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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意◎

不知道只當是調笑, 知道的便各自心有譏諷,姜柔菀那事宮裏宮外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傳遍了,姜雪甄身為姜柔菀的姐姐, 多少會在背後遭人非議, 就算出家了, 只要她一日姓姜,便都是姜家人,就像姜柔菀的說的, 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只是相比讓姜家在這京都無立足之身, 姜雪甄已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她坐下來, 像沒事人一樣,一臉平淡的端坐着,“太後娘娘, 臣妾已經是出家人了。”

這邊天子斜着她, 她臉上的那抹豔色沒了, 她又恢複成人前的淡漠, 好像任何事都不會引她側目,被周太後隐晦的嘲諷她和姜柔菀一樣的品行,也能這般泰然自若的回話, 誰能想到, 那件海青袍下, 是被他疼的走不動路的身子,他甚至都疼不夠, 想要更多, 最好撕碎她臉上淡定的表情, 看她流淚,看她皺眉,再看她張着淺紅色的唇微微呼吸,最好神色迷離,軟在他懷裏。

天子抿了口酒,餘光還掃着她,話是對周太後說的,“皇嫂雖是玩笑話,可也得記着皇家的體統,皇兄聽見了是不會高興的。”

李熜當然會不高興,這頂綠帽子天子給他戴上的,天子還在人前裝模做樣,知曉此事的賢太妃都要暗暗感慨,幸虧先帝去的早,不然也是被氣死的命。

周太後也知曉自己說錯話,姜雪甄雖然現在出家了,但以前怎麽也是先帝的貴妃,她說這種話不僅是下姜雪甄的面兒,更是讓先帝臉上也無光,周太後讪笑道,“哀家說笑也沒注意分寸,還是皇帝提醒哀家了。”

她說着朝天子擡了擡酒杯,天子也回敬她這杯酒,然後再似無意間發現道,“皇嫂跟前不是常跟着個小太監,今兒怎麽沒見着?”

周太後心裏一咯噔,随口找了由頭,“那孩子家裏辦喜事,說是老子娘要給他弟弟娶媳婦兒,托了人帶信到宮裏,讓他回去喝喜酒,哀家瞧着也要過年了,他家裏離京又遠,哀家便準了他兩個月假,回家過個安穩的年。”

周太後心想着富貴兒也離開有一個月了,盤算時間,年後幾天就能帶回人,那時就看看是不是她自己想錯了,若天子真是李景崇,她便得另想他招治他,若不是李景崇……而是李铎,那就危險了,屆時她勢必要想辦法揭露這騙局。

“一個賣了身的奴才,還能放他回家過年,這宮裏可沒幾個主子有皇嫂心善,”天子作勢往座下環視一周,随口又問,“小侄女怎也沒來參宴?”

周太後道,“她在宮中也無事,正好她母親近來身體不爽,哀家放她回家侍疾了。”

這時夜也深了,天子咕掉一口酒,站起身是要走的意思,底下命婦太妃們都得起身相送。

天子壓了壓手,讓她們都坐,離座時微不可見的瞥過姜雪甄,站起那一會,也不知漏沒漏,他唇角略略一勾,自在的走了。

天子一走,這宴就算到末尾了,周太後也有些意興闌珊,叫衆人各自散了,今晚高興,她多喝了點兒酒,走路都搖晃,搭着宮女的手先行離去。

随後幾位太妃也一一離座,姜雪甄是最後一個走的,賢太妃走時兩人目光遇着,賢太妃的眼神裏隐有擔憂,但姜雪甄垂下眼,不願與她有更多接觸,賢太妃便只得先走,待這宴上人走的七七八八,姜雪甄才伸手端起桌上那杯酒,一口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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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和如棠擱後頭想阻止都來不及。

酒喝完了,姜雪甄緩慢起身,兩人還如來時扶她,她卻回頭看座,那座上也沒東西,如意柔聲說,“娘娘,咱也回吧。”

姜雪甄看着她,視線凝注了,看着有些呆,“回哪兒?”

“自是回佛堂了,”如意笑着放軟聲,只恐她喝醉了,得好聲好氣的哄着。

姜雪甄點了點頭,随後又搖了搖頭,嘴裏嘀咕一句,聲兒太小,她們沒聽清,但好在她沒不走,任她們攙扶着出去。

賞花宴是擺在離禦花園極近的望月樓,下樓後鋪面而來的冷風吹在人臉上,讓姜雪甄清醒了片刻,雪還在下着,如棠打折傘擋在頭頂,她只看得見雪花在傘外紛飛,禦花園裏的花樹都裹了一層銀裝,地上的積雪還沒化完就又覆蓋了一層新雪,姜雪甄怔怔看着那漫天飛雪,輕聲問道,“今日是哪天?”

“臘月二十了,”如棠回道。

姜雪甄喉中發出很低的一聲嗯,問她們,“哀家想燒些紙,可以麽?”

如意和如棠面面相觑,這大晚上的,在宮裏燒紙多不吉利,但不吉利歸不吉利,天子也沒說過不準她燒紙,如意回道,“當然可以,只要娘娘開心,您想做什麽都可以。”

其實這話也是哄她的好聽話,怎麽可能做什麽都可以,是只有在天子允許的範圍內,她才有能做的事。

姜雪甄指着不遠處宮牆的角落裏,“哀家在那兒燒紙。”

這禦花園還有禁衛巡視,人來人往的撞見多不好,如意勸道,“天兒太冷了,要不您回佛堂,奴婢給您燒個火盆,您燒多少紙錢都不挨凍。”

姜雪甄喃喃道,“你不是說只要哀家開心,做什麽都可以嗎?哀家就想在那裏燒紙。”

如意便不好再勸,朝如棠遞一眼,如棠把傘給她,悄悄去了奉天殿,天子還在殿內,只有魏宏達見了她,她便将姜雪甄要在禦花園燒紙的事說了,魏宏達一臉摸不着頭腦,這事兒不算大,天子在裏邊兒與百官暢談,一時難出來,他便先拿了主意,讓如棠去神宮監領紙錢讓姜雪甄燒個高興,轉頭等百官宴歇了,才與天子禀告姜雪甄似醉酒、鬧着要燒紙錢。

天子從後宮回奉天殿又多灌了些酒,聽魏宏達這一提,方記起今個是臘月二十,姜雪甄母親的忌日,也是姜雪甄的生辰,他突然酒醒了一半,下了禦座出殿往禦花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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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棠拿了不少紙錢來,她跟如意想幫姜雪甄點火,姜雪甄搖搖手,她們便沒再幫,一人手舉着傘給她遮落雪,一人站邊上靜默的看着她,她蹲在角落裏,身影單薄瘦弱,吹燃火折子,引燃紙錢,一點點往火上撒紙錢,她的唇在輕輕動着,不知在說什麽話,火光打在她面上,那精致矜冷的側容顯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哀傷,她就這麽一直燒着紙錢,漸漸的,有些調皮的細雪落在她的睫毛上,若不是能看到她呼出的熱氣,當真像冰雪化成的人,如意和如棠都噤聲不敢打攪她。

紙錢快燒完時,宮中禁衛軍騰骧左衛來禦花園巡視,正好看見角落裏的火光,指揮佥事裴紹帶着人趕過去,正見這場景,裴紹看清姜雪甄一個側臉就記起這女人是私自離宮的那個僧藉宮女,他一路把人送到青蓮庵,沒想到青蓮庵是那樣腌臜的地方,當時也懊悔過,後來天子微服私訪端了青蓮庵,據說帶回一個尼姑十分寵愛,當時他也沒往她身上想,現下在宮裏見到她,那天子帶回來的人必是她了。

裴紹盯着她有片刻愣住,她身上還穿的海青袍,不是說的做了宮女嗎?怎麽會穿成這樣,宮裏沒這規矩,而且瞧那兩個宮女,倒像是伺候她的奴婢,她不像宮女,更像宮妃,可天子也沒納她進後宮。

裴紹帶着左衛大步走近,他身後禁衛先出聲,“你們哪個宮的?怎敢在禦花園偷燒紙錢,不知道宮裏的規矩嗎?”

如意、如棠頭皮發麻,低頭再看姜雪甄可算把最後一張紙錢燒完了,如意遂道,“你們連姜太妃也不認得?”

裴紹在內的那隊禁衛都愣了愣,他們确實不認得宮妃,雖說是巡視後宮,但後宮中的女人他們也得避嫌,姜太妃也只在傳聞中聽過,聽說是冰肌玉骨的美人,先帝駕崩後沒多久便出家了,一直呆在宮中佛堂裏,也沒見人出來過,這才第一次見着,只看着人,确實有冰玉之感,不覺都不敢再造次。

裴紹很快從姜雪甄臉上收回眼,不想她竟是太妃,先帝在世時榮寵一身的貴妃,先帝故去後便在宮裏少了許多傳言,真見着了,內心也感複雜,她在宮裏好好的做太妃,為何要往外跑?他姑母也是太妃,日子過的倒比先帝在還舒坦,她在宮裏應當也不會有人敢苛待她。

那天子端了青蓮庵,不僅救出了她,還帶了另一個尼姑回來做禦前宮女,這倒是能說得通。

姜雪甄靜靜看着火焰熄滅,一旁如意朝她伸手,她搭在如意手上起來,面色平靜的望向裴紹,彎一抹笑,“今日是哀家母親的忌日,哀家燒些紙錢不為過吧。”

宮妃離了家,有許多遇着父母忌日的,也想燒紙,這燒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燒的,也不是什麽地方都可以燒的,至少不能在禦花園這裏燒。

如棠恐這些禁衛追着問,連忙道,“奴婢去請示過陛下,陛下恩準的。”

裴紹翹一點眉,對她這話不确信,但也沒想一直揪着不放,“夜深雪重,太妃娘娘還是早點回吧。”

姜雪甄點了下頭,轉身往過道上慢慢走,裴紹瞧着她背影走遠,心底有些五味陳雜,怎麽會是太妃,怎麽想也想不出來回是太妃。

他帶着禁衛往其他地方巡邏去了。

禦花園東邊的角門,天子站在門口,目視着兩撥人分開走遠,神情陰冷可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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