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chapter30

◎大雨淋不垮少年的脊梁。◎

周一很快就到了。

前兩節課祁昭上的心神不寧, 一直在自己那張演講稿上塗塗改改。說不緊張也不可能,畢竟在全校這麽多人面前演講。第二節課下課後,數學老師照舊不顧集會的廣播聲拖堂, 教導主任來敲了教室門:“祁昭,你先出來準備一下。”

她抓着演講稿站起來, 往外走去。

晴天早上陽光刺眼,窗邊的同學拉了窗簾,整個教室昏沉沉的, 一半人都在昏昏欲睡。聽到教導主任的聲音,條件反射清醒過來。

就看見有人推開了教室門, 站在門外照進來燦爛的不像話的陽光裏, 藍白校服幹淨。

朝着光走。

祁昭攥緊了演講稿, 像是終于找到了往前走的勇氣。

她知道自己上臺的那一刻會面臨什麽, 是各種自以為對的審判。

沒有人願意被平白無故冤枉,承擔莫須有的髒水。祁昭蹲在無人的樓梯口,一句一句複習着演講稿, 手心卻出了冷汗。

教導主任知道她在想什麽,咳嗽了幾聲,既是帶着歉意也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祁昭同學, 這次因為第一考場監控的壞了的原因, 确實到現在都沒法證明你到底有沒有作弊。”

所以這是她可能永遠無法找到證據去澄清的一件事。

祁昭面無表情點了點頭,在教導主任走後, 才別過臉去看着一班一班向操場上集會的隊伍。

她這樣驕傲的人, 怎麽會不難過不在意。

操場上晴空萬裏, 先是高三段年級主任上臺對高三學生過去的期中考發布了一通大概情況通報, 一群人在臺下聽着昏昏欲睡。

然後是年級段兩名學生代表的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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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臺的是一名帶着眼鏡的男生, 理科班的第一名。

正兒八經說了一大堆好好學習之類的話, 結尾忽然意味深長說了一句希望大家一定誠信考試。

高三的學生一下子都知道在說什麽,馬上從昏昏欲睡中興奮起來。高二高一的有些學生不知道怎麽回事,紛紛問附近的同學發生什麽了,于是有人把知道的告訴別人,有人還在茫然問着。

一傳十十傳百的開始傳起來。

整個操場一下子亂了。

“吵什麽,還有沒有秩序了。”教導主任上臺對着臺下訓話,才把聲音壓下來。

那名理科班的男生下臺,沒忘看一眼等着臺下的祁昭。

他看好戲似的想從對方臉上看到幾分驚慌,尴尬,窘迫。

全都沒有。

女孩只是平靜盯着手裏的演講稿一行行看着,陽光落在她的半邊臉上,美好的不像話。

人總是喜歡把漂亮美好的東西拉下神壇,喜歡看着它們掙紮哭泣,喜歡去摧毀它們,不是嗎。

“好了,別吵了。”教導主任瞪了一眼臺下學生,“下面我們歡迎,高三期中考年級段第一名,祁昭。”

掌聲和各種讨論聲再次吵嚷起來。

“是被舉報作弊那個?”一個高二段的男生站在隊伍後面肆無忌憚跟自己班哥們聊着,“長得還挺帶勁。”

“運氣怎麽這麽好,還剛好考場監控壞了查不出來,我上次作弊要是有這運氣就好了。”

“你們不知道她?前陣子學校論壇裏那些照片也是她,長得是帶勁料也挺多。”

聒噪亂了秩序的操場,話筒不在老師手裏,老師也壓不住了。

祁昭像是什麽都沒聽到,靜靜翻開演講稿,試了試話筒音量,冷靜開始念自己寫的演講詞。

“我是高三一班祁昭,很榮幸站在這裏給大家分享我的學習經驗......”

下面的學生聲音鋪天蓋地。

其實對她來說,讀書哪有什麽捷徑啊。小縣城沒有好的補習班,徐鳳英又恨不得她馬上辍學去打工賺錢,每次給她交幾百塊的一中學費都要念叨上好多天。

對于她來說,只有無數個躲在小店裏那盞昏黃的燈泡下看書看複習資料的日日夜夜。

沒有人比她更想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大世界。

她才不要想徐鳳英詛咒她的一樣,一輩子爛死在寧縣。

臺下的竊竊私語并沒有減少,随着她的演講越來越放肆,尤其是高二後面幾排的男生越發肆意讨論着。

操場後面站在花壇上的人壓着一頂黑色鴨舌帽,大太陽下睡眼惺忪的眼神忽然變了,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

高二五班的班主任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女人,教語文,正站在邊上看着臺上那位同學出神,忽然聽到了一聲“老師”。

她以為是同學在集會的時候來找她問問題,正想看看是誰這麽用功好學,一轉頭對視上一張很久之後依然很難忘記的臉。

沒穿校服,穿着松松垮垮一件灰色衛衣。黑色鴨舌帽低低壓下來,看不太清臉,壓不住一身的野性。

“你是哪班的同學,有事嗎?”很久之後,她才自覺失态從對方身上收回目光,疑惑問道。

對方只是把下巴往她班級後排那幾個男生的方向一揚:“您不管一下嗎。”

整個操場,最肆意的讨論聲就是那幾個在高二五班後面的男生。

或許是他說話态度還是很有禮貌的,那位老師也軟下口氣,頭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班那幾個平時也管不住的男生:“現在就不擾亂秩序了,我回去之後會讓他們反省的。”

段京耀低下頭,帽檐的陰影晦暗遮住了他整張陰晴難測的臉。像是在準備着什麽,扯了扯嘴角:“那我來管?”

那位年輕的老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對方大步往她自己班隊伍的後方走去。

後頭敞着校服外套的男生還在講着什麽,突然後衣領被人一拽,徑自被拉出了隊伍。

“誰......”對方惱羞成怒,擡頭想看是誰,卻被人直接往下摁住頭。

嚣張妄為。

“要不要老子過來親自把你嘴縫上。”段京耀在他耳邊低聲冷笑,後半句話猛然提高了音量望向四周,“一個個沒爹沒媽是不是,沒教過你們尊重別人?都沒學過怎麽好好聽別人講話?”

罵太兇太張狂,吼得整個操場直接一片死寂。

所有人回頭往高二五班隊伍最後面看。

幾個老師站在邊上看過來,還以為是高二五班的學生。張了張口,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話雖難聽到了極致,說的道理卻是對的。

祁昭正在念演講稿,剛好快念到結束了,正準備把最後一句話念出來然後下臺,猛然聽到臺下有人一聲大吼。

吓得她也顫抖了一下。

擡頭。

隔着人山人海,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操場最後面沒穿校服的人。

離得很遠,其實連臉都看不清楚。

可她就是知道那頂黑色鴨舌帽下壓着是那張揚的灰發,就是知道他不喜歡在衛衣裏穿別的衣服。

不是說今天他們一職高數學周測嗎。祁昭腦子裏閃過賀辰上次的那句話。

沒時間給她考慮更多了。祁昭回過神,目光落在演講稿的最後一行,停頓了很久,才重新挺直了脊梁站在話筒前。

緩緩而又平靜的,念出了最後一句話。

“大雨淋不垮少年的脊梁。我們配得上所有的光芒萬丈,前程萬裏。”

雨水裏浸泡過的種子,也能開花的。

段京耀站在人山人海,迎着陽光眯起眼看着臺上的人。

陽光下的瓜子臉透白,耳邊碎發被風吹開,清亮的鳳眼無比堅定。

滿操場漸起的掌聲裏,她微微鞠躬彎腰,卻沒有低頭。

她活該配得上所有光芒萬丈,前程萬裏。

祁昭下了臺,對幾位老師說了句謝謝,捏着演講稿往人群裏走去。

奇怪的是沒找着人了。

她寫的稿子比前一個不知所雲的那個理科男好太多了,這會兒那男生自知被她蓋過了風頭,不爽地瞄了她幾眼。

祁昭收起演講稿,心不在焉繼續環顧了一圈,真找不着人了。

集會結束之後還有十分鐘下課時間,她懶得再找,快步走回了自己教室。

教室裏窗邊的窗簾沒被人完全拉開,半掩着,祁昭站在天井裏随意往窗子那邊擡眼看了一眼,就看見一只骨感分明的手轉了轉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支紅筆。

她倒抽一口涼氣,幾步沖過去站在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坐在她座位上的人悠閑望着一桌子試卷,翹着二郎腿轉着紅筆。一教室的人只敢往她座位上瞥兩眼,并不敢高聲議論。

一副樣子真的混蛋死了。

“段京耀。”祁昭忍住怒火,“要上課了,你別太過分。”

“我過分什麽。”對方旁若無人轉着筆,盯着她的那雙黑眸深不見底,“是不該上次來給你寫檢讨,還是今天不該幫你鎮場子。”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同學都不時往這邊看幾眼,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祁昭啞口無言。

離上課時間大概還有一分鐘,她心裏想了想,先急得不行了。下節課是李福明的課,要是一走進來看到班級裏混進來個一職的,肯定問題更嚴重。

顧不上這麽多,祁昭從窗子裏伸手進去拽他的衛衣:“你給我出來。”

果然還是他的喜好,衛衣裏面沒穿衣服。被她這麽一扯,徑直清清楚楚看到了對方頸下漂亮的平直鎖骨。

祁昭移開目光,手卻仍然不松開。

下一秒直接聽到了拖凳子的聲音。

他大概是被她拉扯煩了,站起來衣服都沒整,頭也不回要走出來。

連背影都能看出怒氣沖沖的來者不善。

祁昭站在窗邊,眼看着他走過來的那一瞬間,上課鈴如同警報一樣在她耳邊整耳欲聾。

沒等她回過神,手腕直接被對方發着一股狠勁壓在了窗玻璃上。

迅速靠攏放大的那雙眼睛眼底一片猩紅,叫嚣着狂風暴雨的一片海浪,根本沒人敢讓他平息。

祁昭已經聽到了李福明在隔壁辦公室拖凳子,準備出來上課的聲音了。

可那張臉突破了安全距離,也只是在将要壓上她的唇那一剎那止住了。

風吹過少年額前的碎發,段京耀的呼吸一下一下掃在她臉上。

“祁昭,這才叫過分。”

祁昭餘光已經瞥到了李福明踏出辦公室的一只腳。

面前人才松開她的手腕,往一中樓道裏飛快躲了進去,不見了。

幾乎是同時發生的。

“祁昭,上課了,你站外面幹什麽。”

李福明抱着書準備去教室上課,看到祁昭站在教室外頭大喘着氣:“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老師。”她語無倫次跑到教室裏坐下,馬上翻出歷史書準備上課。

手中的筆還帶着別人的餘溫。

胸膛裏瘋狂的心跳,久久難以平緩下來。

玩的就是一個刺激。

作者有話說:

這世界上有很多惡。

但是請相信,

大雨淋不垮少年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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