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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舉◎

姜雪甄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辯駁他的話, 王凝秀确實比不過青州,但他這般說出口,就顯得極其無情冷血, 他素日裏常說她心狠, 其實他狠起來更讓人感到可怕。

這就是帝王, 慈不掌兵,他沒有錯,如若王凝秀安安分分的呆在府中, 也不會落到現在被天子擯棄的局面, 那封信交到張泉手上,張泉對天子絕對忠誠, 他會不顧王凝秀的死活。

被白蓮教的人挾持住, 又沒人救她,她得多絕望。

天子看她有點魂不守舍,欲撫她的手背, 她卻瑟縮了一下, 竟是膽怯了, 天子急忙攥住那柔軟細指, “你怕朕了?”

姜雪甄搖頭說沒有。

天子看她就是怕,她在他面前天不怕,地不怕, 也虛與委蛇過, 曾因着擔心被別人發現他們之間的龌龊而怕過, 那時的怕更多是對他的嫌惡,眼下很明顯不對, 她大概是覺得他的做法太狠了。

天子試着要說句好話緩和。

姜雪甄突然說, “你叫人回慈幼局去看看, 方才我見那裏面的婦人身上有傷,只恐是遭了虐待。”

天子微擰眉,掀開車簾吩咐魏宏達叫人回慈幼局去看看。

魏宏達忙叫了個小太監回慈幼局。

未過一刻鐘,那小太監跑回來,氣喘籲籲道,“魏公公,虧的您叫奴才去看了,裏面的管事正在收皇貴妃賞給那些婦孺的東西,看架勢是要據為己有,有不願意給的,還挨了打。”

他話聲一落,馬車裏傳來天子的聲音,“回慈幼局。”

馬車掉頭轉回慈幼局。

那慈幼局內的女管事手持着鞭子,正兇神惡煞從孩子們手裏傷零嘴和書冊,婦人們縮在廊下不敢動。

“上邊兒賜下來好東西,是你們這些賤命用的起的?都給我拿來,平日裏養你們這群吃白飯的已經夠叫人窩火,還真以為陛下和皇貴妃過來是給你們施善,還不都是沾了我這個出錢出力的管事的光,要不然你們這輩子都見不着那樣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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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年紀小的孩子餓極了,把手裏糖果子往嘴裏塞,鞭子當即就抽到他身上,“個餓死鬼!你也配吃這果子!”

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是時天子攜姜雪甄從外面進門,涼聲一笑,“慈幼局的管事,這威風大的是不是朕見了你都要磕頭行禮啊。”

那管事一見天子去而複返,吓得撲通跪倒在地上,再無方才高人一等的氣勢,趴在地上哆嗦着,“回、回陛下,奴婢不是耍威風,是這孩子不聽話,奴婢才輕輕教訓他一二,平日裏奴婢待這些孩子都視如己出。”

她倒是伶牙俐齒。

天子朝魏宏達一擡下巴,“把那孩子扶起來,看看傷。”

被打的那個孩子一見着這陣仗都不敢哭了,魏宏達走近扶他,只看着那細小的手臂上被打出一道滲了血的鞭痕,魏宏達都看着不忍,“真是作孽,這力道是要孩子的命。”

天子陰沉着面容問那孩子,“她為什麽打你?”

那孩子顯然是被打慣了,問這話的反應竟是先看管事,管事瞪着孩子,眼神裏都有警告。

魏宏達身體一擋,就把管事的目光給擋住了。

天子淡淡的對孩子、也是對那些婦人道,“盡管跟朕說,朕給你們做主。”

婦人們還有所顧及,孩子卻只知道自己被打了,皇帝說要給他做主,他自然腰杆子挺直了,嗚哇着哭聲道,“錢嬷嬷搶我的果子,我不給,她拿鞭子打我,還把我的書也搶走了,嗚嗚嗚……”

天子眼睛看向別的孩子,那些孩子就像受到鼓舞,都哭起來,“錢嬷嬷也搶了我的果子和書!”

“錢嬷嬷說我們不配用好東西,可這些東西都是皇貴妃給我們的,她也要拿走!”

滿院子都是孩子們的哭泣聲。

這時一個瘦弱婦人從廊下跪着的人堆裏出來,下了臺階往這邊走,有侍衛拔刀想攔,天子擺手,侍衛退開,婦人也跪下來,哽咽道,“求陛下救救民婦們!”

天子低眼注視着這婦人,她太瘦了,都快皮包骨頭,這會子說話都在發顫,是豁出性命來求他的。

“……民婦們在這慈幼局裏過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錢嬷嬷不僅克扣口糧,還逼着民婦等人沒日沒夜的做女工,女工賣的錢也全被錢嬷嬷私吞進口袋裏,稍有不如意,就拿民婦們出氣,還時常恐吓說,她老娘舅是這北平府衙門裏的差爺,民婦們要事不聽話,她能送民婦們去吃牢飯。”

婦人說着捋起衣袖,張開手掌,都是未痊愈的傷口,那廊下的婦人們也紛紛捋起衣袖,把傷展露在他們面前,條條傷痕觸目驚心。

姜雪甄在旁邊看的不忍,這些都是病弱婦人,若家中有人庇佑,也沒可能會呆在這慈幼局內受苦,還不是無處可去,這世道女子艱難,寸步難行,她們原以為進了慈幼局,有朝廷接濟,至少能吃喝不愁,可遇着個依權仗勢的管事,日日折磨,這樣的滋味讓姜雪甄一下子就想到了過去在姜家。

太苦了。

那管事眼看婦人上前說這番話,還有那些婦人都站出來,立時也心底慌張起來,還想狡辯道,“陛下切不可聽她們惡意诋毀奴婢,奴婢叫她們做女工,那也是為着能補貼慈幼局,朝廷撥下來的善款終歸是不多的,分到他們每個人頭上少的可憐,不說這些婦人,單說孩子們,他們一天大過一天,飯量也日日變大,身上的衣服也得買新的,這些可都要錢,且不說她們做女工,就是奴婢自己也要做女工,奴婢也從來沒有威脅過他們,奴婢自問待他們不薄……”

這無恥話語聽的天子伸腳就要往她身上踹,硬是生生收住,這要是個男人,他這一腳就能踹死!

天子也不與她廢話,吩咐随身的趙兵道,“叫幾個人去她住的地方搜一搜,看看她斂了多少財物。”

趙兵便朝身後的幾名侍衛招了招手,侍衛們前去錢嬷嬷房裏翻東西。

姜雪甄在一旁默默看着那些婦人,她們有了天子撐腰,激動之餘似隐有憂愁,她想了想,方才狀告的婦人提到過管事有個娘舅是北平府衙門裏的差爺,這大概是她們的顧慮了,就算發落了錢嬷嬷,還有那個娘舅,到時候惹怒了他,他不敢對天子有不滿,欺負這些老弱病殘卻輕松的很。

姜雪甄手指搭到天子胳膊上,天子扭過頭道,“怎麽了?”

“她的老娘舅也得查查,免得以後再有冤獄,”姜雪甄提醒道。

天子認同她說的,遣了魏宏達帶幾人往這北平府的府衙去跑一趟,府衙也離這兒不遠,一來一回帶了個漢子回來,那漢子見着天子就哭道,“陛下!求陛下給草民做主,草民的婆娘被府衙裏的錢捕頭看上了,草民的婆娘不願意,他直接捏出個偷竊的罪名,把她抓進牢裏,草民在衙門前喊冤,也沒人理會……”

他頭抵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天子已然怒從心起,他人在北平府,這裏可是天子腳下,這些稍有點權勢的,就敢欺壓起百姓來,那衙門內估計也是一窩蛆蟲,不然喊冤怎會無人受理。

他把自己随身的龍腰牌遞給魏宏達,“你再跑一趟刑部,傳朕令,北平府府衙內的所有屬官,包括捕頭,從上往下全部徹查,遇冤假錯案,重罰!”

那漢子激動的眼淚鼻涕一把,連連感謝着說陛下英明。

正好去搜房的侍衛擡了一個箱子出來,打開箱蓋,裏頭有不少銀子布料,就看着這半箱銀子,也不可能是她這個管事能攢的到的,顯然是從朝廷分撥下來的善款裏克扣出來的。

天子點點頭,“真是能耐了,這慈幼局一個管事就敢這般斂財,朕看你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裏,這些錢你也敢私藏,來人,打她八十大板!死了便罷,不死直接打發去服役,你不是喜歡用鞭子打人,從今往後,你也受着鞭刑,好贖幹淨你身上的罪孽。”

錢嬷嬷驚恐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兩個侍衛把她拖出去,不一會兒就聽見屋外打板子聲和錢嬷嬷的慘叫聲。

天子垂視着這一地的孩子婦人,揚聲道,“你們以後不必怕再被欺負,朕回頭會再指派兩個嬷嬷來照顧你們。”

那些婦人都感激的給他磕頭。

天子才牽起姜雪甄的手說,“你們要謝就謝皇貴妃,是皇貴妃不放心你們,求朕回來看看,才碰上這事替你們解了難。”

婦人們和漢子紛紛朝姜雪甄叩拜,是誠心誠意的感謝。

姜雪甄有點不自在,道,“那些銀子布料之類的,都分下去吧。”

本來就是他們的,被錢嬷嬷貪了,現在也該還給他們。

天子便叫人給那些婦人們分了銀子,又囑咐她們,新的管事嬷嬷過一兩日才能到,讓她們好生照顧自己和孩子們,便和姜雪甄一起上馬車走了。

漢子拍了拍腦門,自說着話,“都說這位皇貴妃是妖妃,可我瞧着比神仙還富貴漂亮,做的事也體面,想來都是謠傳!”

他說完就走了。

那些婦人、孩子得了銀錢,也能在這慈幼局內過上了能飽腹有衣穿的日子。

天子回行宮後,就挑了兩個會做事、心也善的嬷嬷去慈幼局,随後又傳旨下去,令各地蕃司衙門查整當地慈幼局,一旦發現有人斂財虐打婦孺,處以重刑。

這事過後,北平府也漸漸穿出姜雪甄的賢名,都說她是菩薩心腸,罵她妖妃的聲音弱了不少。

轉眼入六月,前去追繳姜家和白蓮教的馬山回京,彼時天子在松鶴齋內給姜雪甄畫肖像,才畫了一半,眉眼都沒出來,聽見馬山要見他,急忙傳入內。

姜雪甄從座上起來,不等天子要她留下,就慢着步子繞進了隔房。

馬山進門後報道,“陛下!微臣慚愧,帶人追上姜家和白蓮教徒,與他們纏鬥很久,白蓮教妖人舍了姜家帶永安郡主遁逃,微臣只抓到了姜家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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