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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銀說的是江杏前兒救回來的那個少年郎。

江杏一怔,仿佛才想起來這麽個事。

“可給他送飯食了?”江杏問。

林銀一拍手心:“哎呦,這白天太忙了,還沒來得及送呢。”

“無妨,我給他送去吧。”

江杏端上銀嬸做好的飯食往後頭走去,心裏想着的卻是另一件事。

她這鋪子雖小,可忙起來只有林銀和景福照看仍是不夠,再加上她有做大的心思,将來人手必不可缺。

可眼下請個幫工又實在昂貴,加之她的身份特殊,輕易露不得面,若請着個心思重的回來,反而不妙。

恰好前兒個她上街采買,瞧見一群惡霸拳打腳踢圍攻一個少年郎,那少年郎衣衫褴褛,渾身是傷,卻連一句求饒也不喊,一句痛也不呼。

既然是個有骨氣的,想必...

也很能吃苦吧?

正想着,江杏已經走到了卧房門前。

駐足,擡手輕叩門面。

“叩叩叩…”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躺在床上休憩的少年郎。

楚子淵驀地睜開雙眸,望着眼前陌生的處境,先是怔了兩秒,迅速從床上坐起,又因起身太急扯到傷口,不由悶哼一聲,擡手捂着胸口,臉色也慢慢青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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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杏自然聽見了裏頭的聲音,便直接推開了門。

楚子淵驀地擡頭,繃着張臉,在看到江杏的那一刻,眼神中的戒備又立刻松懈了下來。

是她?

昏迷的最後一刻,楚子淵清楚地記得,是她用銀錢将那些惡霸打發走,把他救了下來。

江杏在看到他那張臉時,也愣了幾秒。

眉如墨畫,五官清俊周正自是不必說了,最妙的是那雙眼睛,澄澈幹淨,如星輝般明亮,即便左臉頰上還有一條傷痕,也絲毫不影響俊俏。

前幾日他的臉上都貼着療傷紗布,到今日才剛取下。

“等等!”楚子淵見她準備走進來,忙急聲道。

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只着素衣坐在床上讓陌生女子入內,這十分失禮。

他撐着身體準備站起來,不想又扯到傷口,胸前抽痛的更加厲害,連額頭都滲出了細汗。

江杏一驚,三步并作兩步跨入,走到他面前,聲音略略微揚,“你這身上還有傷呢,不要亂動。”

楚子淵蹙眉捂着左肩,擡起頭,眼神第一時間落在她的額頭,方才松了口氣。

自古大周有規定,女子在及笄年歲至未定親前,需在額前妝點一枚花钿。

江杏的額前光潔無物。

那便只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如此,倒也不算有違禮數。

江杏見他默不作聲,只呆呆地看着自己,便問道:

“你可好些了?是扯到傷口了嗎?”

少女的清喉婉轉動聽,尾音夾雜着一縷關懷之意,如春日暖陽般熨帖。

彼時正是日頭西斜,夕陽穿過窗戶,斑駁的陽光傾灑在她的背後,裙角飛揚,恍若乘光而來。

她竟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将這昏暗的屋子照了個透亮。

一如當初,将他從瀕臨死亡的黑暗深淵裏拉回了明亮的人間。

楚子淵的眼裏閃過驚豔,喉結微動,沉默着點了點頭。

又自覺不該如此冷漠,張了張唇,“好多了,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多日未曾說話,一開口便透着一股低沉的沙啞。

江杏見他面色仍舊青白,并不大信,轉身将飯食放在桌上,又走回他面前,擡起手,将手背貼在他額頭。

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嗯...确實是好多了,也退燒了,沒白費我那些藥材。”

鋪子裏頭整整兩日的收入都給他買藥材去了,若是還将人給治死,那她可真是虧大發了。

雖是一瞬江杏便移開了手,可那短暫的觸碰仍舊讓楚子淵為之一顫。

女子....竟連手背都這般柔軟嗎?

怪不得楚子淵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前世他并未娶妻納妾,雖身處高位少不得杯盞聲色,可他素來潔身自好,又因面冷性子冷,沒有哪個女人敢貿然靠近。

加之常年待在軍營,一心關注戰事,是以從未跟女子有過這般的觸碰。

正這般亂想着,楚子淵忽然察覺到臉上正湧現出一陣似有若無的滾燙之意。

見鬼……他竟然在臉紅?!

他一個閻王見了都得避讓,手上沾滿鮮血,陣前三軍無不崇拜敬仰的堂堂戰神,竟然會臉紅?

此時他的內心仿佛有無數匹汗血寶馬,踏着他的自尊飛馳而過,末了,還甩着馬尾回頭嘲笑與他。

幾番掙紮後,楚子淵終究不得不接受了一個事實。

他現在這副身體的所有反應都随着年齡而産生,如今只有十四歲,可不就是個見着姑娘家就會害羞的年紀嗎。

楚子淵立刻挺直腰背,将身體後退一步,避開她的接觸。

“我...我....我沒事。”

楚子淵閉了閉眼。

得了,若是讓三軍見着他們的統帥如今是個話都說不利索的結巴,也不必敵軍來破,直接當場笑死作罷,仗都省得打了。

江杏察覺到他的不自在,便收回了手,勾唇淡淡道:“你昏迷了好幾日,都是我跟銀嬸輪流替你換藥的。”

言下之意就是,該摸的她早就摸過了,不必害羞。

不過考慮到小少年十三四歲正是叛逆的時候,臉皮都是薄的。

江杏想了想,還是說婉轉些的好。

“我這糖水鋪裏還有一個跟你一樣年歲的,名為景福,人好老實也聽話,我一直把他當弟弟看待,上回他發了高燒,他娘分不開身,我也幫着照看了幾回。”

江杏雖不知他二人誰年歲更大些,可看他身形單薄風吹就倒,大抵是比她小一些的吧。

“......有勞姑娘費心。”這幾個字,楚子淵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當然,他惱的是自己這見鬼的青澀反應,并非江杏對他病中的照顧。

江杏站在他面前,憑空高出他不少,楚子淵本是三軍統帥,高居上位者慣了,從來只有自己俯視別人,他并不适應這樣的仰視。

正要站起身,江杏卻快他一步,摁住了他的肩,“你傷沒好,不要再亂動了!”

她暗道這人還真是不聽話,以後也不知管束起來麻不麻煩。

“你沒忘記答應過我什麽吧?”

江杏也不跟他繞圈子,畢竟救他回來并非是她要當一回菩薩下凡。

他不讓她起,楚子淵還真就不動了,保持着仰頭姿勢,定定看着她,鄭重應道:

“記得,從今以後,我定會護你周全。”

少年郎的瞳孔澄澈,目光如炬,臉上滿是真摯的承諾之情。

一如當初,他被圍困之時,江杏将他救下,問他該如何報答。

他便對她承諾,從此無人能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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