣更憋屈道:“沒什麽。”

作者有話說:

霍顯是有點M體質在身上了

短,沒寫完,下章盡量粗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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