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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陛下自重◎

室內安寂,燭淚順着燈臺滴落,慢慢凝結在桌上。

天子快等的不耐煩了,剛要再開口。

姜雪甄微微側身,手支着桌子,仰起頭,她的臉白如皎月,眼瞳內沉寂凝黑,宛若引頸待戮的鶴,“陛下想要什麽?”

天子與她對視,他應當不顧她的臉面,現在就逼迫着她主動委身給自己,他想要的是報複,只要報複過後了,他就能丢之棄之。

但現在分毫沒感覺到得逞後的得意,他甚至更加煩躁,這樣不對。

天子驟然笑起,“朕得好好想想要什麽,姜太妃到時候可別給不起。”

他拂袖離開。

遂初堂的大門合上,姜雪甄腿軟的跌坐進玫瑰圓椅,她出了一身汗,呆呆看着那張畫紙,她和被鎖進籠子裏的鶴沒有區別,天子想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間。

外邊兒敲門聲起,“娘娘,奴婢能進來嗎?”

姜雪甄飛速将畫紙拿到燈上,看着它一點點燒沒了,心有恍惚,只聽着如秀重複敲門聲,才似大夢初醒般讓人進來。

如秀推門進房,匆忙入了內,“娘娘,咱們宮裏的宮人都被陛下換下了……”

姜雪甄道,“我知道。”

如秀欲言又止。

姜雪甄從椅子上起身,“晚了,該睡覺了。”

“哕鸾宮到底還是您的居處,陛下若真心有二姑娘,為什麽不能把她納進宮,反倒把二姑娘留在哕鸾宮,還這般大動作換掉宮人,他們那些人都說是陛下心疼二姑娘,怕底下人照顧不周,可奴婢分明覺得陛下是對您圖謀不軌!”如秀一口氣把話全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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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忽正色交代她,“如秀,這樣的話以後都不要在人前說,陛下反複無常,我保不住你。”

如秀回想着天子那不怒自威的樣子,不覺心裏生寒,若是在以前,她甚至還與他追着打鬧過,那時在老宅裏,她和張嬷嬷都只當他是個窮小子,說句不中聽的,哪裏配得上姜雪甄這樣的世家千金,總不能讓姜雪甄跟着他在外面吃苦,就是姜雪甄同意,她和張嬷嬷也不會同意。

誰也不知道他隐瞞了常山王的身份,若他坦誠些,他和姜雪甄也不可能生生錯過了。

現下兩人成了叔嫂,天子成日裏來哕鸾宮故意找人不自在,小肚雞腸的很。

聽說近來大臣都在催着天子立後,也許等皇後人選定了,姜雪甄才能過清閑日子。

--

翌日天不亮,天子挑的宮人被送來哕鸾宮,天子還遣來一名掌事宮女如意及一名近身伺候姜雪甄的宮女如棠,據說是天子親自取得名兒,從的如字,不知道的還當這名兒是姜雪甄自己取得。

那兩人入哕鸾宮後,底下宮人的差使都交由如意來管,張嬷嬷沒了活,只能歇着,而一直近身侍奉姜雪甄的如秀有了如棠替她分憂,更感覺是天子的一雙眼睛盯在姜雪甄左右,整個哕鸾宮看起來井然有條,可實際氣氛沉寂。

也只有住在西次間的姜柔菀最高興,她上吊後天子來看望過她,只可惜當時她在昏迷,而且據說天子還為了她指責姜雪甄,嫌棄哕鸾宮的下人照顧不好她,特地挑人過來伺候,天子這般用心,足見她在天子心中是獨一份的。

姜雪甄多數時候不願再出來走動,也只有賢太妃宮裏來請她,她才去。

這日賢太妃邀她去仁壽宮的暢音閣內聽戲,她進了暢音閣才知賢太妃只請了她一人,別的太妃都沒來,随她來的如秀、如棠候在閣門外,賢太妃和她互相攙扶着上了暢音閣二樓,兩人坐下,戲臺上戲開場。

賢太妃推了推小案幾上的桃酥,“老吃妹妹送來的點心,也請妹妹嘗嘗我宮裏人的手藝。”

姜雪甄揀一小塊桃酥放嘴裏細細品着,是正宗京都人的口味,她有些年頭沒吃過桃酥了,最後吃到這東西是在她十二歲那年的生辰宴,此後去了應天府,再被姜明接回姜家,都沒再吃過這樣好吃的點心。

姜雪甄是有些懷念的,張嬷嬷曾說過,母親很喜歡吃這東西,她小的時候也喜歡吃,只是後來吃不到,甚至差點餓死,誰敢想象,她被姜明接回姜家,整整餓了三天三夜,姜明要把她身上的刺拔掉,要讓她千依百順,她在入宮前住在姜家的那段日子現下再回頭去看。

當真連人都不如。

“你那妹妹是打算住多久?”賢太妃問她。

姜雪甄抹掉手上的碎屑,“要留段日子。”

賢太妃唉一聲,“我活了這麽大把年紀,看人是準的,你跟你妹妹不是一路人,自她住到你宮裏出了多少幺蛾子,你也跟着遭罪,不如送她出宮去。”

“賢姐姐說的是,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姜雪甄苦笑道。

賢太妃一聽便明白了,與她交了個底,“我那弟媳前兒來宮裏看我,與我說了點子前朝的事,現下朝臣催着陛下立後,內閣拟了各家千金的名單呈給陛下,都被陛下壓下來了,但內閣每日都有要求立後的折子遞上去,猶以黃紀催的最急,人選裏也是想讓陛下立太後的侄女那位周二姑娘為後。”

“若陛下頂不住壓力,真立了周家那姑娘,你這二妹妹可就成了笑話,畢竟是還沒出嫁的姑娘,除非陛下納她進宮,要不然以後也沒人家敢娶了。”

姜雪甄耷拉着眼,“那也是她自己選的路,怪不得旁人。”

賢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是苦了你,那些宮人跟了你那麽長時間,陛下說換就換了,到底沒顧忌你。”

“我是先帝的妃子,無權無勢的,能在宮裏安身已是萬幸,”姜雪甄道。

她說的可憐,賢太妃想着她也可憐,入宮才一年先帝就去世了,又是個病美人,自己勉強周全自己,又被個異母妹妹給拖累,這妹妹若入不了宮回家就成,可她在宮裏得罪了太後,太後若計較,往後姜雪甄在宮裏日子也不好過。

“我雖叫你一聲妹妹,可你我的歲數都快差一輩,我心底也是拿你當小輩待的,我這一生也沒個孩子,見着你倒親切,宮裏有我在一日,我便周全你一日。”

賢太妃比先帝大上兩歲,若姜雪甄的母親還在世,大約就和她差不多大,姜雪甄感受到她的善意,不由紅了眼眶,扭過頭擦了擦眼尾,再轉頭和她柔笑,“那我得寸進尺些,今晚想與姐姐促膝長談。”

賢太妃連笑着說好,“就是多留幾日也無妨。”

姜雪甄便就在仁壽宮留宿了。

--

天子自下朝回來就把自己關在養心殿內半天,書案上的奏折高高一沓子,天子不用看,至少近半是在勸他立後。

天子手按着鬓角,長眉緊鎖,半晌讓人叫張泉來。

張泉跪地等他發話。

天子擰皺着眉擡起頭,“叫幾人秘密去查黃紀,十日內,朕要看到黃紀這些年犯下多少罪證。”

張泉應是,很快退出殿。

天子眉頭一松,懶得看奏折,心思一動,起身走出養心殿。

曹安擱他後邊兒問,“陛下現下是回乾清宮歇息,還是……”

天子睨他一眼,他當即知道天子想去哪兒,一時躊躇道,“姜、姜太妃今兒晚被賢太妃留宿了……”

天子腳步一定,臉沉下來,這是在躲他?她真以為賢太妃能護住她?她總不能在賢太妃宮裏躲一輩子!

曹安腦門上都被天子的表情唬出汗,生怕他因為姜雪甄遷怒自己,所幸他沒動氣,轉步回了乾清宮。

卻說姜雪甄自那日去仁壽宮聽戲後,在賢太妃宮裏留宿了四日,兩人相處甚好,賢太妃待她也比從前更親厚,若不是哕鸾宮那頭來了人,說姜柔菀晚間就寝時,不慎踩空了架子床下的木階,頭給磕到了。

賢太妃便不好再留姜雪甄。

姜雪甄出仁壽宮便沒了笑意,回哕鸾宮後就有掌事宮女如意與她說明姜柔菀的傷勢,暗示她該去看看。

姜雪甄便去了西次間,進門就見天子四平八穩的坐在紫檀木圓桌前,桌上擺了酒菜,天子面前放着一只酒杯,是空的。

“給朕倒酒。”

西次間并不大,姜柔菀與他們只隔了一道隔扇罩,姜雪甄甚至清楚看到姜柔菀躺在床上。

天子偏頭死死瞪着她,眼中盡是兇狠,“朕讓你給朕倒酒,你聾了?”

姜雪甄覺出他神色不對,想朝後退。

天子猛地伸手過來,鉗住她的手腕将人一把拉到桌前,她差點沒站穩腳,勉力鎮定道,“這是在西次間,二妹妹還在房裏,請陛下自重。”

她想掰開自己的手腕,但是他抓的太緊了,她根本從他手裏脫不開。

天子手掌張開,連同她這只手腕一起握住,冷眼看她面上焦急,随後用空的左手倒酒,倒了滿滿一杯。

姜雪甄就看他将這杯酒送到她嘴邊,“喝下去。”

姜雪甄瞬時別開臉。

天子不給她任何躲閃的機會,捏住她的臉,迫她将那杯酒喝下去,随後摸她那張被酒氣暈染出胭脂紅的臉頰,要笑不笑道,“朕想到朕要什麽了,只要姜太妃把衣服脫了,給朕跳一段舞,朕或許會勉為其難的不追究姜太妃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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