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秋老虎最是兇猛

這一夜, 國公府再無事發生,只是林光宮裏燈火通明,不得平靜。

林采兒跪在堂內瑟瑟發抖, 咬着唇不言一語。

堂上坐着的倆人更是面色不善, 蕭章遠那臉黑得能下起雨來。

“林采兒, 你真是好大的膽,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你可承擔得起後果?”蕭章遠厲聲發問。

身邊季貴妃顫了顫,看了那跪着的人兩眼, 勸慰道:“太子,這不是沒事嗎, 那人又沒辱了裴家姑娘去,再說了,現下裴家人不是也沒人來找采兒的麻煩?”

“母妃!這長安城裏現在誰不知采兒是林家姑娘,是我名義上的表妹, 她如此行事打的不是我的臉不是林家的臉嗎?”

“都是小姑娘間玩鬧, 算不得什麽大事, 太子不必想多。”季貴妃語氣略有輕松, 仿佛真不當回事。

林采兒卻聞言微微擡頭, 直盯着季貴妃,只是小姑娘間玩鬧?

蕭章遠氣憤至極, 全盤計劃被兩個婦人打亂, 心中實在惱恨。

“采兒即刻回烏城去, 不要再回來了。”

烏城是鸾山附近的大城市, 林家紮根多年。

林采兒當即慌了,跪着爬到季貴妃跟前,“我不要, 姑母我不要回去。”又轉向蕭章遠,“太子表哥,采兒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趕采兒走!”

“采兒,你先回去避避,先躲過這陣子風頭。”季貴妃好言好語,一心為她好的模樣。

“姑母沒事的,采兒不怕,采兒不要走。”林采兒聲聲哀求。

季貴妃倒是不怕裴家會做什麽,就算查到林采兒頭上來也可推脫開去,她只是想用這事來試探蕭章遠,沒成想蕭章遠反應竟這樣大。

好在這事終究是在他們中間劃了條線,如那裴家真是個清正講義氣的,那這太子的船,就不會輕易上去了。

季貴妃心裏盤算,留着林采兒說不定用處更大。

這樣想着便低頭去看了哭個不停的人一眼,心中也微惱起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太子,這女子失貞一事終究不好張揚出去,這裴家既然知道采兒是我林家的人,那這口氣他們定然也只能深深咽下去。”季貴妃道。

蕭章遠不由再次沉了聲:“母妃!”

“再說,太子既然想與裴家交好,那此時不是更加容易?咱們手頭裏可是有了證據拿捏他們,還怕他們敢說一個不字?”

“是是是,姑母說得不錯,當時裴婼和他的丫鬟叫得那麽大聲,客棧裏老板和小二都聽到了的,他們可以作證,還有那酒鬼,要是,要是他還活着,定也能作證的,雖說最後事情未成,但姑娘家的清譽總是有損了。”林采兒迫不及待說着,仿佛抓住了一線生機。

蕭章遠倒是沒想到這方面來,此刻噤了聲不知在想些什麽。

季貴妃看着他心裏笑笑,這蕭章遠倒也沒長大多少,她一兩句話還不是把人給說通了?

既然這樣,倒也不怕他翻出什麽浪來了。

“太子不必擔心太多,小事一樁罷了,你背後還有林家,有何可懼?”

--

只是林光宮總有失算的一日。

寧暨今日面聖,宮人讓他在偏殿稍等。

沒待一會,蕭章遠與兵部尚書陳岫(xiu)推門而入。

蕭章遠還惦記着他昨日頂撞了自己,臉色不豫,陳岫只好問道:“世子怎麽在這裏?”

“太子殿下瞧着心情不錯,鸾山一事如今可處理妥帖了?”寧暨淡淡道。

話一出口,周遭頓時寂靜下來。

“鸾山?鸾山何事?”陳岫話裏微微有些緊張。

寧暨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舉杯微抿,“噢?陳大人竟不知麽?”

“鸾山如今已經挖空,聖上也已知曉,我們正愁呢,下一處礦山還未定下來。”陳岫看他一眼,“世子指的莫不是這個事?”

寧暨卻不答他,轉而望向蕭章遠:“太子您說呢?”

蕭章遠不知在想什麽,聞言呵呵一笑,“世子如今也管上這內政之事了?本王若是沒記錯的話,長安外還有三萬寧家軍吧?如今可還安好?”

“好是挺好的,寧家軍肚量小,不吃朝廷的黴米也能養活。”寧暨緩緩一笑,語氣淡然。

陳岫在一邊冷汗涔涔,目光在倆個高大男人間來回巡視。

“寧世子你.......”陳岫就要開口,被蕭章遠擡手打斷:“你來找父皇到底為何?”

“太子多疑了,不過是寧暨初回長安,想為寧家軍謀些好罷了,今後寧家軍還望太子殿下與陳尚書多加關照。”

都是虛話,倆人自然懂。

“太子殿下近期倒是與裴國公走得近。”寧暨挑了挑眉,不經意間說着。

“裴國公清廉持政得民心,本王确應虛心學習。”

寧暨呵呵一笑:“是,太子有此覺悟,天啓朝必将長盛不衰。”

寧暨話語諷刺,蕭章遠正欲發作,宮人來報:“寧世子,聖上宣召。”

等人離開後,陳岫問:“太子,這寧暨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知道鸾山的事了?”

蕭章遠看着剛關上的門,眼神漸漸陰鸷,手捏着酒杯緊緊不放。

“無論他知道不知道,無論他所求為何,這個人不能多留。”蕭章遠發着狠道。

陳岫大驚失色,趕緊勸說:“太子不可,現如今天啓朝邊境線布的都是寧家的兵,而且三萬寧家軍就在邊上,要是寧暨沒了,這長安城怕也是危啊。”

“寧家軍難道就不是我天啓朝的兵了,為何要為他寧家所獨有?父皇竟也任由他們,實在是養虎為患!”

陳岫嘆息一聲,“寧家軍自老寧王一輩就開始為國效力,如今勢力哪是能收回就收回的,太子切莫着急,總得慢慢來,何況我們如今給寧家軍的軍器......”

蕭章遠厲眼掃去,陳岫不再說話。

--

寧暨進了殿後未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來意。

建成帝沉了臉不言一語,可那怒氣已經磅礴而出了。

按說林家一族是宮中受寵的妃子母家,明面是又是依附着太子的,如若不是天大的過錯都不至于被處理。

可寧暨呈上來的證據實在讓人氣憤。

林家仗着自己是烏城地頭蛇,公然霸占公家財産,将鸾山礦産據為己用。

而這事又連着前些日子工部與兵部報上來的鸾山封禁一事,細細一查竟是林家與工部駐守鸾山的頭目合計,想将鸾山剩下的礦産私有。

堂堂皇室這樣讓人欺負到頭上來,皇位上的人怎能安坐。

證據所列詳實,讓人找不到一絲遺漏。

裏頭雖只列了林家犯法的經過,可建成帝豈會不知這背後是誰在為林家撐腰,林家又是為誰在辦事。

所以建成帝氣歸氣,只是這裏頭到底是在氣林家的藐視王法還是氣太子的大膽作為就無人可知了。

龍椅上的人放下那沓厚厚的紙張,一只手撫着額頭,看得出極為憂慮。

寧暨與皇帝稱不上熟識,不過建成帝愛才,招了寧暨單獨見過幾回。但與從小寵愛着長大的太子比起來,建成帝心裏總有一杆稱。

“這樣詳盡的證據,就連大理寺都未必能搜集全,你個二十出頭的小兒又是從哪裏來的?”建成帝問。

寧暨拱手:“回聖上,微臣也只是機緣巧合下得了這份東西,此前回長安途中途徑烏城邊上一小鎮,正好遇上了那烏城裏的典史,聊了幾句才知小小烏城竟能如此藏污納垢。”

“聖上,天子腳下豈容他人這般放肆,此事牽連甚廣微臣并未宣揚,可聖上,今日有一個林家,明日就會有一個陳家,殺雞方可儆猴。”

什麽巧遇都是假的,烏城典史倒是不假,如今正扣在某個角落呢。

何況這些事哪是聊幾句就能聊出來的。

建成帝本也不在乎他到底是怎麽拿出這份證據的,接着問:“那以你之見,林家應如何處理?”

“微臣不敢妄言。”

偌大宮殿裏靜了下來,建成帝一臉疲态的揮揮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寧暨躬身,離開。

殿外此刻太陽正烈,曬在青石板上仿佛有層熱氣冒出來,廊下伺候的宮人衣內早已大汗淋漓。

秋老虎最是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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