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人齊刷刷循聲望去,一時間百感交集。
那還是單沉嗎?
不為他腫的變形的半張臉,不為他一身破爛的衣,不為他虛乏無力的腳步。
那張臉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在跌跌撞撞奔過來看到他們的那一刻,好像恢複了點顏色,當視線移到車子裏的簡行非,血色盡褪。
容冰看着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兄弟,呆愣愣的說不出話。‘面癱’這個詞用來形容他,容冰曾覺真他媽确切,喜怒不行于色,他的情緒別人根本就猜不到。
而此時,在他仍然沒有多大表情變化的一張臉上,很清楚的讀到了他情緒的變化。
那是用言語形容不出的,急切、欣慰、痛切、沉恸、種種情緒全用他的眼睛刻畫的飽滿而生動。
他停在五米以外,右腳在前面左腳在後面,是個想上前又不敢上去的姿勢。
簡行非就是在這一刻,心靈感應般的睜開了眼睛。
擋風玻璃外那個人,是他的男神嗎?
臉色慘白,嘴唇微張地僵着,簡行非覺得他看起來好像沒了呼吸,失去了活氣。
都是為了他麽?
其實能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從外面看車廂裏面很黑,簡行非根本就動不了,就算是睜開眼,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子,這麽一個小小的動靜,卻被單沉看得清清楚楚。
簡行非看到他定格的表情慢慢綻開,眉毛驚喜的擡了起來,看到他以一種言語難以形容的速度,電射而來,聽到他不知道沖哪個倒黴鬼罵了句髒話,這好像還是單沉第一次罵人,聽到容冰小聲解釋:“……我也沒說他死了呀……”
隔着還算完好的擋風玻璃,簡行非看到單沉貼在上面,嘴唇一張一合在跟他講話,他聽不到,卻能準确的猜出他說的每一個字——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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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單沉的手緊緊貼着玻璃,堅定的看了他一眼,随之起身。
全身都很疼,大腦漸漸混沌,再一次陷入昏迷前,車身傳來輕微震動。
“還是等聯系到二隊成員來了一起擡車救人吧,光憑我們四個人,有點困難。”聽到單沉扶正車子的提議,看着側翻的大家夥,地鼠有點發怵。
“他受了傷。”單沉瞪着發紅的眼睛,低吼,“你能保證他能撐到你的隊員過來?”
這人好可怕,好像他不答應,就會一口吞了他似的,地鼠權衡了一秒鐘,決定妥協,反正上去做個樣子而已。
這時二分隊的兩個隊員也過來了,二話不說加入了擡車救援的行動。
六人來到側邊,兩手端住側面車頂,單沉問:“準備好了嗎?”
其餘幾人一起“嗯”了一聲,單沉道:“三、二、一,起!”
沉重的車身晃了晃。
“再來,三、二、一,起!”
還是不行。
“繼續,三、二、一,用力擡!”
六人咬牙合力,車子終于被擡起幾寸,鞋尖因為用力,深深的陷進了泥裏,最後還是不行。
幾個人喘着粗氣,花九偷偷看了單沉一眼,和容冰用眼神交流,六個人擡起一輛側翻的越野,确實是不可能,但是看單沉那個樣子,誰又敢去勸呢。
正在一籌莫展時,單沉突然沉聲道:“我不知道他傷在哪,救出來還能不能活,但是,我一定要救他,因為他現在還活着,而且……他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他咬了下下唇,誠摯的說道:“拜托了,我們再試一次!”
“嗯!”花九重重點頭,“我們再試試。”
“來,準備好!”容冰端住車頂,擺好姿勢。
地鼠活動着肩膀,道:“身為人類的希望,我地鼠義不容辭!”
二分隊兩名隊員表示絕對以救人為第一準則。
單沉投以幾人感激的目光,做好了準備,“三、二、一,起!”
話畢,六人一起用力,幾乎拼盡了全力,沉重的越野在鋼鉗般的鐵臂下緩緩擡起,一寸寸艱難的脫離地面,他們的額角冒着青筋,牙關緊咬,每個人的抱着的信念就是決不放棄。
車子被擡起45度角,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失敗,車身落下的震動只會讓車裏面的人傷上加傷,所以絕不能失敗。
堅持就是勝利,有時候奇跡就是堅持所創造的!
“起——”随着單沉一聲胸臆裏擠出來的吶喊,車子終于被成功扶正。
單沉顧不得休息,第一時間拖着沉重的雙腿撲向駕駛席。
其他幾人躺在泥地裏,大口喘着粗氣,手臂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的氣力都被抽空,就連一口喘氣似乎都到達不到肺底,雖然累,但卻是生平累得最值得的一次。
單沉撬開變形的車門,入眼的就是被氣囊擠在座椅裏的簡行非,他飛快的探他的鼻息,悠長的籲了一口氣,身後有人跟了過來。
“容冰。”他頭也不回的平靜囑咐:“豹頭的人已經被下了毒,四十分鐘前離開這裏,應該跑不遠,而且他們已經沒有跳雷了,可以放心去追。”
然後他向後一仰,終于放心的倒了下去。
……
單沉是在一陣叽叽喳喳的吵鬧聲中醒來的,隔着半掩的門縫,清晰的傳到房間裏。
他睜開腫脹的眼睛,左邊額頭上很沉重,原來是被紗布包住了,手上還紮着針,向上看去,挂架上還有五袋子藥水。
外面還在吵吵,他這才聽出來,其中一個聲音是簡行非的,是從隔壁房傳過來的。
聽他的聲音中氣十足,看來沒什麽事。
另外一個聲音很嘹亮,一口麻溜的普通話罵起人來堪比輕機槍吐彈子兒。
“……特麽你就這點長勁?得虧你丫是老簡家墊底的一個,生廢了也不用浪費精神回爐重造了,上交給國家支援造肥都嫌寒碜沒人敢收,尼瑪有你哥幾個給老爺子撐門面,你丫就作吧,作死為止,老子下回要是再管你,我他媽跟你姓……”
“你他媽千萬別跟我姓。”簡行非毫不啷當,聲音不大但氣勢十足,“我要你管我了麽?麻煩迅速快速趕緊滾粗,去你的米國找蛋筒女神,或者滾回你原先的星球,找不到路嗎?直接蹬一蹄子放個響屁一路向上直沖火星!”
單沉這算是聽出來,原來這火爆脾氣是從沒露過面的簡家二少簡紹棠。
“噼裏啪啦”一陣響動,那邊好像要開始幹架了,簡老二扯着嗓子咆哮:“個欠削的狗崽子,看我抽不死你我,都別攔我!!!”緊接着是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好像是在滿屋亂轉準備抄家夥。
另一個聲音單沉認得,是簡家老三簡易言,“二哥,他能經得起你這一下子?要教訓也得等人好利索了再說。”又對簡行非訓道:“你也是,二哥是擔心你,你就不能服個軟,少說兩句。”
簡紹棠立即吼道:“老子是鹹吃蘿蔔淡操心?誰他媽有空擔心這小王八蛋來着?死了最好!死了還能直接給丢江裏造福魚類體現他丫僅有的價值!”
簡行非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簡紹棠高聲質問:“你還不服氣?光喜歡男人這一點就把簡家的臉給丢盡了,老爺子對你是失望加絕望,老子對你是無語問蒼天,你他媽落地一滾就混到二十三歲,除了混吃等死插科打诨做過什麽貢獻?放在那十年批的就是你這種,都沒臉喊冤的!”
簡易言大概聽不下去了,沉聲勸道:“二哥……”
那邊那位大爺歇了一口氣,好歹放緩了語氣,道:“我告訴你,這次也別回去了,直接跟我走,把你這貨擱b市,指不定又會給我整出些什麽幺蛾子!”
“不去!”
“你說什麽?”簡紹棠聲調拔高,大有再來一輪的架勢,“你再說一遍!”
“小爺我不去!”簡行非大聲囔囔:“我哪都不去!有種你咬我呀!”
單沉不禁一笑,想象得出簡行非梗着脖子鬥狠的模樣。
簡紹棠似乎被氣得夠嗆。
良久,滄海一聲吼平地一聲雷,把單沉都給吓了一跳。
“——簡行非!!!”
“老子現在就代表自己代表人民滅了你個龜兒子!”最後一字都叫破了音兒。
再然後就是——砰砰砰砰!跟炸爆米花似的。
簡行非打滾哭嚎:“哎呦!詛咒你……啊啊啊……麻辣個巴子你個潑辣貨……哎呦呦喲……”
“二哥,別打了,簡行非!還不趕緊滾!”簡易言夾在裏面扯架。
“我,啊啊啊啊……”哭嚎變成了哀嚎,“沒腿滾啊啊啊啊啊……”
那腦門上的一聲聲嘎嘣脆聽得單沉的心也跟着節奏一抽抽的。
單沉擔心簡行非被打壞了,正要撐着起來過去勸架,那邊門口傳來抄着越南話的女聲,比簡紹棠的氣勢還牛逼,叽裏呱啦吼了幾句,立即煙熄火熄。
單沉籲了口氣,這簡家老二還真是個跳雷,就這一會功夫,愣是把簡家從上到下連帶他自己給轟了個遍,都不帶漏網之魚的。
護士的腳步聲往這邊過來,門被推開的同時,一起進來的還有傅雲飛。
他黑着一張臉,單沉被他發現已經醒了,也不好裝睡,只得眼睜睜看着他大步跨過來,氣吼吼的站定在床邊。
得,今天這醫院算是消停不了了。
護士量了體溫,掀開被子檢查導尿管時單沉才發現下面什麽都被穿,傅雲飛居然還杵的很淡定,單沉簡直全身緊繃不敢動彈,護士終于蓋好了被子出去了。
單沉松了口氣,下一刻傅雲飛喊口號一般硬杠杠的道:“尿袋每天都是我換,身上也是我擦——”
單沉立即扯開話題問道:“你怎麽還在這裏?豹頭呢?”
一提這傅雲飛就來了氣,摸出煙就要點,那霸氣側漏的小護士不知道突然打哪冒了出來,沖着裏面就是一通河東獅吼,“@#)&……%*%¥#@¥%#@!%……!!!”
傅雲飛讪讪的收起了煙,小護士狠狠的盯了他一眼,“砰”一聲關上門走了,那門框子還不解恨的抖了三抖。
傅雲飛拖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下來,看架勢是不能動手也要學隔壁那位暴躁的咆哮帝,狠狠磨磨嘴巴皮子了。
單沉做好了準備,态度少有的謙卑。
傅雲飛首先是簡單扼要的将大概情況說了一遍,豹頭那些人因為中毒,确實沒跑遠,被二分隊的給一鍋端了,當然,一場火拼是免不了的,豹頭已經被越南政府給控制了,因為情節嚴重,所以關押的地方不會對外公布。
y省警方截獲了私運軍火的五輛集裝箱卡車,司機已經被收監,至于姓蔣的那邊是個什麽情況,目前還沒有消息。
最後,傅雲飛告訴他,他在病床上一共躺了7天。
難為他一個糙漢子還能将醫生的診斷背的那叫一個清楚,字正腔圓的一大啪啦子,什麽全身軟組織38處挫傷,額頭鈍器致傷縫八針,輕微腦震蕩,身體機能嚴重透支,最嚴重的是急性運動型哮喘,運氣再好一丢丢發展成肺源性心髒病就可以直接插上翅膀升天嗝屁了。
單沉連連點頭,傅雲飛才不吃這一套,他道:“我看你馬上也可以出院了,明天跟我一起回香港,機票我都買——”
“砰!”一聲狂響,門被人一掌推開。
單沉和傅雲飛四只眼睛不由而同向門口那人望去,感激他留了點面子,不是用腳踹的。
咆哮帝的出場方式引人三思,拍電影都不需要刻意營造出場效果的,借着房門來回晃動掃出來的風,帶着耀眼的金芒牛逼哄哄的閃亮登場,比起賭神就只差一條白圍巾了。
簡老二雙手插兜站定在離病床兩米以外,看表情可能是怕過了病氣,看架勢好像是不想浪費口舌準備撂下話就走。
簡老二微微仰着頭,整個人看上去優越感十足,瞅人都是眼縫睥睨,他半眯着眼睛,直接丢話。
“你就是那誰……”敲了敲太陽穴,道:“單沉?”
傅雲飛斜眼瞅他,蹙着眉頭。
單沉還沒開口,簡紹棠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道:“趕緊的,出院就直接去香港吧,我的手下會給你安排好在那邊落地生根,往後好好做人。”
說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掉頭就走,拉開門時,簡易言正站在門口,簡紹棠怔了一下,單沉的角度能看到簡紹棠側面的表情,眼神有點閃爍,就像做了虧心事一樣。
簡易言擦過簡紹棠的肩膀走了進來,臉上帶着禮貌的笑容,看上去如沐春風,和簡紹棠的不可一世截然不同。
“你好,那次救老五時,我們通過電話。”簡易言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簡易言,是簡行非的三哥。”
單沉和他握手,簡易言又和傅雲飛握手打招呼。
他既然過來,肯定不是簡單的問候一聲,見面禮完畢,簡易言坐進了沙發裏。
單沉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表明來意,簡紹棠沒有入座,雙手插兜靠在簡易言旁邊的沙發背上。
誰都知道簡家的二當家就是簡家二少,短短八年時間,用簡豐給的一筆創業資金,在美國站穩了腳跟,他在簡家的地位,僅次于簡豐。
而簡三少簡易言,很少聽到他的有關傳聞,是個很低調的人,也就上次通過一次電話,讓單沉感覺是個很普通的人。
但就目前用眼睛看到的,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面前這兩兄弟,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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