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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傍晚的時候,這些黑衣人才悄然無聲地消失了,臨走之前,魏長生央求溫長老,就是那個醜陋的老婆子,将他身後的印記施咒隐了去,溫長老倒是十分理解,也沒有多問,便遂了他的願,只不過附帶的,在他小指處留下一個黑蛇的印記。

魏長生看着盤踞小指那條猙獰的黑蛇,決定明天去買個大小合适的指環套上,要不順道,準備一對情侶戒指?只是不知道慕容端的手指帶幾號圈。

想起慕容端昨日握住他的手,似乎比自己的手掌大出一圈,颀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不知将他的手指含在口中,對方會是一副什麽樣旖旎之态。

魏長生面色通紅,喉結翻動,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口水,他覺得身上有些熱,便撈起桌上已經冷透的茶水,他記起冷茶傷胃,只得小口小口啜飲起來。

其實此刻他的心情十分低落,溫長老身後那些黑衣人便是殷家門派的弟子,精通巫術咒語,他原本是不信這些東西,直到他親眼見到白骨生肉,化符為妖,他的心才徹底的涼透了。

弟子們這麽厲害,那溫長老還不知道會使什麽妖術。

自己憑什麽和他們鬥?這個探子的印記在身上,他随時可以被這些人找到。

除非,除非他能找到一個更強大的靠山。

“侯爺,侯爺。”小超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慕容端大人,慕容端大人……”

“好好說話!怎麽的,你在南苑撞見他了不成?”魏長生心情不好,說話也夾槍帶棒起來,“你年紀小,小心那些客人喝多了把你……”

魏長生倏地住了口,他忽然想起來眼前不過是個九歲的孩童,自己犯不着這麽刻薄。

小超沒有注意到魏長生的反常,喘着粗氣,把在路上聽見兩人議論之事說了出來。

“慕容端病了?”魏長生愣了,“還病得不輕?”

小超點了點頭,“那人說,他以前就身體不好,很多人說他活不過十五,說他這次是舊疾複發,怕是很快就要一命嗚呼,侯爺,一命嗚呼是死掉的意思嗎?”

“侯爺,侯爺。”小超沖門口那個遠去的影子跺腳連喊了幾聲。

“學生魏長生拜見尚書大人。”魏長生跑得有些急,面色潮紅,“聽聞大人身體有恙,心中挂念,特地請求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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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就被下人帶到了慕容端的房內,他踏進屋裏的前一刻還惴惴不安,一走進去立刻在心裏罵了一句娘,連帶着打了四五個噴嚏。

這哪裏是活人住的地方,冷氣也開得未免太足了吧。

幾塊巨大的冰塊放在屋子正中間的金屬銅盆裏,白煙袅袅,簡直冷得和冰窖差不多。

慕容端斜斜地倚在床邊,僅着一襲白色中衣,面前的條案上擺着一碗冰鎮蓮子綠豆湯,一手執卷,氣色倒是紅潤得很。

這看起來活得十分精神啊!

“你從哪裏聽說我病了?”慕容端說話的尾音往上一挑,在魏長生心裏狠狠敲了一下。

關心則亂,壞了,他不過一介學生,在都城毫無關系人脈,如何能這麽快就知道朝中之事?這事要怎麽圓?

“學生今天去買綠豆糕。”魏長生不慌不忙,氣定神閑。

“陳家巷子裏有家特別好吃的綠豆糕,您知道嗎?”慕容端靜靜地看着魏長生一張一合的嘴唇,面色隐晦不明。

魏長生不自然地将目光轉向房中一角的一對宮燈,罩紗是象牙镂空雕球形,燈架是紫檀木制的,形如插屏,這種東西,他以前在故宮的展廳見過,應該是皇家才會用的物件。

“我在那裏正排隊,前面的兩個客人忽然議論起大人,聽他們言語間,應該都是朝中做官之人,他們說到大人您忽然暴病,恐有性命之憂。”

“學生聽到就急了,想着昨天才見過大人,大人對學生那番諄諄教導,怎麽會一下子得病,關心則亂,這慌了神,就直接過來了。”

魏長生用手捂住胸口,“如今看來,那兩人所言并非為真,大人看起來一切安好,是我唐突了。”

慕容端淡淡一笑,“綠豆糕呢?”

魏長生立刻從長衫口袋裏掏出一個被麻繩捆成四方塊大小的紙包,上面用紅色印泥蓋了一個“陳家鋪子”的戳。

幸好自己今天真的去了陳家巷子,真的排隊買了綠豆糕,至于那兩個莫須有的客人,就當是将小超故事中的人物移花接木一番,總也算不得假話。

魏長生将綠豆糕端端正正地擺在條岸上,和綠豆湯的位置标準對齊。又低頭倒退兩步,身後寒氣逼人,他卻流了一身冷汗。

“大人……”

“你留下來吧。”

“啊?”

“我說今日夜深了,你留在府中,我安排下人給你收拾一個房間,明日我帶你去選部走一趟。”

“大人是不是應該再休息幾日?”

慕容端把手中的書卷一丢,拆開油紙,拈起一塊綠豆糕打量半天,小小的一塊如圓月般,色澤淡黃,淡淡的綠豆香氣飄到鼻子裏,這倒是他沒見過的吃食。

“大人,綠豆性寒,您剛喝了綠豆湯,再吃綠豆糕,我怕……對胃不太好。”魏長生沒忍住說了一句,他覺得慕容端八成是貪涼着了涼,這房間裏的溫度絕對不超過十度,凍死人。

“這東西是甜的還是鹹的?”慕容端盯着魏長生。

電光火石之間,魏長生頓時醍醐灌頂,他緩緩走近慕容端,蹲下去從案上拿起一塊綠豆糕,放入自己的嘴裏,幹巴巴地嚼了幾口,咽下之後,才艱難地開口說道,“這綠豆糕果然是甜的。”

天下怎麽會有不知道綠豆糕是甜食的人,這慕容端,怕不是以為自己在吃食之中下了毒吧。

魏長生忽然心灰意冷,今日下午發生的事太多了,自己好像變成了別人手中牽線的傀儡,身不由己。好不容易滿腔熱血地跑來看心上人,結果被他猜忌一番,真正令人心寒。

咦,不過是一面之緣,怎麽就成了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綠豆糕吞得有些着急,他嘴巴好幹。

“你嘴上有東西。”慕容端忽然向前探身,伸出手指在魏長生的嘴唇輕輕劃過。魏長生像觸電一樣,僵硬地定在原地。

他眼睜睜看着慕容端将摸了自己嘴唇的手指吮在口中,“還真的是甜的。”他那雙鳳眼熠熠生輝,眼底深得好似能将他吸進去。

魏長生腦袋裏一轟,爆開了無數煙花,他沖着眼前那張要人命的嘴唇就狠狠吻了下去。

“好男風是什麽意思。”小七抱着一串冰糖葫蘆,問身邊的小超。

小超反手就彈了他腦門一下,“小孩子家家,不學好,哪裏聽來的。”

“人家說慕容端大人好男風。”

小超“啊”地一聲跳了起來,碰掉了小七口中一顆山楂,小七心疼地不得了,趕緊從地上撿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氣,又塞回到嘴巴裏。

“什麽意思嘛,侯爺也不說,你也不說。”

“你告訴侯爺了?”小超的聲音抖抖索索。

“說了啊。”

“侯爺啥反應?”

“沒啥啊?哦,好像有點開心。”

噫?為什麽會是開心?小超撓了撓鳥窩一樣的頭發,放棄了關于這個問題的探究,他還得記着等候爺回來,自己得告訴他一聲,那個慕容端,從未去過南苑,當然也就沒有什麽相好的小倌。

夜都這麽深了,侯爺為什麽還不回來?兩個孩子哈欠連天,實在撐不住,翻窗跳出了旅店。

窗紙透出一圈淡淡的白光,天邊已是魚肚白,魏長生輾轉了一夜沒睡。

昨夜明明是他主動索吻,剛碰到嘴唇,還來不及細細品嘗,他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怎麽就變成自己躺在慕容端的懷中,被他托起頭狂吻了起來。

這可能是魏長生的初吻,但絕對不是衛英才的,慕容端這個啃法,确實不太熟練,他覺得自己的嘴巴已經腫到沒什麽知覺。

後面情節的走向更是無比詭異,慕容端明明除了他的衣衫,一路順着喉結吻了下去,癢地他忍不住扭動了一下腰部,怎料到,慕容端就此生生打住,喘着粗氣将自己從他身上扶了起來,把脫掉的衣服又重新給他套好,竟然還扣上了所有盤扣。

“天晚了,你先去睡吧。”沙啞的聲音聽着令人臉紅。

然後,他就真的被推出了房間。門口候着的丫鬟拉長了臉,将他帶至客房,掩上門就走了。

留下慕容端一個人,黑着臉木木地坐了半宿,連油燈燃盡都沒在意。

他難道不喜歡男人?不對啊,他明明有反應啊。魏長生又翻了一個身,難道,他嫌棄我是個雛兒?魏長生咬着被子,心髒砰砰砰地跳着,像衛英才十四歲那時看見一張裸男圖一樣躁動不安。

等到院子裏的公雞打鳴的時候,魏長生做了個決定。

魏長生并不知道慕容端半宿沒合眼,只覺得他看起來蕭蕭肅肅,精神氣爽,目光迎着他走過來,見着自己站在書房外,似乎有些意外,停住了腳步。

“你這麽早就醒了?睡得可好?”

“托大人的福,睡得不錯。”

“你用早膳了嗎?我讓人給你送去……”

“大人,我想好了,我就不和您去選部了,我覺得您說得對,年輕人就應該多磨練,您把我安排進儀制吧。”

魏長生對上慕容端陡然陰鸷的眸子,身體站得筆直,絲毫沒有退步。

“您說了讓學生自己選,還是大人你之前說得不算數。”

“你,可想好了?這次沒有再改的機會。”慕容端咬牙切齒地說道。

“是的,我想好了,總歸是要去儀制的,晚去不如早去。”魏長生的笑容透出些凄涼。

溫長老給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混進儀制,打探司天一部的消息。

司天是儀制下面最大的部門,專觀天象,是帝君的心腹部門,據說他們還負責監督東青都境內一個神秘地點。

他原本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傍上慕容端這棵大樹,但現在看起來,與其成為他手中一枚棋子,不如憑一己之力,讓他真正對自己青眼有加。

魏長生在夜裏摸着腫脹的嘴唇,反複回味的時候,終于想起,慕容端,好像在吻他的時候确實沒有該有的反應。當時在意亂情迷之中,他微微張開了眼睛,慕容端的眼神清亮無比,絲毫不亂。

那不是情動之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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