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某種猜測讓萊爾怔在原地,他臉色有一瞬的慘白,甚至猶豫着要不要轉身離開。

可現在只有他跟過來了,如果真的有事發生卻只有他注意到了,那……

他攥緊掌心,目光盯着漸漸飛遠的骨鳥,腦海中的記憶在翻滾,恐懼一點點蔓延開來。

他的四肢百骸在抖顫,嘴唇也烏紫起來,眼見即将失去骨鳥蹤影,他一個激靈,終于找回自己的軀體般,朝着骨鳥的方向邁出了一步。

難的似乎只有第一步,一旦這步跨出去了,一切好像都順理成章了。

他加快步伐,與骨鳥的距離逐漸縮短,就在這時,他發現面前沒路了。

眼前正是成片的灌木,正是苦棘叢。

苦棘叢能夠攔阻普通人,卻攔不了像他們這樣的法師。

心随意動,他使出水流術,周圍環境中的水元素随着他的召喚躁動,自四周凝聚,于他腳下彙集,将他托舉起來。

很快,托舉他的水流将他一步步送往高處,直至高過苦棘叢。

他加大魔咒力度,很快,苦棘叢上方便凝結出一條由水流彙聚而成的道路。

萊爾嘴角小小地揚起,就好像剛才的事情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一樣,随着他在水道上快速奔跑,他踩過的地方一步步潰散,凝聚在一起的水元素又回歸來時之處。

在萊爾離開,一顆較大的枯樹後,郎譽走了出來。

本來看小孩那麽恐懼,他是想出來安慰一下的,後來想想,有些困難,也許只能靠自己克服。

雖然不知道小孩在恐懼什麽,但很快他就見小孩勇敢的邁出了那一步。

不愧是系統選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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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

這魔法還真是便利。

你說他為什麽進了個機器人身體裏,好像從沒聽說過機器人會魔法的。

不過人嘛,知足常樂,能有個機器人身體也挺不錯了。

因着小骷髅能和骨鳥通過某種他不可知的途徑傳遞信息,所以小骷髅知道骨鳥要去的方向是哪裏,當然他也就知道了。

這片苦棘叢雖然龐大,但确實有法子可以繞過,不然當時他也不可能在鎮民們和苦棘叢奮戰的時候去到了湖邊。

至于鎮民們為什麽不繞路?

只能說萊爾太過樸實。

他很快往目的地趕去。

可能因為他知道目的地,而萊爾是跟着骨鳥行走,所以他到的,倒是比萊爾還早些。

這一到,便被吓了一跳。——這地方就是空間不穩定那塊地啊,這些人到這裏來做什麽?

他再一看空地上。

那個腿有些瘸的傑弗裏躺在地上,衣服像被什麽人暴力撕扯過一般,身上看起來倒沒什麽受傷的痕跡,看樣子是昏迷過去了。

旁邊的幾人就不一樣了。

傑弗裏身旁跪坐着一位女子,女子膝彎緊緊貼着傑弗裏,身體在不住地顫抖,頭垂得很低,似乎想垂進膝蓋裏去。

而在這兩人大概二十米外的地方,兩個小孩子不停地用手劃拉着地上的落葉,口中不管不顧地哭喊着。

許是哭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兩個小孩的聲音已經嘶啞,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郎譽哪怕聯想力很好,一時間也沒猜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詢問了小骷髅。

小骷髅勉強與他心神相通,雖然他聽不見小骷髅說話,可就是莫名其妙地,他知道小骷髅“說”了什麽。

這一聽。他即刻将目光看向場上,這一看,他馬上“聽”懂了兩個小孩在哭什麽,他們口裏叫着的類似于“黑懵呢”應該是個人名。

而這個人消失了。

這也是引起骨鳥注意的原因。

就在這時,郎譽擡頭一看,骨鳥在空中盤旋幾圈後,很快離開了。

随即,萊爾的身影出現。

看見現場後,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氣。

而且似乎認識那倆孩子,看見他後,驚喜地朝他喊了一聲就急忙往那倆孩子去,并且左右環視兩圈後朝他們問:“席夢娜呢?”

兩小孩講不清楚。萊爾給兩人喂了點水,朝現場唯一一個清醒卻在低頭啜泣的女子走去。

這一看才發現,這人竟是塔米。

剛才太急他沒注意,此刻看見塔米和地上躺的傑弗裏,他急忙問:“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塔米你怎麽在哭?還有席夢娜呢?她去哪裏了?”

塔米聽見他的聲音,終于緩緩擡起頭來,“法師!萊爾法師!”很快她又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光明法師,她猛的站了起來,因長時間坐立,且起的太急,她只覺腦海中一片天翻地覆,一頭紮在了地上,但她絲毫沒在意,還是連走帶爬的朝郎譽去,“法師……法師……法師你救救他!你救救這位大人!”

郎譽不明所以,瞟了一眼後确認傑弗裏只是昏迷,但畢竟對方是第一目擊者,他還是問道:“你別急,傑弗裏會沒事的。這是怎麽回事?”

也許是他的保證起了作用,塔米松懈下來後坐在地上,情緒穩定不少。

萊爾在這時也湊了上去,小心用水系能量幫助塔米平靜下來。

郎譽見狀則過去看那倆小孩。

小孩們已經不哭了,抽抽噎噎地說,“法師……席夢娜……席夢娜不見了。”

“發生了什麽?”他問道。

“打……打架。”小孩說,“他們打架。”

打架?

郎譽不明白,又問,“怎麽打起來的?”

“救人……席夢娜救人。”

席夢娜為了救人和人打架了?

“和席夢娜打架的人是誰?”又問。

小孩只搖頭。

郎譽只得看向塔米,塔米還是沉默着不說話,萊爾在她身旁侯着輕聲詢問。

可惜塔米什麽也沒說。

郎譽起身确定方向,很快确認下來,小孩們剛才在刨土的地方,是這塊區域的西邊,在他做記號的範圍之內。

也就是說,很大可能,席夢娜被傳送走了。

但究竟發生什麽事,兩個小孩講不清楚,塔米估計是受驚吓過度或者是旁的原因,除了求救那句話後,根本不言不語。

那現場就只剩下傑弗裏了。

“萊爾,讓傑弗裏清醒。”郎譽說。

傑弗裏很快清醒,并朝兩人敘說。

事情果真如萊爾所猜測一般,和波恩有關系。

波恩這人無利不起早,而傑弗裏身上,又有那麽件寶貝。

據傑弗裏所說,那寶貝是他偷來的。

他原本是鳶尾國境內一個男爵府裏的奴隸,奴隸沒有人權,要殺要剮全憑主人家高興。

他的腿之所以瘸了,正是被男爵府的傭人打的。

這事說來也巧,那時正是這整片大陸上開始出現黑暗生物的時候,那天如往常一樣,男爵出門狩獵,回來時下車需要人到車前去做人梯。

恰好他就是那天的人梯,未曾想就在那時,黑暗使者突然出現,他受驚之下沒跪穩,使踩在他背上的男爵摔了。

後來黑暗使者被降服,男爵高興免他一死,但一頓打免不了,這一打就讓他斷了腿,因沒有及時救治,他的腿自此瘸了。

而那寶貝,正是男爵摔倒時從男爵身上掉下,又滾到了他跪的地方,他将東西撿起,本是想歸還男爵。

哪曾想男爵對他一頓打後,将他自府中驅逐。

男爵府駐地裏再沒有他的生存之路,所以這寶貝也就從此待在了他身上。

後來,他聽說了邊亞,聽說那是查爾斯公爵府管轄的區域。

他分不清詳細的貴族劃分,但他知道,公爵一定比男爵厲害多了!

因為他見過男爵府為了迎接公爵府時候做過的準備。

索性他已經沒有其他出路,就跟着到邊亞來了,來邊亞的路上不算平靜,他也時常趁無人的時候查看那個寶貝,直到有一天他發現,那寶貝東西可以突然凝結出一片将他包裹其中的水幕。

他這才歇了将東西偷偷摸摸賣掉的想法,帶着這寶貝下了礦。

查爾斯公爵府大約是真的財大氣粗,對挖礦工人們帶什麽東西,做什麽裝扮毫不關心,只要能挖礦,就是一名好礦工。

所以他才在查爾斯公爵府定居下來。

而他之所以跟着萊爾一同離開礦洞,就是為了報複。

萊爾看了看郎譽。

郎譽一攤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報複什麽?”

傑弗裏眼裏閃過仇恨和惡毒,“報複科裏!”

“太陽……陽光,只有陽光才能治愈我的腿疼,可是科裏!是他害的,他讓我們沒有時間曬太陽了!”

萊爾想起是怎麽回事了。

就是他帶諾爾曼去找郎譽先生時候的事情,科裏多嘴問了一句,諾爾曼管家就讓守衛們驅趕曬太陽的衆人。

礦洞裏雖不潮濕,可約莫因為礦洞中的礦石多是水系魔法石,是以礦洞裏的溫度很低,透着一股清涼。

這溫度對他來說還好,可對腿腳受過傷又沒有好好養的人來說,那從骨頭縫裏鑽出的疼痛定然是萬分難忍的。

再說,長時間待在窄小又暗無天光的洞裏,對陽光的渴求又會更添幾分。

礦洞裏的每個人都格外享受去交換食物的時間,他也不例外。

萊爾試着去理解傑弗裏的情緒,但無論如何也達不到他那麽濃重的恨意。

他發現自己就好像一個空空的容器,什麽情緒到了他這裏,都能裝進去,又好像很快就消失,可能是遺忘,可能是壓在了心底最深處。

總之,似乎不管別人對他施加怎樣的不好,他當時無論多麽氣憤,下次見面時候,那些情緒就消失無蹤了。

就好像才一會時間,那些情緒就被他消化掉了一般。

一直偷偷照看他的人說,他這是與生俱來的善良,也希望他能永葆這份善良。

“離開公爵府時,我跟在科裏身後,本想找機會殺死他。可還沒等我找到機會,一場大雨暴疾而下,直覺地,我覺得這雨水很危險,所以沒有避諱地與科裏和波恩兩個人一起避雨。”

“我們蹲在木屋門口,聽着科裏說話,他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一直說一直說……”

“波恩一直在看我,我總覺得,他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麽了。”

“果然,一有機會,波恩就動手了。我和波恩合作殺了科裏。”傑弗裏說,“可是我身上的寶貝暴露了,我很清楚,貪婪的波恩不會放過我,我一直戒備他,不吃他給的任何東西。”

塔米突然大哭出聲。

傑弗裏神色間閃過一抹厭惡,“他從我身上搶奪法寶時,席夢娜看見并來阻止,和波恩打起來。”

“我動彈不得,幫不了席夢娜。”

“兩人扭打過程中,那塊地就像裂開似的,猛然出現一片黑色,只有眨眼的那麽一下,他們突然就不見了。”

“我本要過去,卻感覺一陣暈眩,之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萊爾無奈道:“餓暈的。”

郎譽:“……”

“好了。”郎譽看着塔米,也不清楚對方在這場事故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不過受害者和施害者都已不見,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一件事情——

加強內部巡邏。

他讓盧帶着骨頭架子們在外邊巡視保護衆人安全,倒沒想到這群人反而內部打起來了。

這倒是有意思。

原本郎譽挺為衆人着想,擔憂他們對黑暗使者一時适應不了,所以平日幹什麽,都讓黑暗使者避着衆人些。

可現在看來,末世來了,人心也崩壞了,過度的放縱不是什麽好事。

他一心想和鎮民們平等相處,可實際上,在崩壞的世界當中,平等似乎成了大家相互之間争奪的工具。

給普通人一口飯吃,讓他們能活下去,已經是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就這,都還是他慷他人之慨呢。

讓伊馮和萊爾負擔所有人的食物,本就是他想讓衆人一起活下來的私心。

人命不可用價值來衡量,可這群人創造的價值,遠沒有他們吃的東西來得有價值。

在種花家都還要有多大能力享多大福氣呢。

也許一開始,就是他太過仁慈了。

世人慣愛欺軟怕硬。

有絕對的武力條件,為何還要去走一條最慢的收服之路。

想明白的郎譽一瞬間豁然開朗。

就在這時,旁邊空地上的落葉突然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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