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梧洗小可愛

清淩院。

一進院子寧暨就被個半大的孩子抱了大腿,寧梧洗非常高興,仰着頭軟軟喊:“小叔。”

寧暨蹲下來,摸摸他的頭,看着這張與大哥七分相似的臉有一瞬的怔神。

“梧洗,不要鬧你小叔。”候明珠在廊下笑道。

寧梧洗嘟了嘟小嘴,朝寧暨抱怨:“小叔,你好久不來看我了。”

寧暨一把将小孩抱起,“若是梧洗想小叔了,随時可以去璃院。”

“好耶。”寧梧洗在他懷裏開心舉起雙手。

“大嫂。”寧暨簡單打了個招呼。

侯明珠笑着點頭,随即吩咐身邊的人:“翠碧,把梧洗抱下去玩。”

寧梧洗吵吵鬧鬧的離開了,兩人一齊進門,侯明珠又吩咐人上茶。待坐定後,寧暨便問:“大嫂可是有事?”

侯明珠不過二十五六,正是好年華,只是臉上添了些憔悴,不似從前。

“世子近日可好?”

“尚可。”

“那便好。只是如今梧洗也五歲了,可這王府裏還是靜得很,以前……” 侯明珠說了一半,斂眉,有些感傷。

寧暨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正欲開口時又見侯明珠擡頭含笑:“世子若是早日成婚,說不定明後年梧洗就有弟弟妹妹了,那王府裏也熱鬧些,老太太定然歡喜。”

寧暨僵了僵,剛從老太太處脫身,現下又來。

人人勸他早日完婚,可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一世,他都一拖再拖。

上一輩子不是他不想,只是那人心裏從來沒他,她再強求又有何用?

再者,若是他今後如同大哥一樣有什麽不幸,那這世上只是又多了一個大嫂和梧洗。大嫂和梧洗尚有寧王府、有他護着,可如果他去了,他的妻兒誰來護?

不過重來一回,上輩子的想法都做不得數了,該是他的遲早是他的。

寧暨拿起茶水抿了一口,默默不語。

侯明珠察言觀色,笑道:“好了,我就不打趣世子了,只是老太太與我都是為了世子好,世子莫要見怪才是。”

“不會。”

“其實今日叫世子過來确實有件事情要與世子商議。”

“大嫂但說無妨。”

“梧洗如今五歲,大嫂能否請世子為梧洗開蒙?”侯明珠神情認真。

寧暨心下震驚,“大嫂,你這是?”

“其實梧洗大可同其他孩童般入書院,拜師開智,只是……你大哥在時便常教導梧洗為男兒,當保家衛國,他的願望我想為他實現。大嫂想不到再有誰比世子更合适做梧洗的開蒙老師了。”

侯明珠見寧暨久久未回應,又說:“世子不必憂心,倘若梧洗真不适合這條路,我也不會硬逼他跟着世子。”

“從武這一路無比辛苦,何況兇險未知,大嫂真的想清楚了?”

“是,我願意相信世子。”侯明珠異常堅定。

寧暨想起梧洗剛出生那一年,大哥與他都在距長安上千裏的西南。

長安書信過來已經一月過去,大哥拿着信和梧洗的畫像在帳子裏激動地哭了出來,哭了一陣又拿着那畫像與寧暨讨論梧洗哪裏長得像他,從頭型說到腳丫子。

那會兒畫像哪裏看得出什麽,只好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可那幾天真是把寧豐高興壞了,整天兒子兒子挂嘴上,說等梧洗長大後也要同父親一樣,做個頂天立地的大将軍。

說完又隐隐擔憂自己整日不在身旁,小梧洗會不會跟着長安裏的纨绔學壞,要是真學壞了看他不打斷他的腿。

寧暨仍能記得大哥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一時忍不住抿嘴輕笑。

不過一瞬,笑容消逝。

大哥戎馬半生,好不容易西南戰事了結盼來歸家的日子,可不過短短兩月又踏上征途,從此天人永隔。

寧暨又想着,人生總有些遺憾,比如上輩子未能及時回到長安,眼看着她與裴家滿門命喪黃泉,這輩子重生而來卻也趕不及去改變當年的事,大哥依舊長眠沙場。

“好。”寧暨應了。

侯明珠臉上瞬間鋪滿喜色,“太好了,過兩日便是個好日子,世子看可否方便?”

“可以。”

寧暨沒再坐,轉身離去。

一杯茶盡,侯明珠看向門外,淺淺一笑。

那裏梧洗正纏着寧暨要抱,寧暨把人抱起來,一圈又一圈的轉,梧洗“咯咯”笑聲回蕩在小小院子裏。

翠碧也看向院子裏嬉鬧的倆人,不由感慨:“真希望世子能常來咱們清淩院,小公子好久沒這樣開心了。”

侯明珠臉上依舊眯眯笑着,可仔細看去才發現那笑只浮于表面,未達眼底。

翠碧上前來伺候,一邊倒茶一邊問道:“不過夫人,世子竟然這麽快就答應了?”

侯明珠收回眼,喝了口茶才說:“他不會不同意的。”

“也是,畢竟老爺……”

茶杯磕在桌上的聲音刺耳,翠碧止住話頭。

--

寧豐的死,寧家軍與寧府上下都無人敢在寧暨面前提。

三年前,寧暨還不是“小戰神”,也沒有那些了不得的傳聞,只是一個跟在父兄身邊張揚肆意的十幾歲少年,整個北邊都是他策馬奔騰的天下。

那時北邊的陳國不斷騷擾天啓邊境,時不時發動小規模戰役,即耗時又耗力,寧振戚便決定一網打盡,速戰速決。

前期部署完畢,由寧振戚領頭,引誘陳國敵軍進入天臺山布置好的陷阱。

寧豐在後策應,在天衣無縫的配合下,敵方幾近全軍覆沒。

天臺山一役父兄兩人并未讓寧暨上戰場,早就不爽的寧暨只能事後跟着寧豐清點戰場。

不料兩人在天臺山附近遭到了殘兵反撲,而且對方人數出乎所料,正面對上寧豐等人沒有勝算。

寧豐當下決定突圍,帶了十幾兵力從側邊吸引敵軍注意,讓寧暨得以順利逃脫。

可惜寧暨再帶兵救人時已經晚了。

本該是接受嘉獎的大哥從此英魂長伴天臺山。

雖然父親說了好多回大哥戰死與他并無幹系,可是若不是因為他在,大哥何至于親自帶兵突圍。

當時的寧暨消沉了好一陣子,誰勸都不聽。

他們的小少年不是飲酒消愁就是坐着發呆,沒有一絲生氣。

直到有一晚,一騎黑馬奔出軍營,衆士兵還未查出是誰罔視軍規時,寧暨就已經提着敵方首領的項上人頭回來,又放在寧豐墓前,自己一個人坐了許久。

之後的寧暨像變了個人般,遇敵殺敵遇神殺神,很是兇悍。

那時候寧家軍無人敢觸黴頭,全都安安分分。

寧振戚又勸又罵,可寧暨完全不聽,大有不将對方剿清誓不罷休的态勢。寧振戚時常嘆氣,也不知這樣對他好還是不好。

約半年之後,小國陳國付出了更嚴峻的代價,失了城池不說還被迫向天啓朝俯首稱臣。

可寧暨卻回不去了,回了天啓朝是人人稱贊的“小戰神”。可在周邊國家裏卻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小閻王”,一旦碰上便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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