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訂婚宴如期舉行,那天之後傅之珩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每天按時回家,有應酬也不會晚到十二點之後。他身邊那些莺莺燕燕好像都不見了,而且很奇怪的是,他沒有再和我提起沈南嶼的事,就算我偶爾去和沈南嶼吃飯約會,他也沒說什麽。
但我看得出來他還是很介意,不說只是怕我不高興,雖然我不明白的是,他有什麽理由介意。
這種隐忍在訂婚宴當天看到沈南嶼後終于達到臨界點。我這邊正和一位許久不見的長輩寒暄,一轉頭發現傅之珩和沈南嶼都不見了,等我找到他們,傅之珩正把沈南嶼按在走廊轉角的角落裏,兩個人劍拔弩張,看起來誰都不打算放過誰。
是沈南嶼先看到我,臉上表情稍緩,微微一怔說:“時鷺……”
他今天難得穿得正式,然而襯衫領口被傅之珩扯得皺皺巴巴,額頭上的碎發也掉下來兩縷,看向我的目光既失落又無措。
相比起來傅之珩氣焰嚣張得多,随着沈南嶼的目光看過來時,眼睛裏還有沒藏好的暴戾。
“小鷺,”他愣了一下,皺起眉頭問:“你怎麽過來了?”
我沒說話,走過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南嶼,問:“你們在幹什麽?”
“我……”傅之珩顯而易見的心虛,卻還要裝作理直氣壯的樣子看着我說:“我們兩個訂婚,他來幹什麽?!”
“我沒有想幹什麽,”沈南嶼眉眼低垂,淡淡地說,“喜歡的人訂婚,我只是想來看一看,不可以嗎?”
“你他媽閉嘴!”傅之珩轉頭吼過去。
“傅之珩,”我輕聲打斷,“是我讓他來的。”
空氣凝固了一瞬,傅之珩看向我,滿眼都是不敢置信。“你讓他來……?這是你和我的訂婚宴,你讓他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宴?”
“一個宴會而已。”我平靜地說。
不遠處的大廳燈光璀璨,管弦樂的聲音像絲綢一樣緩緩流淌,諷刺的是,作為今天的主角,我和傅之珩消失了這麽久,也沒有人覺得哪裏不對。
傅之珩還想說什麽,沈南嶼先他開口:“是我自己要來,你不用為難時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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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沒你說話……”
“好了,你先進去吧。”我有點頭疼,看向沈南嶼說,“我和之珩說幾句話。”
對視幾秒鐘後,沈南嶼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等他離開,我重新看向傅之珩,說:“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我不對,但我不覺得這件事有多麽嚴重。如果你想發脾氣,等今天過去再發,好嗎?”
一句話不知道觸到他哪條神經,等我說完,傅之珩看起來更加氣結,瞪着我半天說不出話。
過了很久,他深吸一口氣,看着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覺得這是告不告訴我的問題嗎?”
我們兩個穿着配套的禮服,袖扣和胸針都是一對。他今天打扮得格外鄭重,比動物園裏開屏的孔雀不遑多讓,下午從更衣室裏出來,我差點以為他準備去拍雜志。
面對這樣的傅之珩,我的耐心比平時多一點,認真地說:“不管是不是,現在都不适合讨論這件事。”
沉默片刻,再開口時,傅之珩的聲音異常艱澀:“如果我說,我原本沒打算把他怎麽樣,剛才是他先挑釁我,你會相信嗎?”
說實話我不太能想象“挑釁”這個詞發生在沈南嶼身上,而且對于傅之珩來說,恐怕一個眼神也可以叫做挑釁。
最後我說:“這不重要。”
“你覺得他能有多喜歡你?”傅之珩抓住我的手臂,聲音驟然高了兩度,“他現在和你在一起,誰敢保證他不是別有所圖?”
“他喜不喜歡我,喜歡我多久,都不重要。”我看着傅之珩說,“至于別有所圖……最別有所圖的,不應該是我們兩個的婚姻嗎?”
傅之珩終于不說話了,怔怔看了我半晌,手指緩緩松開,自嘲般笑了笑說:“你真的什麽都不在乎……”
“你知道就好。”我說,“出來這麽久,該回去了。”
宴會廳裏和我離開時一樣,依舊紙醉金迷,觥籌交錯。女賓們高貴的裙子像一朵朵華麗的假花鋪開在地毯上,每個人手裏都舉着香槟,在鮮花和燭火的簇擁中談笑風生。
見我和傅之珩回去,賓客們的目光全部聚焦過來。傅之珩自然地攬住我的腰,就好像剛才的不愉快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端起香槟向賓客致謝,唇角始終挂着完美的微笑。
在外人面前,我和傅之珩一直是登對的,盡管他風流多情,但和我在一起時總是風度翩翩的完美丈夫的形象。不僅所有遞到我面前的酒都被他接過,還時不時溫柔地問我累不累、要不要休息。落座之後,他旁若無人地與我耳語呢喃,親吻我的額頭和鬓角,我也不介意配合,對他報以淺淺的微笑。
裝一天愛侶不是難事,我們兩個都駕輕就熟。
在宴會的高潮,傅之珩鄭重宣布了與我的婚訊,并重新為我戴了一次訂婚戒指。他與我在祝福聲中擁吻,周圍的喧鬧變得模糊不清,只有我不小心被咬破的嘴唇昭示了這個吻的真實。
傅之珩終于控制不住自己壓抑的占有欲,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說:“只有我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
他今天喝了太多酒,來者不拒,親吻裏都帶着酒精的甜香。我被吻得呼吸困難,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遠遠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擡起頭,越過傅之珩的肩膀看見人群外的沈南嶼。
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裏有無法釋然的難過和悲傷,還有濃烈得化不開的眷戀和愛慕,混合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壓在我的心髒上。
我呼吸一滞,目光不自覺追随着他,看見他走到鋼琴前坐下,十指緩緩撫摸過琴鍵,然後彈奏出一個音符。
華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像撒了一身的月亮。
我閉上眼睛,缱绻的音樂在沈南嶼指尖流淌,是他送給我的那首鋼琴曲。在那個天臺起舞的夜晚,他說,《Dear My He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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