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像是哪裏突然起了風，幾片落葉輕輕浮起，又悄然落下。

除了聽覺過度細微的郎譽，本應無人聽見。

就在下一秒，伴随着重物落地“砰”一聲和枯葉被壓碎的清脆聲，一中年男人陡然摔落。

中年男人神色驚惶不安，目光不住往四周逡巡，看見他們時稍有停頓，卻并未多停留，似乎在尋找什麽。

而他身後，那突兀出現的好似撕裂的裂口沒有消失，且蔓延着在擴大。

旁人看起來，就像空地上方突然出現了一片黑色。

倆小孩吓得不敢說話，萊爾将兩人拉至身後。

那黑色并不像霧氣，倒像是因為看不清內中是什麽，所以極目遠眺時茫然成了黑。

郎譽看見了，在那片黑之後，是宇宙。

深邃又神秘。

星河光塵，宇宙塵埃散發光芒。

暗淡之處隐約滲透出朦胧如雲霧狀物，朦胧下有神秘的紫與靈亮的紅。

漫天鋪滿細沙般的色澤，色彩各不相同，卻又奇怪的柔和寧靜，似乎有什麽玄妙的東西在安撫他們，也在吸引所見之人的目光，使人發出驚嘆與贊美。

他們甚至分不出心神去注意那個突然出現的中年人。

郎譽目光一緊。

他發現裂口當中，一道身影正奔襲而來，更準确地說，這人像被洞口抛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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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速度遠超常人極限，就像在時空洪流中飛速穿梭般，前一秒還在百裏外，下一秒就到眼前。

随着這人接近，衆人都聽見了那微弱的好像随時會斷氣般的“救命！救命！”聲。

中年人聽見這聲音神色一喜，目光倏忽慈愛起來，他看見身後的黑色先是一驚，随後馬上朝那黑洞般的裂縫伸出雙手，恰好接住掉出來的“人”。

偷看的倆小孩适時發出一聲驚呼，那是對美麗生物的贊嘆。

郎譽也将目光從裂縫中分出，往這“人”看去。

若按面容來看，這應是一位少年，他有一頭白得像透明一樣的長卷發。

眼角處深淡不一的藍色魚鱗連接到鬓角，鱗上點綴着細碎的閃爍着各色光芒的魔法石。

最為引人注目的，則是這“人”的下半身。

他腰部往下位置，沒有人的雙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擺長長的魚尾。

魚尾上的魚鱗閃爍着水澤，像是剛從水裏出來一樣。

郎譽知道這種生物，雖然沒見過，可在種花家，關于這種生物的傳說和故事可不少。

有人叫他們海妖，有人稱呼他們美人魚，還有人叫他們——鲛人。

鲛人泣淚成珠的故事衆人皆知，不知道這異世界的鲛人哭一哭，會不會也有珍珠。

咳咳，發覺自己思維跑遠了的郎譽很快收回心神，又往這鲛人身上看了一眼。

顯而易見，這鲛人還不是普通鲛，應該是鲛中……貴族？

他穿着鑲嵌着各種寶石的衣服，寶石下的衣服薄如蟬翼，反射着晖麗的光芒。

之所以猜測是貴族，就是因為這衣服，上邊的寶石實在太多了，誇張一點的說法，可以說把藏寶庫中的寶石都穿在了身上，衣服上還嫌不夠多似的，那露出的手腕和脖頸上，也帶着一串一串的寶石。

所以，現在的陽光下，中年人懷中的鲛人，整一個就非常耀眼，閃瞎人眼睛的那種耀眼。

除了郎譽和萊爾，其他人幾乎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開了，因為實在遭不住。

也因而，只有郎譽發現，被人抱在懷中的小鲛人，手裏還拉着幾根金色的，看起來是金子做成的絲線。

而那絲線，蔓延進那黑色的空間裂縫當中。

“快！他們還在裏面！”小鲛人聲音細細軟軟的，帶着一絲絲的矜傲，說話間将手中那細細的金絲塞進中年人手中。

中年人立時明白過來，朝小鲛人低了低頭，道：“小主人，辛苦你了。”說着将小鲛人緩緩往地上，似乎還想找個落葉比較厚實的地方。

小鲛人：“別磨蹭了！越往後需要的力量越多！”

中年人當然清楚空間裂縫關閉是什麽意思。

空間裂縫一旦關閉，還留存在當中的人九死一生，現在看來平和無害的空間裂縫在關閉後，會展現出它完全不同的一面，通道中滿是冽風，每一道都能将人削成肉泥。

除此之外，通道中既沒有水也沒有食物，普通人在裏邊根本撐不了多久。

更別說不是空間系法師的話，根本難以在通道之中掌握方向，只能随波逐流，不是餓死渴死，就是被撕裂而死。

他馬上攥緊手中的金線。

可他發現，在小主人手中聽話安靜的金線到了他手裏後躁動不安起來。

金線另一頭似乎有無限阻力，他只覺得手中所拉之物越來越沉，金線本就光滑難以抓握，在那頭的力量逐漸加重且手中金線也不想待在他手裏的雙重加持下，哪怕他将金線在手中纏繞了幾圈，也不能阻止金線在一點點被那黑色裂縫吞噬的事實。

他當機立斷，立刻将金線纏繞在手掌上，并使出全身力氣，想助當中的人一臂之力。

小鲛人手心翻動，又幾條金線出現在他手心之中，也不知他做了什麽，只見那金線竟與中年人手中的金線接合在一起。

中年人身上壓力驟減，他急忙回頭喊道：“小主人！”

小鲛人咬緊牙關，額頭上的汗水像雨水一樣大滴大滴滾落下來，“你給我拉住了，少了一個人，就讓你去喂魚！”

這三兩句話的時間裏，郎譽和萊爾也看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了。

萊爾朝那小鲛人道：“我也來幫你們。”

小鲛人好像身體很弱，突然咳嗽起來，止住咳嗽後，目光在萊爾身上停留，似在分辨萊爾的好壞。

很快，他分出一根金線到萊爾手裏。

金線一入手，一股巨力猛地将萊爾往前拽，他一個踉跄，險些摔倒，被郎譽拎住衣領穩下來。

萊爾看着手心裏那小小的細線，又看向似乎比他年齡還小的水族——這人小小的身體裏到底有多大的力氣？

小鲛人朝他解釋道：“空間裂縫即将關閉，通道中的風将會越來越強，我們手裏的波……金線帶來的壓力也會越來越重，如果……如果真的……那放開幾根，盡力保全一個或兩個。”

郎譽接過萊爾手中的金線感受了一下力量。

現在的拉力已經大于2000N，也就是說，萊爾的力量其實也不小，已經能夠拉動一輛兩噸重的車子了。

可惜對于要把人拉出來來說，還完全不夠，因為風越來越大了。

幾人的面色也越來越嚴肅，幾乎都沒說話的力氣了，尤其在最前方的中年人，金線已勒進他掌心之中，鮮血淋漓。

小鲛人面色越發蒼白，額頭上滾落的汗珠似乎帶走了他身體裏的水分，他魚尾上的水澤已經完全消失，整個魚尾像是敷了一層粘膜，将魚鱗僵硬地粘在了一起。

反應過來的傑弗裏過來和萊爾抓住了同一根金線。

兩小孩不知道大人在幹什麽，也跟了過來，抱住萊爾的大腿。

郎譽在觀察。

他發現他剛才的猜測錯了，他原以為金線是拉空間裂縫中的人出來。

可他發現金線沒有往回收，也就是說，金線只是起一個作用，幫助還在裂縫中的人确定方向。

郎譽不清楚幾人現在承受着多大的力量，只是，在傑弗裏過來後松懈不少的萊爾此刻都已經止不住要往前挪了。

小鲛人面色更是蒼白，體內水分的流失似乎已經到了他臉上。

他臉上像蛻皮一樣，有白色的皮脂脫落，他口中不住喘着粗氣。

終于，他呼出一口氣，指尖一動，一根金線從大部隊中脫離，他咬牙道：“放棄老大！”

中年人回頭喊：“小主人！老大是最忠心你的人！”

小鲛人神情嚴肅，恍若未聞，他閉了閉雙眼後，将那金線一松，赫然他發現，黑色的空間裂縫竟然在逐漸縮小，他猛地攥緊險些被他抛出的金線。

“來不及了。”小鲛人道，“我們只能救下兩個人。”他吸了一口氣，道：“老二老三也放了！”

兩條金線又從小鲛人手心鑽出。

小鲛人回頭看了一眼萊爾，感受到這人身上磅礴的水氣，終于還是道：“放！”

中年人眼中含淚，還是伸手将纏繞在左手手心的金線一圈一圈自血淋淋的肉裏分開，動作緩慢又虔誠，嘴裏道：“是，小主人。”

被松開的三根金線就像風中柳絮，在一瞬停頓後猛地往那黑色裂口而去。

小鲛人沒忍住，猛然擡頭，朝那金線伸出了手，那被巨力拖曳的金線似有不舍，戛然停頓在空中。

他滿臉淚花，卻強忍着沒讓眼淚落下，他深深咽下藏在喉中的哽咽，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手。

就在這時，一只有些纖細的手腕拉住了那即将飛離的金線。

只見那人朝他們回頭一笑，道：“我來幫你們。”

小鲛人一驚，往那人看去，就見陽光在那人身後，漆黑的空間裂縫口在縮小，就像這人的出現，驅散了黑暗。

随着手中牽引的人數驟減，小鲛人終于能分出餘力幫助仍在裂縫當中的人。

波岚所見，即他所見。

裂縫中。

四周皆是璀璨光芒，看不清路途，鋼硬的風像要将他們削成碎片，随着在通道的時間愈久，體力流失也加劇，他們幾乎沒有餘力再往前走了。

衣服被削掉一片又一片，臉上也被刮掉幾片血肉。

哪怕早已沒有氣力，他們也在奮力地迎着風繼續往前，少主還在等他們。

小少主還需要他們保護！他們不能放棄！

可惜，風愈發猛烈，吹得他們直往後退，前進一步，後退三步，眨眼的時間裏，他們已然退出百米。

他們當中最為瘦弱的小四，更是被刮出幾公裏，眼看着回頭都已看不見他的身影。

幾人心知，不消多久，他們也将永遠停在這時空裂縫當中。

就在這時，早已消失的小四卻突然猛地出現在他們身邊，幾人神情皆是錯愕，眨眼的時間中。

他們看見，小四猛地往前了數百米，眼見就要撞上一片亮麗的紅光，卻在即将碰上的瞬間倏忽又避開。

幾人心神一震！

是小少主！

小少主來救他們了！他們一定要撐住！

空地上。

一道人影被甩出那逐漸縮小的黑色裂縫，那人吃了一嘴的葉子，爬起後立刻看向場中，看見小鲛人後馬上喊道：“小少主！”

小鲛人手中波岚微動。

那金線又接上了萊爾手中，只是還沒等他動作，他像是終于撐不住一樣，“砰”地趴在了地上，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道：“水……水……”

中年人立刻來到他身旁，擡起他被金線勒得血肉淋漓的手，将血滴往小鲛人魚尾上。

那剛被救出來的人也同樣，右手往左手掌心一劃，血如流水般汩汩往下流，全滴在了小鲛人魚尾上。

那藍盈盈的魚尾染了血色，倏忽詭異起來，只見血液中的水分在被快速吸收，那血色全然幹涸在魚尾的鱗片上。

萊爾等人沒聽見他說了什麽，看見這場景吓了一跳，但救人要緊。

很快，趴在地上的小鲛人沒有再起身，只是再次牽引起萊爾手中的金線來。

又一道身影被甩出。

萊爾松了一口氣，整個人摔往後方，好在被傑弗裏和倆小孩穩住了身形。

他正打算去幫郎譽先生分擔一些，卻突然聽見倆小孩高興地歡呼聲——

“席夢娜！是席夢娜！”

倆小孩朝席夢娜跑去。

萊爾急忙去看，發現上來這人竟然真是席夢娜，他正要去看看席夢娜怎樣，卻聽郎譽先生道：“萊爾，給他水。”

給誰水？

他們剛才過分專注，根本沒聽見小鲛人說的話，因而對這突然的要求還有些茫然。

可很快，他就發現在一旁放血的中年人和少年人。

也看見被二人護住的小鲛人。

他這才發現，小鲛人像要被烈日灼幹一樣，臉上是一層一層脫落的皮，嘴唇幹得成了灰白色。

他馬上明白過來，立刻召喚四周水元素，朝小鲛人旁的兩人道：“你們讓開一點。”

話音一落。

水如涓涓細流般澆在小鲛人身上，幹枯的頭發一瞬之間重新煥發生機，魚尾也恢複光澤，臉上也恢複了光滑。

萊爾變換魔咒，水如綿綿細雨一樣輕柔地籠罩着小鲛人。

中年人松下一口氣，急忙朝萊爾道謝，又看向裂縫，神色一緊，“小主人！裂縫快關閉了！”

幾人都急忙看向郎譽，正打算去給他幫忙，卻發現——

波岚在這人手中乖巧非常。

青年神情輕松，好像只是輕輕捏住那如細絲般的金線一樣。

幾人屏住呼吸。

心中不由産生疑問：這到底是什麽怪力青年？

作者有話說：

郎譽：力氣大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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