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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在這附近◎
張泉眉頭跳了跳, 心知不好。
果然天子一掀簾子,車上燈籠被風吹的搖了搖,光影打在天子臉上, 讓他看起來陰森兇惡的像只鬼, “王婆婆, 他什麽小的?”
王婆婆以前生活在冀州,和張泉的娘是街坊鄰居,後來張泉娘沒了, 他爹上山打獵時被老虎給吃了, 就剩下張泉一個半大孩子,王婆婆不忍心, 平日裏常接濟他, 張泉長到十五六歲時,正好朝廷來村裏招壯丁,張泉就被招走了, 後來再見着張泉是幾年前, 他帶着還是少年的天子來她家避難, 兩個人灰頭土臉的, 哪裏有現在這樣衣着富貴,光鮮亮麗。
雖然張泉從沒跟她說過天子的身份,但僅看着天子這身玉冠錦服的打扮, 也知其身份顯赫, 今時不同往日, 王嬷嬷懾于其威儀,屈身就要跪下, 被他擡一只手扶住, 他重複着先前那句話, “王婆婆,你剛剛說張泉那個小的是什麽意思?”
王婆婆看了看張泉,張泉眼神暗示她不要說。
天子對王婆婆露出笑,那笑顯出些許親善,讓他身上的威壓消散了不少,王婆婆也沒那麽多拘束,只當他還是以前來避難時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什麽小的?”這是他問的第三遍。
王婆婆得了張泉的暗示,直搖頭,“沒什麽小的,你聽錯了。”
天子自己挑下車,收起笑,在王婆婆跟前站定,矜貴挺秀,只神情陰戾,一把扯住張泉将他從馬車上拽了下來,張泉沒站穩,差點摔到地上。
王婆婆一看這架勢便心底發怵,連忙勸着,“這是、這是什麽個事,你們可別打架。”
天子道,“王婆婆,我的夫人不見了,他說他殺了我的夫人,我該不該饒了他?”
王婆婆只一聽,想到前邊兒張泉帶着的那個樣貌太過出挑的小婦人,一下就在心裏有了不正經的猜測,別是張泉看上人家夫人,把人搶來做了小的,這才被人找上門來要了。
王婆婆一臉犯難,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天子拔出腰間佩劍。
王婆婆吓得直道,“可別真動手啊,張泉當年也救過你,你們兄弟感情有多好,我老婆子也見過,你莫忘了你跟張泉落難時,張泉還省一口吃的給你,沒有他,哪來你今天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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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為所動,長劍加到張泉的脖子上,那把劍在夜裏發着寒光,一眨眼就會削掉張泉的腦袋。
王婆婆哪裏還記着張泉的暗示,慌張的跳腳,“你快把劍放下!張泉确實送了一個小婦人來我這兒,那小婦人生的雪膚花貌,我只當是他在外面養的外室,原本要帶她回冀州,可半路上不見了蹤影。”
天子收回劍,扣住張泉低聲道,“你們狼狽為奸,等朕把她捉回來,回頭再一起收拾你們。”
他推開張泉,面向王婆婆卻是一臉溫善,“還勞王婆婆帶我去她失蹤的地方。”
王婆婆瞧他身後跟着數十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個個手持着刀劍,心想他定是愛極了那婦人,不然不會為了她跟自己多年的弟兄翻臉,如今帶這麽多人來也正好,要是那婦人倒黴遭了水盜,也看看能不能救回來,若能救回來,他們兄弟倆沒準能重歸于好,就怕已經被水盜糟蹋了,畢竟生的那般好,她活了這麽大歲數,也見過幾個漂亮的丫頭,卻從沒見過長成那樣的,活像畫兒裏變出來的仙女,甭說是男人,就是她見了,連說話聲都要小上一些,唯恐驚吓了人。
王婆婆忙領着一衆人走水路往冀州方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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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甄下船跑遠後,給自己做了喬裝改扮,臉上、手上、外露的手腕都抹了泥土,外穿的那件鬥篷她放在地上滾了滾,看起來灰撲撲又髒的沒眼看,她才拿起來穿身上,就這麽佝偻着腰,杵着木棍,像極了途中遇到的老年乞讨者。
她下船的地方剛出順天府,在保定府下轄的交河界內,這地兒偏僻,她走了一路只見着有許多婦人在河邊浣紗。
遠遠兒都能聽到她們響亮的笑聲,和京裏那些貴婦人大不相同,時下女子講究笑不露齒,這樣的笑才算有體統,如那些婦人般只會遭鄙棄唾罵。
但姜雪甄聽見她們笑,竟莫名身心放松,甚至生出些許羨慕,她也想像她們那般大笑,幾番周折,她終于逃了出來,這次她逃得很遠,不在順天府,路途中見着捉拿她的畫像,都遠遠避開,一路上都有驚無險,她只差一個落腳點,好好休息一番,再想想去哪兒。
她放眼四周去看,這裏不能說是荒無人煙,但也說不上繁華,只是在遠處有三三兩兩的屋舍,這會兒那些煙囪冒着青煙,是做晚飯的時候,她腹中也有些饑餓,卻不敢貿然靠近那些婦人,她見識過人心險惡,什麽人都不敢再信,眼下最慶幸的是她的身體比以前好了,天子逼着她喝那些補藥,吊着她的身體任他亵玩,除此外也只有身體變好這點好處,至少能讓她走的動路。
她小心遠離了那些婦人,過路口時,見不遠處搭了好幾個粥棚,有許多人在排隊領粥,她觀察了一陣子,也走過去排着隊,到她時,那鍋中正好沒粥了。
那打粥的小厮看她可憐,便道,“要不然你跟我回主家,我給你拿個饅頭。”
姜雪甄很感激,學着那些領粥的人朝他拜了拜。
小厮不免更可憐她,這麽大年紀出來行乞,可見她的兒女不孝,于是趕來驢車,捎她回城裏,說是城,和順天府沒得比,那城中也有酒館鋪子之類得行當,但不見裏邊兒有多少客人,路上的那些行人背着背簍走起路都像沒吃飽飯。
這交河縣看起來窮的很。
驢車停在一戶門前,倒是比沿途的那些小房屋院子都大些,瞧着是這交河縣的大戶人家了,但也大不到哪兒去,這院子放在京裏,也就是一般住戶。
“你在這兒等着,我進去給你拿饅頭。”
小厮跳下驢車,進門裏,沒一會拿出兩個發黑的饅頭,給她道,“給你兩個饅頭,你趕緊走吧,別叫人看見搶了去。”
這種饅頭姜雪甄吃過,以前在姜家,孟氏說家中拮據,給她吃的就是這種饅頭,很難吃,需要就着水一點點往下咽。
小厮把驢車往門裏趕,便要關門。
姜雪甄連忙叫住他,“……小哥。”
她發出年輕女子的嗓聲,她的嗓音偏細偏柔,聽了便有種入骨的酥意。
她渾身上下髒的不能看,也沒想到是個姑娘,小厮撓了撓頭,“你還有什麽事?”
姜雪甄道,“你是好人,可否、可否容我借宿一宿?我明日就走。”
小厮看她孤身一人沒地方去,想了想說,“你進來吧。”
姜雪甄便跟着他進去,不是什麽大院子,只有三間正房,都亮着燈,依稀能聽見笑聲,小厮讓她別四處張望,低着頭跟他往後邊兒走,他帶着她到一間極小的偏房,朝裏敲門,“娘!”
那屋門打開,出來個白了頭發的老人家,想是睡了,被他吵醒,一臉的沒好氣,“兔崽子,大半夜的叫魂。”
小厮跟她道,“娘,這有個姑娘來借宿,我讓她跟你睡一晚,明個就走。”
老人家上下打量着姜雪甄,直說太髒了,“得洗了才能進我屋,明官,你去打些水給她洗。”
那叫明官的小厮哎一聲,去給她打水。
姜雪甄看出這對母子有些心善,便略略放心,就算在他們跟前暴露了,應該也不會有事。
明官很快打水過來,姜雪甄就在院裏脫了鬥篷,先洗臉,臉洗幹淨後,母子倆都屏住氣息,随即那老人家反應的快,忙拽着她進屋,“快進來快進來。”
明官把水端進屋裏,這小屋子站三個人顯得擁擠,但老人還是讓明官把門關緊,再讓姜雪甄自己洗幹淨手。
明官站旁邊看着她臉發紅,老人問她,“你是不是官家的小姐?”
姜雪甄抿嘴,“不是,我是逃難來的。”
那老人說,“也對,哪個有錢人家會來交河,你家中可有人了?”
姜雪甄搖搖頭。
老人猜是逃難途中死的死,就剩了她一個,但她這長相氣韻實在瞧不出是窮苦人家出身,也沒風塵氣,就算不是極富貴的人家,原先家境也應該不差,便沒追着問了,讓她坐下吃饅頭。
她吃的很慢,明官倒了杯水遞到她手邊,聽她細聲細氣的說多謝他,耳朵根子都紅了,眼望了望老人,老人笑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等她吃完了饅頭,老人才說,“我看你沒地方去,不如就留在交河吧。”
姜雪甄心裏有盤算,交河離順天府不遠,她很怕天子會追來,這裏不能久留。
她還是搖頭。
明官緊了緊手,小聲問她,“那你想去哪兒?這裏方圓幾裏地都沒人家,你一個姑娘路上容易出事。”
姜雪甄的想法是離順天府越遠越好,也不跟他說了,以免以後牽連他們。
明官有些失落,想挽留她,卻不知要說什麽。
姜雪甄吃完了饅頭,老人便叫明官出去,随後也沒再提這些話,只是讓了半邊床給她睡。
姜雪甄這一夜睡得很安穩,連夢都沒做一個,翌日醒來時,發覺屋門自外邊兒被栓住了,她第一反應是又遇上了壞人。
可昨晚那對母子很正常,沒有要害她的意思,那明官還幫着主家在城外施粥,在不知她樣子的情況下給她兩個饅頭,論理也不會是壞人。
不知等了多久,有人從小窗遞食物進來,還有小半塊肉,她下了床,問窗外人,“為什麽要關着我?”
沒人理她。
姜雪甄沒吃食物,往這屋裏巡視一周,窗戶都這麽小,她根本出不去,她索性躺回床,等着那對母子會來。
日落西斜時,屋門開了,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進門裏,見地上的食物她沒動,懊惱道,“這是明官從自己的口糧裏省出來的,你不吃不是糟蹋了!”
姜雪甄望着她身後,明官沒來,只有這個老人,她想跑應該不難。
“我們不是想關你,白日不能放你出去,主家要開壇布道,如果發現有生人在,你小命也沒了,”老人撿起地上的食物,她不吃,便自己吃起來,那塊肉都冷了,她吃的卻很香,“我們明官中意你,不想你死了,這才把你關在屋裏,你想走,等他忙活完了就送你走。”
姜雪甄看她吃肉有些反胃,警惕的縮在床腳處,但她吃完食物,就又出去把門鎖上。
她仔細聽着外邊兒,是有許多人在唱聲,頗像寺廟裏的梵音,聽的人昏昏欲睡,她沒抵住困意睡倒,再醒來天黑透了,有人開了門,這回來的是明官,明官進來後沒敢走近,柔聲道,“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姜雪甄此刻已不太信他,“我只說借宿一宿,你們關我到現在也該放我離開了。”
明官點點頭,“是我們不好,但我原本只是以為你長得醜,沒、沒想到你長這樣,你要是醜些,進來這裏是安全的,可你這樣的若是進來,我怕你出不去才關着你。”
姜雪甄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皺着眉未接話。
明官似也知道自己說的颠三倒四,便把門一關,直截了當的問她,“你知道白蓮教嗎?”
白蓮教,這是姜雪甄第二次聽到這個東西,上回的青蓮庵讓她吃了不少苦頭,這回她又聽見這個白蓮教。
她心底升起忐忑,“你是說,這裏的主人是白蓮教徒?”
明官颔首,“主家自稱掌櫃的,來交河有大半年了,我是他們家的長工,帶着我娘在他家做活,常見他家中來很多打扮古怪的人,都自稱是白蓮教徒來交河傳道,掌櫃的有時候就會開粥棚布施,很多人都說掌櫃的是善人,其實掌櫃的是借着這個好名兒來宣揚白蓮教,引更多人信奉,這院裏白日會來很多人聽掌櫃的講道,到了夜裏,就會有女人來求掌櫃的傳功。”
他說到後頭面色尴尬。
姜雪甄在床上坐不住了,他說的這些,之前她聽青蓮庵的尼姑都說過,這什麽白蓮教明顯不是正經教會,她這是又進了賊窩,“我只是路過,我還有親戚在河間,他們應當不久就會尋到這裏,你現在放我走吧。”
明官嗯嗯着聲,“我放你走。”
姜雪甄急忙下來穿好那件髒鬥篷,再往臉上抹灰,還和來時一樣打扮,明官打開門讓她出去,她走出去再回頭,只見明官腼腆又不舍的望着她,她頓了頓,問他,“你既然知道主家不是好人,為何還留在這裏?”
明官說,“我只是長工,掙口飯吃已是不易,況且掌櫃的對我沒做過壞事,還收留了我和娘。”
不是所有人都能大富大貴,這世道光吃飽喝足就已經比許多人好太多。
姜雪甄沒再說什麽,任明官把她送出去,明官确實是個好人,讓她坐上驢車,像來時一樣把她送出城去,還給了她四個饅頭,發黑的,姜雪甄小心收下了,這可能是他省下來的口糧,比她吃的任何東西都貴重。
“你走吧,路上小心點,”明官趕着驢車往回走。
姜雪甄目送着他,可他還沒走多遠,城裏火光突起,看那位置,正像是主家。
姜雪甄本來都要走了,看到這種情形一時猶豫,又見明官駕着驢車瘋狂往城裏沖,只怕他有事,便悄悄跟了一段路,她在城外停下,還是不進城了,白蓮教在的地方太危險了,她不想再冒險,她只能期盼着明官母子沒事,便上路了。
她沒走多久,身後聽見驢子的叫聲,一回頭,明官又跑回來了,臉上都是淚,她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近日一直不下雨,掌櫃的算命說是因為城中出了妖邪,上天才不眷顧交河,結果剛剛我回去,發現他們把我娘綁在木樁上燒死了,說我娘就是那個妖邪……”
他雙手捂着臉痛哭,姜雪甄看他可憐,這回那主家他也回不去了,他在交河恐怕也沒法呆下去,誰都知道他是妖邪的兒子。
“你要是願意,跟我先去河間避難吧,我手頭有積蓄,可以在那裏開個店做營生,你給我打雜,”姜雪甄也有想法,有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和她一起走,路上她不用太擔心再遭遇到什麽事。
明官正是無處可去,聽見她這麽說,一想到以後能和她在一起,剛死了娘的心情又稍微輕快了,趕緊抹抹淚,“自然是願意的,以後你是我主家,我會好生照顧你。”
姜雪甄抿着笑,忽然覺得外穿的髒鬥篷很礙事,便脫掉鬥篷扔開,上了驢車,直沖河間去。
寒鴉叫過,一隊人馬趕到了這附近,停在髒鬥篷邊,從馬上下來,他撿起地上的鬥篷,一旁王嬷嬷慌忙道,“這鬥篷就是那小婦人穿在身上的,她定在附近。”
作者有話說:
二更晚上十一點左右哈,麽麽!感謝在2023-04-03 23:36:58~2023-04-04 18:18: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珸一一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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