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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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廿二。
“确是同一樁事”,陸遙難得沉了臉色,寧致遠在蘇曳那一番話之後沒有等顧鳴清醒,給長安留下破風劍和藥丸便片刻不停地趕往南臨,待與陸遙見着面已是兩日之後,先生聽了個大概便已窺得全貌。
柏仲軒今夜收到暗衛消息,這會兒正從暗門進院子,掀簾時聽見先生的聲音,“這幾年朝中勢力分裂漸顯,仲軒領了督察禦史的官職之後一直輾轉各地巡查,此事已然查了兩年有餘,奈何牽扯多方勢力,也是暗衛私查才摸出了眉目。香料一事近兩年在市井多掀波瀾,仲軒在巡查時也頗多留意,但朝中近日風起雲湧,他疲于應對各方勢力,這才讓對方鑽了空子。”
柏仲軒聽了大概,進屋加入話題,“三年前我也是無意間發現,彼時醉仙居的酒已經賣出了名堂,偶然撞見幾樁酒後癫狂的案子,官府均未受理,都道那些百姓是要通過此行敲詐勒索醉仙居,我覺得蹊跷,私下派了人去探查。原先也并沒有查出什麽名堂,後來領了官職之後各方巡查,發現出的問題竟都與醉仙居有關,便着手徹查,彼時朝中已分了勢力,我與朝中二殿下性情投契,有意無意提起此事,順藤摸瓜牽出了線索,查到朝中與信都,淮安兩家的往來交易中混入香料散播各地斂財。”
柏仲軒頓了一瞬,“本來一切尚算順利,但查到關節處線索卻在信都中斷,顧家家主為人狡猾,往來交易的憑證捂得嚴密,又熟悉各方地形,我人在朝中,手下暗衛于南臨探查有序,對于江湖之事卻委實鞭長莫及,情況一時僵持不下。彼時我又在朝中與其他勢力周旋,朝中往來交易的幕後推手行事甚密,就連通關文書也是通過我父親批下,直至幾月前先生遭了夜襲,對方想利用先生威脅,我派了暗衛多次探查,這才将幕後之人推至臺前。”
說到這兒,柏仲軒沉下臉色,“我需得同前輩道明個中利害,這場香料始末的幕後主事者,乃是當朝太子!”
柏仲軒在朝中之事基本都會同陸遙談起,但各中種種細枝末節卻都略過,此番過來也是因為這件事已将兩方勢力徹底敵對,柏仲軒必須加快腳步,争取後來居上,但如今幾件事情全卡在關節處,寧致遠今夜到來,委實是個破開瓶頸的轉折關鍵。
寧致遠将事情來龍去脈迅速捋過一遍,這中間重合的地方很多,但無疑都卡在同個地方,“我來正是為了此事,祁顧兩家此番遭劫,背後牽扯多方勢力,我好友蘇曳已在整理香料的方子和應對的解藥,只是還需些時日。兩日前顧家遭襲,顧家家主身中奇毒恐命不久矣,我師侄顧臨之和長安正想辦法待他清醒詢問藏起的證據,我來南臨,一是為了弄清楚二位與此事的關聯,如今既是同個目的,屆時顧鳴手頭的證據找到之後,還要勞煩二位相助,其二是為了制香料之人......”
柏仲軒清楚,這事情他探查已久,“我手下的暗衛近一年一直在找此人的蹤跡,對方行蹤詭秘,又極善喬裝易容,使毒手法高超,我折了不少暗衛也沒能抓住他,原本已險些能擒住,但近來太子躁動,派來襲擊的人數增多,我同二殿下手下的暗衛已有些調不開手,此事還得勞煩前輩相助......”
寧致遠本就是為了此事而來,點頭應下又問了些暗衛探查蘇醉行蹤時的情況,打算結合蘇曳所說,今夜便開始找人。
柏仲軒在最後快結束談話時,斟酌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将事情交待清楚,“前輩,如今顧家形勢兇險,太子既已開始行動,攻勢只會愈發猛烈,加之近來聖上身子已不大好,恐撐不了多久。太子蟄伏已久,斷不願在此時讓香料一事阻礙腳步,如今朝中有我同二殿下周旋,他便要将人手全集中于祁顧兩家以及護持制藥之人上去,前輩千萬小心,若能在朝中動蕩前找到人和證據,裏應外合,祁顧兩家的危機便可解,若最後......”
若最後沒能成功,屆時太子登基,莫說祁顧兩家,便是參與此事的所有人都在劫難逃,此番行動可謂九死一生,寧致遠已經轉身,擺擺手就消失在夜色裏。
陸遙凝神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被柏仲軒攥得生疼,先生神色肅穆地回握住,此事只能放手一搏,只許成不許敗,柏仲軒的聲音在靜谧中響起,“如今形勢兇險,只怕除了前輩,還得要勞煩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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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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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曳解藥理時需要全神貫注,故而安排到顧鳴隔壁的房間裏,他往常從未有過這樣的狀态,偶有家仆進去送膳食和熱水都慎之又慎,将動作放得很輕。
顧家最終還是剩了幾個打理日常的家仆,他們都無家可歸,又自小在顧家長大,說什麽也不肯走,便留下了,如今倒也方便顧臨之他們商讨和緊密注意顧鳴的狀況。
距離蘇曳給的兩日之期已到,顧臨之和顧恒之心已經沉入谷底,他們知道結局,卻仍忍不住要心存妄想,眼見日光一點點落下,恍然像等着顧鳴油盡燈枯,長安心緒繁雜,他們這兩日将顧宅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東西。
蘇曳推門進房時門吱呀一聲,顧恒之覺得閻王已站在顧鳴床前等着索命,待看到蘇曳神色便知回天乏術,他們已經做了兩日的心理準備,此時都是平靜的悲涼。
房中只剩他們幾個,顧臨之和顧恒之守在顧鳴床前,蘇曳坐在床邊正待拔針,長安立在床尾,石頭瞧着這情形,心裏實在不太好受,卻也不敢嘆氣,只能安靜地陪着。
針取下之後,顧鳴半眯着眼歇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順着眼神望去第一眼竟見着柳絮,祁望舒臨走時大略提過長安的事,如若不是提起了這塊玉佩,他根本記不得柳絮這麽個人,于他而言不過是露水情緣。
兜兜轉轉他竟在臨死前想起了柳絮,可是祁望舒說過長安道那是母親的遺物,他怎麽會見到柳絮呢,顧鳴吃力地想扯一個笑,對着長安的方向,虛弱地說,“竟叫……你……找到了......”
旁人沒能聽明白,顧臨之和長安卻周身一震,顧臨之不妨竟是這樣,望向長安時發現他也望過來,兩人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顧鳴自說完這句話卻開始急喘,伸出手就近死死攥住顧臨之,他似乎回過神來,垂死掙紮地交待,“東西......在......阿笙......嫁妝裏......還有......門......上和......咳......和......”
最後急喘已經喘不過氣來,喉間已經是深嘶,他發不出聲音了,只剩唇不停地顫,顧恒之咬緊唇落下淚來,哭得顫抖,又不敢出聲,上前緊握住顧鳴的手時發現顫抖已經漸停了,這才伏在床前痛哭。
長安眼眶繃緊赤疼,擡眼卻見顧臨之已在無聲中淚流滿面,顧恒之哭得急喘,被石頭扶着在不遠處的椅子坐下。
蘇曳察覺出微妙,拍拍顧臨之的肩将位置讓出來,長安到最後也沒能聽到他想要的交待,卻從顧鳴一句話中生出痛苦和麻木,柳絮至死都心心念念的人,根本從未想過會與她重逢。
顧臨之無力地稍轉身,在長安往床前動作時替他擋住背後的視野,長安沒同顧臨之提過母親的事,但自長安到靈山時的情況他便知是過得不好,得知顧家出事後哪怕是為了師兄弟情誼涉入其中,長安也只是想要個交待。
多年痛楚卻抵擋不住顧鳴臨死前一句話帶來的颠覆,顧臨之覺得顧鳴實在虧欠長安太多,可長安只繃緊眼眶,在他擋身的動作間從懷裏掏出玉佩塞進顧鳴胸口,再無其他動作。
這場鬧劇到此為止,長安已經得到答案,他對生父從來沒有過期待,不過是想幫柳絮完成心願,如今正好将玉佩歸還顧鳴,從此讓柳絮和這個人徹底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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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淮安。
叮鈴。游序撥動隐于光中的韌線,上面綁着細鈴铛,只要碰到就能聽到叮鈴響,這本是游序和祁夙用來于半山腰抓野味的方法,聽見院中跟随祁望舒多方運輸的心腹護衛傅亦笑着打趣,“小序與小夙不愧是師兄弟,這些小玩意兒玩得很溜嘛!”
祁家的動靜雖沒有顧家那麽大,祁望舒卻還是謹慎地調了十來個護衛留在祁家,他畢竟多年在外運送,身手算不上精進,卻還能勉力應付一陣兒,黑衣人的身手他見識過,若來的黑衣人人數少便能應付一些,若多了便是調多些護衛過來,也是徒添傷亡,只能将傷亡人數盡量控制到最低。
淮安距南臨有五六日的日程,此番動作也是以備不時之需,游序在靈山雖野慣了,于防禦之策卻很有自己的想法,聞言笑道,“亦叔見笑了”,林驚晚正從外回來,游序松了手裏的線,叮鈴一下,“師兄,信都那邊有消息了嗎?”
林驚晚拉了人去找祁望舒和祁夙,“顧叔……危在旦夕,師叔去了南臨辦事,是蘇曳回的信,信中只大略說了情況,交待接下來這些時日要謹慎防範,我們得準備迎戰了,護好祁家,靜待師叔和南臨的消息。”
書房一陣沉默,來不及怔忡發愣,祁家縱然不是主要目标,接下來的日子也絕不輕松,祁夙皺眉正色,他将先前在靈山上做的機巧鋪開在桌面,眼神堅定,“那就來吧!”
廿三,夜,祁家。
夜襲悄聲無息地開始了,死士尤擅隐于夜色,在夜間的行動力如同鬼魅,視力奇佳,游序綁好的鈴铛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警示,便已有護衛倒地,林驚晚搶先執劍迎戰,祁望舒無聲使着手勢,讓幼子祁隽護着林澗依躲進密室藏好,攜同祁夙兩位兄長一并加入了戰場。
祁夙躲過死士揮來的刀,一手執劍,一手提着弓弩,在閃身退開的時候轉手射向背後襲來的黑衣人,今夜來的死士人數有八人,個個身形詭秘,出手迅猛。
以靈山常年修習試煉的成果,如今他們三人尚能勉力以一人之力招架兩名黑衣人的攻擊,但要拿下卻有難度,遑論如今來的人數已經超了,祁家的護衛圍剿,加之祁望舒和祁皓,祁烈手上還持着祁夙帶回來的機巧,勉強能應付得來。
游序和林驚晚靠背站着,被四名黑衣人圍困,游序在黑衣人動作時反應迅猛地用手肘碰了一下林驚晚,兩人默契伸手扣住對方,旋身間用劍猛力格擋開刺來的刀。
林驚晚在混戰間心裏不太踏實,幾人陸續地挂彩受傷,但機巧的加入和地形的熟悉程度成為了很好的助力,他們準備充分,精力正是最充沛的時候。
纏鬥了大半夜,最終黑衣人損失近半,在天将亮時抽身而退,祁家護衛損失大半,在混戰中為了護持祁家父子丢了性命,祁望舒同兩個兒子身上刀傷深淺不一,靈山師兄弟三人在停下時喘息有些急,身上破開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卻尚算精神,扶着傷者進屋療傷包紮。
這才只是第一夜,祁家已然損傷不少,傅亦未曾同這般身手的死士敵對過,在林驚晚清理傷口時仍有些心悸,對着手臂被割傷的祁望舒說,“今日再調些人過來吧,他們既在白日裏停了動靜,我們還能整束稍作歇息,來者皆身手不凡,又慣于晝伏夜出,若是用車輪戰,我們恐難撐過第三夜。”
祁望舒手下的運送隊伍是由傅亦幫手打理的,天南海北各處都有,如今正值年關,許多已然歇息啓程歸家準備過年,真正家處淮安的人除卻昨夜的十餘位心腹,所剩的大多是雇傭關系,且身手并不精的,只是如今形勢所迫,若不調動人過來,祁家僅靠着靈山的三位師兄弟,能撐住的時日也不長,若來的人數增加的話,要撐過第三夜确實已是極限。
祁望舒沒想到此番攻勢如此猛烈,緊急重金将淮安所剩不多的其餘護衛一并召集,調整了作戰計劃,第二夜來人仍是那幾個剩下的黑衣人,增加了兩人,戰至淩晨時總算險勝,但祁家也損失慘重,護衛除卻傅亦便只剩了另外一個人,祁望舒同兩個兒子也都病倒,林澗依和祁隽忙得不可開交。
祁夙,游序和林驚晚身上的傷雖不嚴重,但大大小小的傷口滲着血瞧着也頗為吓人,他們在最後一個黑衣人倒下時默契地對視,急喘許久才緩過勁兒,卻升騰出不好的預感,祁夙和游序望着收劍回鞘的林驚晚,不約而同喚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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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