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不要跟朕說找不回來,朕不想聽!◎
天子立在床前剎然靜住, 他轉過身到桌邊端起茶壺,潑了如意一臉茶水。
如意被冷水一浸清醒過來,眼見他站在床前, 神情陰鸷, 宛若一尊煞神, 匆忙爬下床才将哭出來,“陛下……”
“朕沒功夫聽你哭,她人呢?”天子打斷她。
如意低着頭不斷哽咽, “娘娘、娘娘……”
天子擡步快速出去, 直回到養心殿,已是掩不住怒容, 魏宏達還以為是姜雪甄又惹他生氣, 正想說兩句好話,天子卻一拳砸在桌上,淩厲鳳目瞪向他, “傳朕口谕, 封禁紫禁城, 讓張泉帶人查找, 任何地方都不能放過!”
魏宏達靈臺一震,這姜太妃竟是從佛堂跑了!怨不得天子這般震怒,他急忙跑去提督衙門傳話, 一時間紫禁城的所有宮門悉數落了鑰, 禁軍挨着一間間房搜尋, 城中人人自危,只當是進了刺客。
養心殿內, 如意和如棠跪在地上, 吓白了臉。
“怎麽跑的?”天子手指抵着額際低聲問。
“今、今早天未亮娘娘就起來了, 招呼奴婢們幫着給您挑選賀禮,奴婢們瞧娘娘比平日開心,便幫她一起挑了一對玉珏,娘娘當時就讓奴婢們把其中一塊玉珏挂到腰上,另一塊放進錦盒送來給您,奴婢們只以為娘娘想通了,娘娘還讓奴婢們坐下陪她說會子話,期間還賞了奴婢們一人一盤蝴蝶酥,奴婢和如意姐姐吃了半塊那蝴蝶酥就昏過去了……”
天子手緊攥成拳,那塊玉珏咯的手心發疼,越疼他才會越清醒,越清醒他才不會再犯渾,他怎麽能奢望一個沒有心的人會突然對他有了情意。
她想跑,在他身邊、在這宮規森嚴的紫禁城內,她無時無刻都想跑,她從來沒想過跟着他,和兩年前一樣,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逃離他。
“讓胡太醫看一下蝴蝶酥裏有什麽,再到她房裏找找玉珏。”
如意和如棠迅速回佛堂,未及一炷香,兩人去而複返。
天子道,“呈上來。”
如意托着一塊玉珏放到桌上,道,“……吳太醫說,娘娘賞賜給奴婢們的蝴蝶酥裹了層蒙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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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張開手掌,手心被梭破了口子,玉珏沾了血,玉色更顯得肅殺絕情,他把那塊帶血的玉珏和姜雪甄自留的玉珏并排放在一起,他說話很慢,“所以那晚朕莫名其妙睡過去,是被下了蒙汗藥。”
那語調平靜的很,卻聽的如意、如棠直哆嗦,這是姜雪甄第二次逃跑了,第一次是在嘉福寺秋祭,宮女無法近身情有可原,這次在佛堂裏,她們每時每刻都盯着姜雪甄,竟然還讓她跑了。
天子不會饒了她們的。
“她近來見過什麽人?”
兩人搖了搖頭,姜雪甄已經鮮少再與宮中其他人來往,就是住在西梢房的王凝秀,也不常在一起說話,姜雪甄的性子太靜了,有時候一個人就能在房裏呆上一天,最常做的事,就是抄抄佛經,看看經書,如果不是被天子強行圈養成禁脔,其實光看她平日所言所行,實在像個跳脫凡塵的出家人。
天子寒着一雙眸看她們,“把賢太妃請過來。”
如意、如棠知曉他随時會怒起,急忙爬起身前往仁壽宮去請賢太妃。
賢太妃見着這兩宮女,原以為是姜雪甄邀她去佛堂,沒想到是天子請她,再想到全宮突然森嚴,一下有個姜雪甄出逃的猜測,提着心來見天子。
進了養心殿,天子站在桌邊,桌上擺着兩塊玉珏,一塊帶血,一塊白玉無瑕,只瞧天子面色如常的對她笑,“給賢太妃賜座。”
立時有太監搬來椅子讓賢太妃坐下,随後太監宮女盡數退到門外。
殿內靜的脊背生寒,賢太妃先問的話,“陛下叫哀家來為的何事?”
天子沒有立刻說事,慢慢的自說着話,“幾十年前,大魏邊境紛擾不斷,英宗爺最倚重的武安侯和裴将軍常年征戰四方,才換來大魏十多年的太平,朕一直感念着裴将軍的忠義,自朕登基以來,朕多番提攜裴紹,對賢太妃也禮遇優待,只為讓九泉之下的裴将軍不會寒心,賢太妃看到朕的用心良苦嗎?”
賢太妃一時噤住聲,先帝在位時,重文輕武,又因着她哥哥當年曾為章懷太子求過情,裴家一度被打壓,即使她進宮也沒改變裴家在朝日漸被邊緣化,直到天子即位,裴紹被重用,裴家才又能重回朝堂,天子對她這個太妃也極敬重,常往她宮裏送珍奇貴品,她人老了,眼卻沒花,看得出天子對裴家的厚待。
“哀家替裴家多謝陛下的恩德。”
天子轉頭看着她,她彎着眼淺笑,沒有回避天子的目光,天子在她眼裏看不出任何算計,最終道,“姜太妃不見了,賢太妃見過她嗎?”
“自秋祭回來後,哀家一直沒與姜太妃搭過話,陛下問錯人了,”賢太妃道。
天子轉過眼,良久說,“紫禁城沉悶了些,朕想送太妃們去南京,那兒園林甚廣,環境清雅,是養老的好地方,不知賢太妃願不願意過去?”
賢太妃聽出了他的意思,他确實扶持了裴家,至少沒讓裴家就此沒落下去,現下他想讓她離京,她沒有什麽怨言可說,上次她助姜雪甄出逃,之後他沒有追究,反倒對裴紹委以重任,這是一個帝王的氣度,縱使這次真是姜雪甄從佛堂跑了,他也沒有嚴厲叱問她。
天子給了她作為太妃最高的臉面,從沒讓她難堪過。
就算是現在,也仍有耐心的等着她回答,她點了下頭,順着天子的話說下去,“難為陛下想的周到,前兒哀家還說京裏呆膩了,想換個山清水秀的地兒,平日裏沒事的時候,養養花,釣釣魚,日子過的也惬意。”
她起身跟天子告辭。
天子道,“有朕在一日,這朝堂上,便有裴家武将的一席之地。”
賢太妃免不得笑着感激他,“有陛下這句話,哀家便是在南京呆到死也如意了。”
她起身出殿,往佛堂方向看過,不自禁濕了眼睛,從今別後,她與姜雪甄估計再也見不着了,這些年她在宮裏也看透了人情冷暖,唯獨和姜雪甄相處的那些時日才感覺到人情味,她沒有自己的孩子,看着姜雪甄便親切的很,當初豁出去想救她,只是看不得她可憐,即使是現在也不曾後悔過,可她終究是裴家人,她不能自私的置裴家人不顧,天子已經仁至義盡了。
賢太妃走後,天子擡手撫到那塊幹淨的玉珏上,指腹按着玉珏上蓮紋,想象着她那精致眉眼中的笑意,她那時戴這塊玉珏的歡快不是因為她想通了,是因為她迫不及待的想逃了,玉珏只是迷惑他和宮女的幌子。
她想送的是玉玦,決然不返,寧死不屈。
孤寂的大殿內,響起天子一聲低笑,紫禁城層層宮牆之下,她能跑到哪兒去,蒙汗藥迷暈了兩個宮女,卻迷不倒駐守宮門的禁衛,他不信她能跑出去,她送的是玉珏,他收的也是玉珏,他們這一生都綁在一起,他不生氣,等人抓回來了,給點教訓,只要她肯認錯,他就跟她回到過去,他叫她阿雪,她縱容着他黏人。
可是這一整個下午禁衛都沒傳來找到人的消息。天子的耐心在一點點耗盡。
傍晚時分,天幕黑沉,張泉進殿後,發覺殿內沒點燈,只模糊看到桌邊坐着人,天子的嗓音低沉陰狠,“找到人了嗎?”
張泉回,“合宮都找遍了,不見姜太妃。”
天子猝然起身,幾步朝他走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喝他,“你覺得她能跑哪兒去!”
張泉木讷的垂頭道,“微臣不知。”
天子被他這句氣笑了,“你不知,你管着朕的禁軍,朕讓你找個女人都找不到,你有什麽用!”
張泉回答,“微臣無能。”
天子怒睜雙眸,旋即松開手,直沖到桌邊抓起那兩塊玉珏猛地砸到地上,只聽着兩聲脆響,不用眼睛看,都清楚兩塊玉珏恐碎成了齑粉。
天子的手指攥出咯吱響,“繼續找,就算是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出來,不要跟朕說找不回來,朕不想聽,下去領二十棍。”
張泉拱手出去,在院子裏領了二十棍,遵從他的話讓禁衛加強巡警,繼續搜查。
近五更時,天上乍起驚雷,片時大雨傾盆,張泉拖着傷跪在殿前,“請陛下責罰,微臣有負所托。”
天子站在窗前,閃電一明一暗照在他臉上,平素俊俏的眉目此刻極陰煞兇狠。
“傳朕令,宮中財物失竊,那盜賊與姜太妃有幾分相像,張貼畫像,全城嚴查,抓到盜竊者,帶到朕面前,朕重重有賞!”
作者有話說:
二更十二點哈,有點卡文,讓大家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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