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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想逃離紫禁城?◎

姜雪甄的琥珀眸微張, “你不是、你不是……”

“朕說了,朕改變主意了,”天子就像個無賴, 嘴上挂着笑, 看在姜雪甄眼裏卻似滿嘴獠牙, “覺得朕惡心,看到朕想吐,碰都不讓朕碰。”

“想給李熜守節, 朕偏不讓!”

他的手如鐵掌固住那兩只細弱無力的手腕, 直接将人往床上拖。

姜雪甄拗不過他,被他徑自抱上去, 伸着指頭就開始解衣襟上的盤扣, 姜雪甄劇烈掙動着,兩只手被他扣在頭頂,他一點一點的解掉盤扣, 看那潤白肌膚慢慢展露在眼前, 他的眼神變得幽深凝着, 手也不規矩起來。

“你是怎麽被李熜臨幸的?朕查看過你侍寝的那一晚, 你在乾清宮內呆了足足兩個時辰。”

“你被李熜臨幸了兩個時辰,”指頭一路滑,停在讓她膽顫難堪的地方, 他的眼睛逐漸泛紅, 面目充滿戾氣, “你不讓朕碰,憑什麽讓他碰!”

姜雪甄抖着唇說不出一個字, 她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去掙, 她不讓自己流淚, 也不讓自己膽怯,她在心裏一遍遍的告誡着自己,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讓他得逞。

她那點力氣根本不夠天子看的,天子依然低着頭看手指,神色裏有一絲瘋魔,“它是朕的。”

姜雪甄突然抓住腦後的枕頭,用最後的力氣砸他,連砸了四下,趁他手有松開的跡象,一翻身滾到了地上,她揪住身上的深衣,赤腳往外跑,身後是天子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跑到門邊拉門,門從外面被拴住,她喊了聲,“開門!”

如意和如棠兩人縮着脖頸候在外間,方才姜雪甄進屋後,她們就得了吩咐,不管裏面叫什麽都不許開門,其實每回天子來,裏面有任何動靜,沒有天子的命令,她們都不敢進去,她們是天子遣來侍奉姜雪甄的奴婢,嘴上是侍奉,實則是□□,無論是哕鸾宮還是醉景軒,都是幽禁姜雪甄的地牢。

姜雪甄喊過一聲不見回音後,深知她出不去這道門,她微側轉過身,眼眸與離自己不遠的天子對視,“……你別過來。”

天子上下打量着她,深衣是他讓穿的,現在也只有這件深衣讓她遮體,一雙凝脂玉足踩在地上沾了灰,往上兩條細腿沒入深衣下擺,只要掀開衣擺,就可以看到剛才的春光,她臉上盡是戒備與藏不住的怯懼,她怕他。

她竟然也有怕他的一天。

天子譏諷道,“你逃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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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移開眸,側過的半張臉煞白凄婉,轉瞬便有淚從她的眼裏淌出,她沒有再說話。

天子擡腳抵近一步,正要摟她回床。

屋外如意結巴着聲,“……賢太妃串門來了。”

姜雪甄眼擡了擡,迫切的想抓住這救命稻草,“賢姐姐來了。”

“她來了又如何?她就能救得了你?還是你想讓她看見你跟朕在屋裏颠鸾倒鳳?”天子又走近一步,近的又能聞到香味,銷魂蝕骨,理智難存,“她若是打攪了朕,宮裏興許得少一位太妃。”

他是皇帝,是紫禁城的主宰,他想要一個人的命,誰就得跪着把命獻上。

姜雪甄沒什麽勁了,靠在門上流淚,天子一伸臂摟住人。

門外如意豎起耳朵聽裏邊兒聲響,未見動靜,她提心吊膽的想再開口詢問,被如棠猛一把拽住,悄聲說,“如意姐姐,你不要命了!”

如意扼住話,她承過姜雪甄的人情,她見過姜雪甄被天子□□後有多可憐,她只是有些同情姜雪甄,想救救她。

她犯了一個奴婢不該犯的錯,今日若不是如棠叫住她,她或許就沒命了。

“我去打發賢太妃,如意姐姐你別再犯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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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天子溫香軟玉在懷,随手放下帷帳,天青色的帳幕一垂下,燈亮變昏暗,天子托着那軟柔腰身放倒,她側垂着半張臉依在枕頭上,交錯沉暗的光影下,她這個人猶如鍍上了一層月輝,矜貴清冷的過分,不容人亵渎,卻讓人想要撕扯掉她的疏離冷淡,想看她含淚婉轉承歡,想讓她沾染上他的氣息。

天子傾身過來吻她,她還是會躲,天子五指扣在那軟膩兩腮邊,輕松固住,再堪堪銜住浸着淺香檀口,呼吸灼熱,本該是急不可耐,這時卻有閑心品嘗着那點香,在那肌膚上打下烙印,再執着一只素手放到腰側,教她解自己的腰帶。

過肩通袖龍襕袍除下,天子挺秀結實的身軀袒露,胸口那道疤痕又出現在姜雪甄面前,天子故意将她的手放在傷疤上,指尖柔軟與堅實胸膛相觸,她被摁進褥子裏。

姜雪甄身上的深衣被剝去一半,是從腰側的環扣先去的,天子埋着頭,她匆促搖了搖首,挨不住他的蠻橫,她的眼尾染了紅,再頹唐咽氣,天子的指節轉向腰,她終于嗚咽了一聲,拼盡全力拔下發裏的梅花簪刺向那只為非作歹的手。

天子正入了迷,不想被她刺疼,瞬間直起身,瞧着手上被簪子紮出來的傷口流血,他舔了舔嘴角,滿臉是被打斷後的躁火.

“想殺朕?活膩了?”

姜雪甄顫抖着捂住自己,往床腳縮身,手裏抓着簪子對向他,眼淚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往下掉,她還是逼着自己保持冷靜,“我不想殺你,只求你放過我,你想要女人,馬上就能選秀,你要做明君,斷不想在史書上落下一筆強占寡嫂的污名。”

“你忘了,朕是李铎,朕連皇位都是從李景崇手裏搶來的,搶一個寡嫂,誰知道?”

那支簪子天子分毫沒當回事,探指攬她,欲奪了她的簪子,再行極樂。

可姜雪甄胡亂揮着簪子,将他手上劃了好幾道口子。

天子終于惱怒起來,“朕怕是太縱着你了!”

随即趴近要抓人,姜雪甄驟時将簪子抵到自己的咽喉處,天子一頓,笑出聲,“你以為朕會怕你死?”

簪子立刻錐入皮膚,鮮血湧出。

天子心頭一震,立即撲上前奪走她手裏的簪子,手覆在細頸上,眼看着她閉眼暈倒,頸邊血滲出手縫,天子心慌意亂的下了床,開門沖如意道,“快去叫太醫。”

如意瞧他滿手血,心知裏面姜雪甄出了事,慌忙提着裙擺跑出去。

這頭如棠才出了屋,和賢太妃說姜雪甄睡下了,賢太妃剛出醉景軒,卻見如意往太醫住的東籬舍下跑去,賢太妃猶疑不定,不是說姜雪甄睡下了嗎?怎麽還去請太醫。

她又折返回去,如棠守在廊下,本是一臉焦急,但見她回來,便笑道,“賢太妃可有什麽事要交代奴婢,等我們娘娘睡醒了,奴婢且跟她說。”

賢太妃不放心問了句,“姜妹妹沒什麽事吧?”

如棠道,“娘娘沒甚事。”

賢太妃心下疑慮更加,但也不好往裏闖,轉身離開了醉景軒。

她走後,如棠才進房跟天子禀報,天子盯着床上的姜雪甄一言不發。

如意很快請來了太醫,那太醫是宮裏的老太醫了,名兒叫吳選之,以前先帝在時,緣着姜雪甄常年生病,先帝便讓他專伺姜雪甄,先帝駕崩,天子即位後,姜雪甄由先帝的寵妃變為太妃,不說地位一落千丈,那也不如從前了,吳太醫醫術高超,周太後也時不時叫他去問診把脈,周太後曾敲打過他莫要對姜雪甄太殷勤,畢竟只是個太妃,娘家也給不了太多支力。

宮裏的娘娘都是主子,吳太醫面上應着周太後的話,姜雪甄那兒若有人來請,他也得去,只是到底不如先前那般常叫常到,有時他也會叫年輕的太醫替他過去,今兒晚是實在推脫不開,再者天子對姜雪甄這些太妃也不差,前兒姜太妃才吐過血,這回要再出什麽事兒,他也擔待不起。

吳太醫跟着如意一起進屋,入眼就見天子坐在床前,吳太醫當即低頭跪地,“微、微臣叩見陛下。”

天子道,“過來看傷。”

吳太醫屏氣來到床側,只見着姜雪甄昏迷在床上,頸邊被紗布包住,他沒膽伸手去掀紗布,天子将紗布揭開,那頸上有傷口,像是被什麽利器所傷。

天子放下紗布,吳太醫立馬收回眼,退到一旁敬聲問着,“……陛下,不知姜太妃被何利器所傷?”

天子将手裏的白玉簪給他看,他只敢看兩眼,這簪子明顯是女人所有,天子手上還劃了幾道口子,沾了血,稍微一細想,只怕是天子想對姜太妃欲行不軌,姜太妃抵死不從,才拿簪子刺傷了自己。

“有沒有生命危險?”天子問道。

吳太醫連忙回,“回陛下,傷口不深,姜太妃性命無恙。”

天子便讓他先去給姜雪甄開藥治傷。

吳太醫從頭到尾都不敢往床上亂看,只規規矩矩的把藥開好,讓如意如棠去給姜雪甄敷藥,再為天子清洗手上傷口,包紮好後,天子坐在燈下,一張臉不陰不陽,看着他道,“今晚你看到了什麽?”

吳太醫忙跪倒,“微臣什麽也沒看見,只是依慣例來給姜太妃把脈。”

宮中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吳太醫活了這麽久,自然知道把嘴閉的越緊才越能活命。

天子看他很識時務,又問他,“平日裏都給誰請脈?”

吳太醫回了周太後。

“以後你專供姜太妃看脈,”天子命令道。

吳太醫小聲稱是,佝偻着腰退出房門。

天子冷睨着床上人,她此刻臉色慘白一片,粉唇抿直,即使是在昏睡,也看得出她有多倔強。

天子鐵青着面,手中玉簪被掰斷扔了,外頭天快亮了,今日要出發回京,天子不宜在此久留,臨出門前和如意、如棠道,“把她房裏任何可能傷人的東西都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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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受傷這事被瞞的極為隐秘,回京時,照着規矩,她和姜柔菀應當再坐龍辇回去,彼時太妃們和命婦都悉數上馬車,只有姜雪甄和姜柔菀遲遲沒來。

姜柔菀不是不想來,是姜雪甄一直磨蹭,待兩人出湯泉行宮,只有賢太妃還沒上車,天子也才從桃塢裏出來。

姜柔菀一見着他就嬌羞滿面,昨晚她偷偷去見天子,他們溫存了一夜,她借機探天子的口風,天子雖沒明說,但也在她手心裏寫了等她父親回來,想必她父親從青州回來,天子就會娶她。

天子走近先端量她,笑道,“姜二姑娘這幾日可見好?”

姜柔菀羞紅着面嬌聲回他,“臣女已大好,勞陛下挂心了。”

天子這才掃一眼姜雪甄,她今日穿了高領暗紋比甲,将頸上的傷遮的嚴嚴實實,但臉色還是很差,沒精打采的,頭發上也只戴了幾朵素淨絹花,簪子一根都沒有,更顯出她本身的脫俗美貌。

天子很滿意,等上車了,他有的是時間跟她耗。

天子登上了龍辇,再轉頭對她們笑道,“姜太妃和姜二姑娘還不上來?”

姜雪甄一直站着沒動,姜柔菀心急的很,只恨她墨跡,但又不能越過她先上去,遂主動扶着她,“臣女扶太妃娘娘上馬車吧。”

賢太妃立在自己的馬車旁對天子噙着笑,“陛下,哀家與姜太妃有些私房話要說,不如讓姜太妃與哀家同乘馬車吧。”

天子眸中浮過陰郁,最終溫笑道,“路途奔波,只怕姜太妃身體受不得跌宕,龍辇要寬敞些,賢太妃即與姜太妃說話,不如一同上龍辇。”

底下的曹安适時陪着話兒,“陛下,龍辇再寬敞也住不下五個人啊。”

“即如此,那就讓姜二姑娘去坐孟夫人的馬車,左右姜愛卿不在,賢太妃的馬車正好閑置了,可裝一些雜物。”

天子就這般敲定了各人乘坐的馬車,姜柔菀心有怨氣,又将這歸結到了姜雪甄身上,她與賢太妃說話,憑什麽是她讓出龍辇,她還想與天子私下獨處,感受天子的溫柔,這下好了,被姜雪甄壞了她的好事。

姜柔菀哀怨的望着天子,天子卻沒看她一眼,自顧入了龍辇,分明昨夜才與她你侬我侬,這會兒卻又變得疏遠,忽冷忽熱的讓她捉摸不透,她失落的上了孟氏馬車。

孟氏看她苦着臉,數落她,“你身子都給了陛下,也沒見陛下對你有幾分熱絡,回京後,那丫頭要在宮裏出家,你還怎麽賴在宮裏?”

姜柔菀真是恨毒了姜雪甄,“她答應父親要助我登上後位,現在卻不顧我死活要出家,本來該我坐的龍辇,賢太妃插了一腿,她也沒為我說一句,她心裏恨着咱們家,又豈會真願意幫我,父親當初就不該讓她活下來!”

當年嘉寧縣主難産,生下了姜雪甄後便撒手人寰,一開始姜明并不想留着姜雪甄,但當時的英宗皇帝還活着,嘉寧縣主難産而亡後,不論姜明如何狡辯解釋,英宗皇帝都怪他對嘉寧縣主照顧不周,甚至想過要褫奪了他的爵位,最終也是看在襁褓中的姜雪甄面上,才沒對姜明治罪,但之後也不再重用他。

英宗皇帝逝世後,姜明迎娶孟氏過門,孟氏曾想過将姜雪甄扔到鄉下的莊子,再尋個病故的由頭讓她死在鄉下,但姜雪甄日漸美貌,姜明在她身上看到了利用價值,才一直留着她。

“先別說這些喪氣話,你得想法子留在宮裏,”孟氏說。

母女兩人絞盡腦汁,最終也只能想出再讓姜柔菀受一次傷,到時天子也就不忍心讓她出宮了。

不遠處張泉目視着賢太妃和姜雪甄上了龍辇,那道倩影已比幾年前更為婀娜,天子近來親近的女人該是她了,張泉神色發沉。

那頭周太後和周婉兒瞧她們上了龍辇,笑道,“宮裏有這些太妃也是有點好處的,等姜太妃回宮帶發修行,姜家二姑娘總不能再厚着臉皮跟姜太妃一起住進佛堂裏。”

那時,姜柔菀就只能灰溜溜離宮回家,周婉兒在宮裏,有的是時間跟天子朝夕相處。

周婉兒歡快起來,“來時陛下讓她乘龍辇,臣女只當陛下是真愛重她,現下想來,她分明是沾了姜太妃的光。”

周太後微一皺眉頭,皇帝瞧着對姜雪甄是禮重,也常說是顧念先帝,這話挑不出錯,甚至可說皇帝重規矩,除了姜雪甄,其餘太妃也受到很好的照顧,但昨兒個見着姜雪甄,她那嘴唇破了,她說是自己咬的,哪有人咬自己咬成那樣,就怕是其中有龌龊,姜雪甄要出家,天子讓她入宮中佛堂,佛堂離養心殿那般近,這兩人若是有了收尾,就麻煩了。

以後少不得想法子差使富貴兒去探探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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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和賢太妃進到龍辇後方的小間,因賢太妃的身份在,小間內另加了張榻,将将夠兩人歇下,隔板門上了木栓,兩人一時竟沒話說了。

賢太妃原本是想讓姜雪甄上自己的馬車,方才她見天子隐在袖中的手似有傷,被包紮住了,龍體受損是大事,尋常時候合宮都會知曉,但現在天子有傷也沒見宮裏其他人知道,甚至桃塢也不曾傳過太醫。

也只有昨晚,醉景軒傳過太醫。

賢太妃并不想将天子與姜雪甄聯系到一處,但蛛絲馬跡種種,天子準姜柔菀入住哕鸾宮,以宮女照顧姜柔菀不周換掉哕鸾宮原有的宮女,這次來小湯山,也是說體恤姜雪甄身弱,準她和姜柔菀乘坐龍辇,外人猜測都只當是天子鐘意姜柔菀,可眼下天子輕飄飄就讓姜柔菀去坐孟氏的馬車,分明也沒多鐘情姜柔菀。

怕只怕拿姜柔菀當擋箭牌,圖的是姜雪甄。

若當真如此,姜雪甄吐血那晚,便有古怪,她還間接推着姜雪甄住進醉景軒,豈不是方便了天子與姜雪甄來往?

賢太妃心底有這些想法,面上不顯,眼瞧姜雪甄眼下泛青,很是疲倦,道,“姜妹妹昨晚沒休息好?”

姜雪甄點點頭,聲音略嘶啞,“夜裏沒睡好,做了一晚上的夢。”

她停了停,勉強笑問賢太妃,“賢姐姐想跟我說什麽私房話?”

“倒也不是什麽要緊的私房話,這次秋獵我侄兒表現的出衆,陛下特提拔他做了騰骧左衛指揮佥事,以後在宮裏,哀家也能見着他了,”賢太妃笑盈盈說道。

賢太妃的侄兒名喚裴紹,是裴家嫡次子,裴家是世代武将世家,到先帝時微有沒落,先帝重文輕武,又因着有先代祖宗□□江山,大魏太平了百來年,導致朝中武官概不受重用。

當今天子自登基以來,才隐有重視武将的勢頭,單說禁軍上下被整頓,剔除了不少油混子,也給了那些想靠着武力出人頭地的有志之士一條出路。

天子手中的禁軍分為勇衛營和騰骧四衛營,勇衛營進可外出攻敵,退可堅守京師,四衛營則分守皇城內外,其中左衛負責巡視宮中。

姜雪甄真切為她高興,“賢姐姐在宮裏也能見着娘家人,倒叫我羨慕。”

賢太妃失笑,本想說她妹妹也在宮裏,但一想到姜柔菀與她并非是一母同胞,便歇了話,眼見她确實疲倦的很,便也體貼的叫她在裏間小榻上躺躺。

賢太妃是平和性子,待姜雪甄也親近,給她掖好被角,便坐到榻側做起針線活。

姜雪甄看是在做靴子,是一雙男人穿的,猜是給裴紹的,靴子快做好了,賢太妃在給靴子繡竹葉紋,只是她針線活不熟練,繡的歪歪扭扭。

姜雪甄輕輕笑道,“賢姐姐若不嫌棄,這竹葉紋我會繡。”

賢太妃也不跟她見外,把靴子和陣線都遞給她,道,“我那侄子還沒成婚,身邊也沒個知心的照顧他,又慣會舞刀弄槍,腳上靴子常穿常廢,這回他在宮裏尋衛,我給他做雙靴子,也算是我這個做姑姑的疼他。”

姜雪甄改了她繡出來的紋路,下針極細致,調侃道,“我跟賢姐姐一輩,以後遇着裴佥事也喚他一聲小侄子。”

賢太妃覺着稀奇,她這樣娴靜的性子也會貧嘴,難得有她這個年紀姑娘的活潑,但是想想裴紹也就比她小一歲,真叫侄子,倒有些說不上來的滑稽,不過也就是玩笑話,太妃與宮中侍衛還是得保持距離,免得遭人閑話。

姜雪甄繡了會子實在困得睜不開眼,跟賢太妃說靴子暫且放她手裏,趁着這兩日在路上,她正好能趕出來。

随後就翻了身睡去,她翻身時高領微開,賢太妃只見着那細頸上繞着紗布,明顯是有傷,傷在這樣危險的地方,這是尋死的路子。

賢太妃回想她的衣着和往日并無不同,只有發飾顯得素淨,不僅沒戴簪子,更是所有金銀飾物都不曾佩戴。

姜雪甄頸傷和天子手傷,太過巧合。

昨夜大抵是天子想逼迫姜雪甄,致使她差點自絕,所以姜雪甄才被迫想出家,她想逃離天子的手心,現下看也沒逃出去。

賢太妃有些微低嘆,自打天子登基以來,她瞧得出他絕非等閑之輩,他能在秋獵中獵得白虎,就斷沒有外表那般仁善溫和。

等回宮,姜雪甄進宮中佛堂修行,她記得那佛堂就在養心殿後頭,原先是因着英宗皇帝禮佛,常要參禪修身,所以就近設了佛堂,現下這佛堂內若真給姜雪甄住,那就更便利天子了。

賢太妃神思凝重,即便姜雪甄得罪的是周太後,她也能替姜雪甄袒護一二,可現在面對的是天子,裴紹才升任指揮佥事,人捏在天子手裏,賢太妃不敢拿裴家去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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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板另一側,天子有一下沒一下的轉着琉璃球,耳朵在聽隔板後的聲響,依稀聽到裏面女人說笑聲。

從前他與姜雪甄呆在一處,姜雪甄話少,多數時候都是他找話,想讓她能開口跟他多說幾句,可她安靜的過分,抿出一點笑,垂着眸不作聲。

那時他只認為是她生性內斂,其實心底很喜歡跟他在一起,可卻沒想過,也許她是煩他,煩的恨不得他去死。

“陛下,要奴才想法子把她們分開嗎?”曹安略帶着谄媚問。

天子擺擺手。

曹安急忙噤聲。

天子往上抛了幾下琉璃球,問他,“你心裏是怎麽想朕的?”

曹安趕緊拍馬屁,“陛下登基以來,廢殉葬清禁軍,乃是當世開明聖君。”

“真會拍馬屁。”

天子哼笑,“你也伺候了先帝十多年,你心裏就沒覺得朕混賬?”

曹安一戰栗,當即跪倒,雙手趴在地上道,“奴才對陛下是打心眼兒裏敬佩,萬不敢有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天子手中琉璃球落到地上,滾到他手邊,他忙不疊撿起,雙手托起。

“敬佩先帝和敬佩朕,只能敬佩一個人,”天子悠悠道。

曹安立時不假思索,“奴才自然是敬佩陛下,奴才心中陛下堪比日月,奴才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天子問,“不論朕是不是皇帝?”

曹安一刻也不敢停頓,“奴才敬佩的是陛下這個人!”

“既然你敬佩朕,還想為朕肝腦塗地,那朕就給你這個機會,你替朕去一趟五道梁,把章懷太子及太子妃的屍骨運回京,路上不可有差池,否則你這腦袋就不保了。”

“可、可是英宗陛下罰廢太子終身……”

“你不是敬佩朕?怎麽朕的話不及英宗爺好使?”

曹安出了一身汗,那可是五道梁,五道梁氣候惡劣,當下已入秋,他如果這個時節出發,到了五道梁正值隆冬,他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可他如果抗旨,天子現在就能斬了他。

曹安思前想後,天子整頓禁軍時,将所有先帝倚重的禁衛悉數調離,可見天子并不信任先帝留下來的人,帝王多疑,只有一心一意聽命于他的人才會重用,曹安畢竟是先帝留下來的人,他想讓天子放心用他,他就得走一趟鬼門關,向天子以示忠心。

曹安心一橫,“奴才聽憑陛下吩咐。”

天子指着琉璃球,“賞你了。”

曹安誠惶誠恐的收下琉璃球,再起身,只瞅着天子側眸盯着隔板,他一時不敢亂說話,天子寒聲問,“是不是沒聲音了?”

曹安細聽,确實聽不到聲音了,“是、是沒聲兒了。”

天子神情陰冷,“你覺得她們會在裏面說什麽?”

曹安讪讪搖頭。

天子拍他肩膀,“若你是賢太妃,發覺了一些內帏秘事,你敢與朕作對嗎?”

曹安顫顫巍巍搖頭,怎麽敢?裴紹才升官,裴家就指着這個兒子有出息了,賢太妃入宮這麽多年,總不可能蠢到為一個外人置裴家于不顧。

天子勾唇,兩日路程,她們不會一直黏在一起,他有的是機會抓到姜雪甄落單的時候,到時看她能怎麽躲。

天子這般想,卻不料這兩人竟真形影不離,途中下榻在來時的大宅院,就那一夜兩人都沒分開,天子根本沒機會近姜雪甄的身,這一路直到回紫禁城,天子肉眼可見的脾性變差,借着朝臣遞上來的折子挑毛病連罵了好幾人,那些大臣偏還沒膽子反駁,都只當是之前催天子立後,被天子記仇,這回逮着點錯就被罵的狗血淋頭。

之前在小湯山,周太後會見命婦時,曾與那幾位大臣的夫人有意無意暗示再向天子進言立周婉兒為後,目下挨了這頓罵,都不敢出頭吱聲,只把周太後也氣的夠嗆,直恨這些臣子都不中用。

再說這兩日在路上,姜雪甄替賢太妃給那雙靴子上繡花,只是過程頗廢針線,還落了一根針,針本來就小,掉了也不容易找到。

等到入京那天,姜雪甄也将這雙靴子上的竹葉紋悉數繡好,賢太妃看見這般精致的繡功,不覺稱贊她手藝巧,“都說你出身好,養的嬌貴,可你這繡活我瞧着也厲害,可見你在閨中常做這樣的事。”

她說到這兒停了話,姜家也不是窮苦人家,那姜明還襲了姜雪甄外祖的爵位,又因着嘉寧縣主這層夫妻關系,曾頗受英宗皇帝看重,直到先帝時武官勢褪,姜明才一直入不得內閣,還将姜雪甄送入宮中。

先帝都快能做姜雪甄的父親了,若姜明真是個疼女兒的,也沒可能把她往宮裏送,更不用說,嘉寧縣主去世後就迎娶了新夫人,可見姜雪甄在姜家過的也不好。

姜雪甄淺淺露出笑,懇切的托付她,“賢姐姐,我的乳母年紀不小了,我想送她出宮養老,她是江南人士,在江南還有家人,但離京裏甚遠,我不放心讓她一人去江南,賢姐姐能否替我送她回去?”

賢太妃看她這樣子像囑托後事,又念及她的遭遇,不免眼微紅,颔着首說,“你那陪嫁丫頭要不要我一同送走?”

姜雪甄偏過臉,默了許久,說,“母親留了些嫁妝給我,裏面有田莊鋪子,也沒人替我打理,我準備讓如秀去辦這事,她跟我的時間久,我對她放心。”

有些話兩人不用說都心知肚明,賢太妃知曉她不想連累自己,一個老嬷嬷離宮天子可能不會察覺什麽,但若是姜雪甄的陪嫁丫頭也一起走,就會引起天子警覺。

賢太妃答應了下來。

姜雪甄取出一袋子銀錢遞給賢太妃,賢太妃說什麽都不要,姜雪甄便只能作罷,最後告誡她,“回宮後我就要進宮中佛堂修行,此後斬斷塵緣,賢姐姐往後也別再來尋我了。”

賢太妃用手絹擦掉沒忍住淌出來的淚水,心中糾結,只得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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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去小湯山這一來一回足足用了一個月,回來天更冷了,哕鸾宮這頭早得了準信兒,宮女們已遷去佛堂,一應打掃收拾俱全,姜雪甄回宮裏就住進了佛堂。

至于姜柔菀,原本姜雪甄都出家了,姜柔菀也不能再住哕鸾宮,但在回京途中,姜柔菀不知怎得又傷了腳,天子倒也通情達理,只說讓她留在宮中繼續養傷,也能陪伴姜雪甄。

姜柔菀便也跟着姜雪甄搬進了佛堂。

周太後得了消息後,再恨姜柔菀沒臉沒皮,暫時也無計可施。

夜裏起了霜,姜雪甄側卧在羅漢床上,背靠着引枕,如秀往她脖子上的傷口抹藥膏,只怪如意她們,“娘娘原就該帶奴婢去小湯山,那兩人也不是誠心當您是主子待,不然怎麽忍心讓您傷成這樣?”

姜雪甄讓她去把張嬷嬷叫來。

自打天子往她身邊調了宮女,張嬷嬷已許久不能再近身侍奉姜雪甄,張嬷嬷進屋裏就見姜雪甄脖子上有傷,人也憔悴了不少,姜雪甄平素雖不重打扮,但該有的飾物也會佩戴,如今孜然一身,就連耳飾都不曾戴,身上穿着海青袍,墨發被一根褐色緞帶松松的束在腦後,鬓邊落幾根碎發,顯得她眉目如畫,更非凡塵俗人。

“娘娘這、這是……”

“嬷嬷之前勸我出家,好從宮裏脫身,嬷嬷看我現在能脫身嗎?”姜雪甄很閑适的問她。

張嬷嬷喉中梗塞,目下情形一看便知是天子所為,她不知道姜雪甄去小湯山發生了什麽,但也猜得出,天子将她逼到走投無路,即使是出家,也只能呆在宮裏,天子這是在變着法兒的折磨她。

姜雪甄拉過她的手,“我如今深陷囹圄,嬷嬷你和如秀再留在宮裏我更無法脫身,我與賢太妃說好,等嬷嬷出宮,送嬷嬷去江南養老,他不會想到那兒,至于如秀,我會同他說,讓如秀去替我打理嫁妝,我的嫁妝在哪裏,他都知曉,你們到了宮外,我在宮裏才能想辦法離宮,到時我們離開順天府,找一處安寧自在的地方安居。”

她說的太美好,張嬷嬷和旁邊的如秀都信了她說的話,願意聽從她的安排。

在宮裏,宮女滿二十五就能放出宮去,張嬷嬷已經是個老人了,離宮十分便當,自己去尚宮局報備一聲,便可以走了,尚宮局都不用往上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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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回京後,曹安就帶着人秘密出發去五道梁,天子手頭堆積了不少公務,花了幾個日夜才處理妥當,終于得空了去找姜雪甄。

這天夜裏,姜雪甄跪坐在佛龛前參拜,天子立在門邊撩了簾子,視線端詳着她,海青袍寬大,穿身上會遮了身段,尤其深秋的季節,穿的衣裳多,再外套海青袍,會顯得極臃腫。

但她穿起來沒有臃腫感,許是她畏冷,還沒入冬,這房中已用上了銀絲碳烤火,屋內暖和的不用穿太多衣服,那件海青袍底下也許只剩了亵衣和

主腰。

她這般跪在蒲團上,自後看更是腰細的仿佛只手可握,平日不顯豐腴的身子因這坐姿也瞧出了曼妙體态。

這身灰撲撲的海青袍穿在她身上也沒損了她的容色,比那什麽太妃穿的宮裝順眼多了。

天子步伐緩慢的走來,她像察覺不到,仍雙手合十,看起來十分虔誠。

因是佛堂,可嗅見佛前供香,那香味過于濃厚,抹蓋住了她身上的香,難聞的很。

天子蹲身下來,手從後繞向前,指尖托起她的頸,簪子紮出來的傷養的大好了,只剩一個紅點,像生出了豔紅小痣,平添了幾分媚态。

天子那狹長眼尾瞥着她,她沒甚抗拒的神色,總不會是修佛真把她這一身軟刺給修沒了,那倒是挺好,他低頭親到那微張的淡唇上,手轉進海青袍的衣襟,耳聽輕細呼吸聲,她溫軟的不可思議。

天子把她抱緊,和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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