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帶着一塊板磚、一張特質皮質“秘籍”和萊爾,郎譽終于出發了。

出發時他确認了一件事,哪怕他提出幫助伊馮等人重建赤焰傭兵團,他也沒得到三人全然的信任。

因為三人對萊爾的“監視”依然沒有放松。

出行人員他是“慎重”考慮過的,萊爾這個任務誘發者當然要去,其他人對帶回骨頭架子沒什麽幫助,至于怎麽讓救助回來的普通人聽話,他這一身光明法袍就足夠了,不必多加煩惱。

可向來沉默寡言的盧竟找上他,自薦跟他們一同出行,更在他問及原因時沉默以對。

顯然,盧不想用謊言欺騙他,卻又不得不跟着他,準确地說,跟着萊爾。

這當中的理由,大約和萊爾的身份有關系。

只是三人不願意說,萊爾也沒察覺到三人有意識的監視,他也只當不知,并未刻意提及。

最後,三人一起出發。

若不直穿黑暗森林,他們想進入鳶尾國就必須途經邊亞。

因着尼科爾提及過加西亞,郎譽沒有繞行,特意走了一遭邊亞。

興許是末世一開始大部分黑暗使者就被引走的原因,邊亞被保護得很好,房屋幾乎沒有明顯的損壞。

牆壁上的血跡有被沖刷的痕跡,地面上被倒伏的物品也被靠邊放置,一眼能看出人為的痕跡。

為了不引起加西亞的警惕,兩人沒有靠近魔法高塔,因而他們沒遇見其他人。

救人要緊,他們沒有久留,只是在即将離開邊亞時,盧突然說:“附近的魔法元素很活躍。”

盧不會平白無故說這句話,所以可以肯定,尼科爾所說确實不假,加西亞收留的魔法學徒們确實在進行魔法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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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樣子,應該學得還不錯。

倒是一開始就轉道去了公爵府的萊爾回來後垂頭喪氣、語氣失落,“礦洞裏沒有活人了。”

盡管心中早有猜測,可是當猜測真的成真時候,他還是不免難過。

郎譽拍了拍他的肩,“還有其他人等我們救援呢。”

萊爾果然馬上振作起來。

因要忙着去救人,他們行進的速度非常快,靠近鳶尾國時,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

郎譽也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走入真實的西幻世界。

細碎的石子小路蜿蜒遠去,和群山連在一起,廣袤的土地依偎小路,一座又一座鄉間小屋坐落在鄉林之間,三兩行人在小道上行走,仿佛瞬間到了西方的鄉間田園,只除了——

一眼望去盡是枯黃。

還沒等郎譽傷春悲秋一會,熟悉的腐臭味鑽入鼻孔,他反應極快地關閉了軀體的嗅覺。

身旁,萊爾和盧臉色發白,神情痛苦,即便盡力忍住幹嘔本能,可大約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太強烈,兩人雖忍住了,卻都淚眼汪汪。

郎譽不厚道地笑了下,往腐臭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被他們以為是行人的人,已是身穿衣服卻散發惡臭的黑暗使者。

萊爾面色更難看了,“明明幾天前城鎮裏還沒有黑暗使者,怎麽會?”

“先過去看看吧。”

三具骨頭架子穿着一模一樣的的衣服,衣着完整,身上沒有明顯傷口,不像是被黑暗使者抓傷後轉化成的。

盧奇怪地“嗯?”了一聲。

郎譽問:“怎麽了?”

盧指了指骨頭架子肩膀上的繡花,“這是凱拉尼亞的民兵。”

凱拉尼亞就是鳶尾國轄區內這座小城的名字,這座小城因為靠近黑暗森林,擁有廣袤的土地,加上氣候适宜,一直以來紡織行業都十分發達。

所以就連小小的民兵,也配置了專門的服裝。

萊爾沒怎麽和人類的貴族接觸過,對這些不太了解,主動朝盧問,“民兵不歸貴族管嗎?”

“一般的民兵自然不歸貴族管,但這三個不是。”盧又指了指三個黑暗使者肩膀上的繡花,“這是鳶尾國的國花鳶尾花。”

郎譽仔細看了看三個骷髅肩膀上那玩意——額,不能說它不是鳶尾花,可那看起來更像是一團雞。

“鳶尾花共有七個顏色,分別是赤橙黃綠青藍紫,以紫色藍色最為尊貴,赤色最低。這三個民兵肩上有鳶尾花,應該是臨時加入了貴族的守衛軍裏,所以鳶尾花才這般潦草簡潔。”

“臨時、加入?”郎譽思索道,“這麽說來,城裏出大事了。”

幾人腳步不停地往城裏去了。

這座小城雖然叫城,可比起種花家二十一世紀的鄉鎮,其實也有所不及,但對比邊亞倒是好得多,不僅占地面積更廣,城市也有了一定的規劃,甚至有寬闊的街道,應該是專門預留出來供貴族車輛通行的。

在街道兩旁還有一排排門面,看門面外的裝飾,有成型的酒館和飯館,還有布店。

最為離奇的是,除了黑暗使者,他們竟一個活人都沒見着。

萊爾疑惑:“他們不會撤離了吧?”

郎譽盯着鐵匠鋪門前那個黑暗使者。

萊爾見沒人回答他,順着郎譽的目光看了過去,“郎譽先生,那邊怎麽了?”

郎譽确實發現了一點異樣。

最開始他以為那只黑暗使者只是無事可做所以才停在那,可觀察後發現,那黑暗使者的動作實在不像沒事做,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人勾着身子往前去嗅味道的樣子。

尤其這黑暗使者還穿着衣服,他們從側面看去,若是忽略那光禿禿的頭骨,這場景看起來實在太像一個人了。

“沒怎麽,只是覺得有點奇怪。”郎譽往四周看了一眼,“不太對勁,如果是緊急撤離,屋裏不該這麽整齊,怎麽也會有人匆忙收拾東西離開所造成的的髒亂才對。”

萊爾一想也是,這一路他們确實進去過幾家屋門大開的房子,房子中維持着相對整潔的模樣,更像是主人家臨時出門,一會就會回來一樣。

三人再次分開。

郎譽在路過黑暗使者時,不僅往看了一眼,甚至開了雙眼的掃描功能,往猜想的地方也看了一眼,很快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很快,三人再次在鐵匠鋪前彙合。

萊爾蒼白着臉,有幾分着急,“沒有,什麽都沒有。”

郎譽也在想怎麽提及自己的發現,因為他确認,似乎只有他能看見這一切。

——該怎麽告訴大家這些黑暗使者不太一樣!

在小鎮外遇上那幾個骨頭架子時候,他就發現那叁腦袋裏連個靈火都沒,所以他沒辦法和他們交流,擔心他回來時候骨頭架子跑遠了,他還特意讓小骷髅給三個骨頭架子下了命令來着。

可剛才走的那一圈,他發現——城裏出現的骨頭架子們,腦袋裏都有靈火。

正當他在想怎麽浮誇地将發現告知兩人時,一直盯着鐵匠鋪門前這個黑暗使者的盧咳嗽了一聲。

聲音發出後,那黑暗使者似乎被驚動,扭頭往他們這看了一眼。

盧說:“這個黑暗使者看起來不太一樣。”

萊爾吧目光投向這黑暗使者,沒感覺有什麽不對,疑惑地問:“他穿着衣服?”

盧:“……”

郎譽:“……”

“咳咳。”郎譽咳嗽一聲,主動說,“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甫一站定,萊爾就發現了別的,“這黑暗使者身上沒有味道了。”

郎譽:“……”好吧,重點成功偏移一半,正當他思索怎麽把重點掰扯回去,就聽盧道:“這黑暗使者,似乎……”他斟酌着詞彙,“不怎麽喜歡動彈?”

這麽一說萊爾也覺得奇怪起來。

“對!他們好像都不怎麽移動!就算移動也是在很小的範圍裏。”

終于發現了!

郎譽特意提醒道:“這具骷髅的指骨……好像已經完全發黑了。”快往骷髅進化方向想啊!

萊爾看了一眼:“那他已經殺了很多人。”

郎譽:“……”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不是讓你注意這個啊。

只好放棄讓衆人發現骨頭架子有異變這個事實了。

他又委婉地說,“一直以來黑暗使者都追着人襲擊,沒有進攻對象他們就會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可現在他停留在這。”

萊爾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這裏有人?”

郎譽點頭,用腳輕輕跺了跺,希望他們能注意一下地下,“我懷疑他們離此處不遠,這黑暗使者才會久久徘徊不去。”

一直沒說話的盧看了一眼郎譽,又看了看郎譽好像突然不安分起來的腳,又說,“地窖裏。”

Bingo!

這種猜測一旦出現,盧立刻用出風系魔咒,循着周圍走了一圈。

即便是地窖,在有人前往其中躲藏的時候,留出通風口并不奇怪。

他們很快确定下來,這些人躲藏的位置,正是鐵匠鋪的地窖中。

“你們先去。”郎譽指了指黑暗使者,“我去把他們引開。”

郎譽走上前,正打算敲一敲面前這具腦袋裏有靈火的骷髅的肩膀,卻在手即将碰上衣服的時候猛地将手收回,在自己衣領上擦了擦,朝那骷髅動了動上下颌,牙齒碰撞發出咯咯的聲音,他同時在心中想道:“你跟我來。”

那一直在這不知道是掐跳蚤還是數腳趾的骷髅突然轉過頭來,呆呆地盯着郎譽。

郎譽見對方有反應,又重複一遍:“跟我來。”

他說話的聲音并不是直接發出的,而是發出一種和小骷髅上下颌動彈時候很相似的“咔咔”聲,同時将想說的話在心中一想。

這當中的原理是怎樣的郎譽并不清楚,不過這是他當時在那腦袋裏有靈火的骨頭架子面前試出來的。

骨頭架子沒有馬上跟上,只是頭往屋內看了又看,又看郎譽,看樣子是還有遲疑,這遲疑沒有很久,他很快轉移方向,跟上郎譽的腳步。

郎譽将整座凱拉尼亞的黑暗使者聚集起來,細細一數發現,整個凱拉尼亞已經有變化的黑暗使者共有七個,剛變化的黑暗使者倒是沒幾個,不知道是離開了,還是變化的人比較少。

等他回去時候,遠遠地就就聽見熙熙攘攘的人群吵鬧聲。

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萊爾在給衆人分發水。

見他過來,萊爾放下舀水的木瓢朝他而來,人群看見後往兩邊退讓,讓萊爾過來了。

“郎譽先生,我們問過了,大家都願意跟我們一起回去。”萊爾說。

郎譽點頭,:“盧呢?”

萊爾道:“他們說其他地窖還有人,帶着盧先生去帶那些人過來了。”

一位年長的老者走了過來,朝郎譽道:“聽這位法師講,您在打聽竹子的存在,我這裏還有幾棚挖出來的竹筍,法師您要去看看嗎?”

郎譽朝說話這人看去,這人雙目渾濁,眼白發灰,是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黑暗使者的人。

老者說話的聲音很嘶啞,聽起來就像很久沒喝水了,但他懷裏抱着竹筒,裏邊盛滿了水。

老者見郎譽沒有回答,催促道:“法師,您,您先随我去看看吧。”

“可以。”郎譽回答他。

老者那發灰的面色好像一瞬間好了不少,他急忙朝郎譽說:“法師您稍等一下,我馬上帶您過去。”說完他擠進人群中,回來時候懷裏抱着的竹筒不見了,面色卻好似好了不少,只眼神裏不時會閃過一抹遺憾。

老者:“法師,您跟我來。”

萊爾也擠了過來,“郎譽先生,我和您一起去吧。”

郎譽阻止了他,“你留在這,盧帶回來的人也需要水。”

萊爾看了看周圍那些人,大家期待的目光如有實質,他只得同意下來。

郎譽跟在老者身後,平靜地穿過凱拉尼亞,他發現老者的目光很是不舍,眷戀地看着這座小城的每一個地方,不時似乎陷入回憶中,時有笑容,時又感慨萬分。

只是他被黑暗能量入侵實在太嚴重了,變成黑暗使者已經是随時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老者突然加快了腳步,并不斷地催促郎譽,“法師,快一點,就在前面了。”

說着他幾乎已經跑起來了,可終究長時間沒有補充水分,所以很快就跑不動了他停了下來,朝郎譽道:“法師,就在前面那個路口這邊拐“他擡了擡右手,”第二家,您只要進去,就能看見堆在屋裏的竹筍了。”

郎譽朝他道謝,卻沒馬上離開。

老者連連搖頭,苦笑道,“不用謝,我也是為了自己。”他猛地咳嗽了兩聲,那發灰的膚色幾乎在這瞬間成了烏黑,他掙紮着從地上起來,可惜雙腿似乎用盡了力氣,他無力摔倒在了地上,喘氣喘得像破漏的風口般呼呼作響,“法、法師……”說話的聲音也在這時有了變化,就好像喉嚨裏被什麽濃稠的黏液堵住了一般,聲音費盡力氣才鑽出一點,“快走!快走!”

邊說邊往旁邊爬去,似乎只要多遠離郎譽一些都是好的。

郎譽哪還能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他上前幾步,扶住老者肩膀,“別急,你再看看我穿的什麽。”

老者愣了一下,突然回過頭來,那渾濁得已經看不清的雙眼好像被刺傷一樣,倏忽看見了一抹白,“你、你……您、您是光明……嗬……”

”嗬“聲一出,郎譽不再猶豫,因為他發現面前的人雙頰上的肌肉正在不自覺地抽搐,他特意觸碰了這位老者的臉頰,測試了他的體溫,體溫在這瞬間急劇下降至23°。

23°~25°已經是致死溫度了。

這老者在瞬息之間就會死去。

郎譽立刻拍了小骷髅。

小骷髅即刻跳上老者右肩,将指骨戳在了老者的太陽穴處。

老者瀕死一般,發出粗長且帶着沙啞的”嗬———“聲,很快像是突然喘過氣卻又氧中毒一樣,面部肌肉不住抽搐不說,面色蒼白如紙,一副惡心欲吐的模樣。

郎譽退開一步。

裝模作樣又把“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上。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唱了一遍。

順便把薄荷精油也給熏上了。

果然,這位惡心欲嘔的老者很快如同第一次接受“聖光祝福”的邊亞鎮民同樣流下了眼淚。

但郎譽很肯定,眼下這位老者之所以流淚,不是因為他看見了鳥獸蟲鳴和鳥語花香,純粹是死裏逃生的激動所帶出的眼淚。

“謝謝……謝謝……謝謝您……法師。”老者嗚咽着,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

他沒有打擾這位老者,只是默默等在一旁。

很快,老者随手将鼻涕眼淚往袖子上一抹,站起身朝郎譽道:“法師,您跟我來吧。“

郎譽離這位老者稍遠了一些。

雖說對生産力低下的地方的人的衛生意識不能有太高的期待,但是——他十分懷疑下一秒這老者就會“hei tui”來一下。

他這邊才想完。

果然,下一秒。

那老者好像終于将堵在他喉嚨裏的濃稠的黏液擠出,朝着地上來了一下後,推開那扇關着的屋門,回頭朝着他笑意盈盈,“法師,就是這了。”

郎譽:“……”

還好他不是馬上拿這些竹筍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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