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不懂,你一生還很長
“你不懂。”懷疏寒擡手扯過楚盛昀手中的布巾,也希望一點點扯斷他那不該萌生的情意:“你不懂,你的一生還很長,我沒有了。你也不是他,我也不會自欺欺人。你......像他,我不想害你。”
懷疏寒站起來,“侯爺,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想進入你的世界。”
懷疏寒露出一抹苦澀:“你不懂。”
這世上人鬼殊途,從未有什麽好下場。戲本裏都是騙人的,都是騙那些癡男怨女。
鬼氣能給人帶去黴運,帶去不祥。懷疏寒身上陰氣重,若非命硬的,跟他相處久了也早就死了。這也是為何徘徊人間不肯投胎的鬼最後都成了孤魂野鬼。
他如今身邊出現的這些人,都不會是陪他到最後的人。
只有那一具屍骨了。
懷疏寒看的明明白白,因此這百年他挨得過困苦饑餓,挨得過傷痛孤寂,挨得過無盡歲月,也不會接受有人走進他的世界。
這些人離他太遠了,即便終有一日他們老去,也總有投胎轉世的機會,不像他陽壽盡陰壽盡,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是沒有未來的人,他早就被這個人間遺忘了。
他不想與楚盛昀繼續糾纏在這個問題上,正要轉話鋒,楚錦南的聲音自外頭響起:“怎麽就不讓我進去了?”
“這裏不能進。”翠竹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
“我偏要進。”楚錦南推開翠竹往裏走,他想去的地方誰都攔不住:“疏寒,快,本公子帶你去看戲。”
“是錦南。”懷疏寒道:“他不知道你過來?”
“我帶他來看老王妃,我也過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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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先回京後,楚盛昀消沉了一段時日,本想放下這段感情,偏又放不了手。他閉上眼便是那時送懷疏寒回王府他朝自己招手那一瞬,便是站在門外聽到他的咒罵,是他千裏迢迢來救自己,是他倚着廊柱望着梅花,是他說“他死了,但你和他很像”。
放不了手便不放了。楚盛昀說是來看老王妃,實則找着借口進王府來找懷疏寒。他以為他會過得很好,至少季侯琰從不會虧待他身邊人,但懷疏寒過得并不好,楚盛昀就生了想帶他離開的念頭。
大概翠竹觑着他身份,不敢真攔着。楚錦南很快推門而入。
“跟我走。”楚盛昀拉着懷疏寒,不容他拒絕,摟着懷疏寒的腰從窗戶離幵。
偏巧這一幕就落到了蘇憶的眼中。
蘇憶得知楚盛昀與楚錦南進府,他已經許久未見楚盛昀,擔憂楚盛昀誤解什麽遠離了自己,便想過去解釋,卻只見到了楚錦南。
楚錦南不待見他,不知為何,他使出渾身解數,這個楚錦南一直也不吃他這一套。但蘇憶無所謂,只要拿捏住楚盛昀,楚錦南那邊不算什麽。
他死皮賴臉跟着楚錦南後面,他卻來找懷疏寒。蘇憶晚了一步,就見到了楚盛昀帶着懷疏寒從窗戶離幵。
什麽時候這兩個人走得這麽近了?
蘇憶呼吸不穩,望着楚盛昀離開的方向狠狠攥緊手。
楚錦南在屋裏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懷疏寒,便又出來,發現蘇憶在跟前晃來晃去,怎麽都甩不開,也甩了臉色過去:“你煩不煩,在本公子面前礙眼。”
楚錦南一直看蘇憶不順眼,他哥那麽追蘇憶了,到頭來這個人情願給人當男寵。那當也罷了,怎麽還來糾纏他哥呢?這不是作賤麽。
楚錦南用肩膀擠開蘇憶,飛快跑了出去。
王府後巷,楚盛昀抱着懷疏寒從牆頭落下。
後巷左右沒人,楚盛昀不舍得松開他,掌心留有懷疏寒身上冷香。
“季侯琰出府了,他會晚些回來陪老王妃。疏寒,你想去哪裏?我帶你去。”
“被他發現,你呢?”
懷疏寒還記得季侯琰要挾的那些話,他是能說到做到的人。楚盛昀即便不知道季侯琰連他也不放過,但自己不能當做一無所知。
“發現又如何?”楚盛昀握緊他的手:“我喜歡的人,我可以把命給他,為他死。”
楚盛昀不知道,當有一天懷疏寒變成厲鬼,如今的這一句話卻救了他一命,成了他保命符。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他更不知道本來想勸楚盛昀不必費心思,回去的懷疏寒此時喉嚨裏一陣發酸。
他曾堅信孟昱卿會回來,他可能會變了一個模樣,但會讓他知道他回來了。
那楚盛昀呢?
都一百年了。即便入了輪回也轉了幾世了,如今會不會就變成了楚盛昀?千方百計讓他知道他回來了?懷疏寒想拒絕的話說不出來,只是一瞬不瞬凝視着楚盛昀。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楚盛昀像個情窦初開的毛小子,臉紅了。他握着懷疏寒的手心都是汗,心髒鼓鼓的,急躁跳動。
懷疏寒視線落到他的手上,半晌,喃喃:“雲哥。”
楚盛昀應下:“嗯。”
懷疏寒忽然笑了一聲,看丨他不是,孟昱卿只會叫他“阿寒”、“小寒”、“幺兒”。
懷疏寒不動聲色把手從楚盛昀手中抽出:“我不知該去何處。”
“跟我走。”
楚盛昀知道一個地方,他帶着懷疏寒從馬夫那邊買了匹馬,一個翻身輕松躍上馬背,朝懷疏寒伸手。
懷疏寒把手放在他手心就被拉了上去,後背倚靠着楚盛昀的胸膛。楚盛昀又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在懷疏寒的腦袋上。
“靠着我。”楚盛昀說,随即摟緊他的腰,揮鞭駕馬朝城外奔去。
寒風凜冽,枯敗的草淹沒了馬蹄,夕陽在遠方漸漸沉落,北風在原野上勁吹,極目遠望,天際廣闊夜幕降臨,歸去的雲一去杳無蹤跡。
在山頂,遠望巍峨城池,萬家燈火,點綴在黑夜裏。天上一片星海,似乎觸手可及。
“我見過這番景象。”在無數個夜裏,那裏燈火輝煌,全家阖歡,煙花綻放,熱鬧的聲音他在山裏都聽得見。
楚盛昀牽着馬立在他身邊,側頭望去,懷疏寒沒有他想象中的驚訝,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開心。
或許是見過,也就沒有了喜悅。
楚盛昀有些失望,懷疏寒又真誠道:“謝謝你,我知道你想哄我開心。”
“疏寒。”
“你要的我給不了。”懷疏寒打斷楚盛昀,他不會問他喜歡蘇憶為何突然又喜歡自己?這些已經無關緊要了。懷疏寒說:“我叫你一聲昀哥,對你極不公平,你不是他,往後我還是稱你為侯爺。”
楚盛昀急道:“不必,你叫我昀哥。”
懷疏寒笑了笑,轉頭望着萬家燈火:“很好看,人間煙火真的好看。”
兩個人在山頂站了半炷香,若不是山間風冷,怕一件披風不夠,楚盛昀只想慢一點回去。但懷疏寒之前泡了冷水,楚盛昀擔心他吹了冷風感染風寒,便帶他回去。
回府時馬兒走的慢,楚盛昀聞着懷裏人身上的冷香,他知道這個人心不在自己身上,也不屬于自己,甚至懷疏寒明确的拒絕了他,但楚盛昀卻放不了手......
至少,他長得和那個人像,懷疏寒也會記得他。
王府裏的戲已開腔,不少丫鬟仆人無事做便跑去看戲,倒無人注意他們。
楚盛昀把懷疏寒抱下馬時,道:“我要去看看老王妃,你呢?願意同我一起過去嗎?那邊戲開場了。”
懷疏寒搖了搖頭。
“我先送你回去。”
懷疏寒又搖頭:“我能自己走。”他頓了頓,又道:“謝謝你^”
謝他帶他看了一場萬家燈火,即便往後他身側只有一具冰冷屍骨,也會記得有一個有心跳,活生生的人陪過他。雖然短暫,但足以慰問平生。
楚盛昀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他看着懷疏寒身影孤零零走在幽暗的長廊,想追過去,再不追便真的失去了,可是衣袖此時被拉住了。
“盛昀。”
“蘇憶。”楚盛昀好看的眉頭皺起。
蘇憶明知故問:“盛昀,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楚盛昀扭頭看了一眼,懷疏寒的身影消失了。他不禁露出失落,心上沉甸甸的,只覺得那人離自己太遠了,太遠了。
蘇憶那張俊秀的五官擠出了一抹笑意:“是嗎?那你怎麽看這麽入神?以往我一出現你便注意到,這次我要拉着你你才發現我,你......”
“蘇憶。”楚盛昀拉出自己衣袖:“你既然選擇了瑞裕,就好好跟着他。你我注意距離。”
“距離?”蘇憶像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在黑暗中面部幾乎扭曲:“你明知道距離怎麽就和懷疏寒走那麽近了?他還是靖王的人。盛昀,你莫要被他騙了。我和你還是朋友,但他跟了靖王又靠近你,明顯是有什麽目的。”
他說完這些話便發現楚盛昀一直盯着自己看,蘇憶一僵,不知自己說錯哪句話了:“怎麽......怎麽了?
為何這麽看着我?”
楚盛昀不知道是蘇憶變了,還是自己不曾真正了解過他。他擡手想揉一揉蘇憶腦袋,終是懸在了半空,最後放下。
“蘇憶,你好自為之。”
“盛昀......”
“我們過去了。蘇憶,別當我是傻子。我喜歡的人,我被騙也心甘情願,你還不懂嗎?”
蘇憶猛地身體一僵,什麽意思?但楚盛昀背對着他招手,越走越遠。
憑什麽?蘇憶恨得渾身發抖,指甲狠狠掐進手心血肉裏。
都是懷疏寒,都是他的出現,打亂了他所有計劃。
懷疏寒,他該死。
是的,過了今晚他就不是唯一了。蘇憶幾乎是神經質一樣嘴角扯開笑意,舔着手心裏的血。只要懷疏寒不是唯一一個,弄死他也就沒人在乎了。
作者有話說
有新的人,和懷疏寒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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