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把那屍體扔亂葬崗

季侯琰拿起白衣抖了抖,那白衣上繡着盛開的海棠花,正是他之前燒的紙衣。

燒的衣服怎麽會出現在懷疏寒這裏?

季侯琰攥緊衣服,這真實的觸感絕非是紙做的。

“丫頭,丫頭。”季侯琰聲音顫抖叫着外面燒紙的丫頭,他急需弄一件事。

丫頭抹着眼淚進來,眼眶還是紅的,不知王爺叫她可是要将公子入殓了?

季侯琰将衣服拿到丫頭面前:“可是你将衣服放在他枕邊的?”

丫頭搖頭,只是一件衣衫而已,不知王爺為何恐懼至此。

季侯琰驚駭道:“可是有誰送過來?”

丫頭又搖了搖頭,打着手語:這裏就奴婢一直守着,除了王爺,再無外人進來。

衣衫的觸感絲滑柔軟,上面繡着的海棠若胭脂。季侯琰記得扔紙衣時他還撫摸了上面的海棠。

難道是他燒紙時懷疏寒的名字落進去因此衣衫出現在懷疏寒的枕邊?

可是這般又不對,當年老王爺老去,他燒紙時也不見那些東西出現在老王爺的靈柩邊。

這些......

這些都是燒給死去的人。

這些只有已死的人的魂方能收到。

季侯琰這麽想,徒然打了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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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出現在懷疏寒的枕邊,那懷疏寒豈不是......

季侯瑣不敢往下想,又不得不去想。往日那些被他忽略的地方......懷疏寒為何能憑空消失?他身上那麽冷,怎麽也捂不熱。自己只是将他吊起來三日而已,他手上卻都是燒傷,連他......

季侯琰望着床上身影變得透明的人,若是人怎麽身體會變這樣?

沒有脈象,沒有呼吸。

他分明不是人,是一縷游蕩在人間的幽魂。

可是這一切如今都只是自己猜測,那個能回答他所有疑惑的人卻阖眸煙雲,不問人間。

“疏寒,你到底是人是鬼?”季侯琰不甘心所有的疑問都随着懷疏寒消失不見,他恨不得将人搖醒,只有他能回答自己,解自己所有困惑了。

“疏寒,你為何來到本王身邊?你說啊,你醒過來回答本王。”

季侯琰目眦盡裂,雙眸兌着血色。丫頭連忙去拉季侯琰的衣袂,卻被季侯琰猛地揮幵。

季侯琰眼眶通紅指着床上的人,有怨怼,有不甘,有絕望,有困惑。他指責懷疏寒,指責他所隐瞞的一切。

“你來了這裏,卻這麽走了。你既然想走的幹脆,本王都答應将你入殓,為何還要收了本王燒的祭品?”

“你到底是誰?你回答本王,你說啊。”

“疏寒,你那麽恨本王嗎?到最後也不肯與本王說一句真話。”

無論季侯琰如何指摘,懷疏寒的身體依舊明明滅滅,他沒有醒,卻随時能消失不見。

季侯琰又心急如焚撲在床邊,想去握懷疏寒的手,卻抓了個空。他的五指穿透懷疏寒的身體,再擁抱不住這個人。

他這是要走了。

這是真要走了,徹底離開,消失無蹤。

季侯琰心被擰巴着疼,他明知道這個人即将消失,此刻卻毫無辦法留下他。

季侯琰看着自己的雙手,此生第一次生出了無力感。即便是當年殺回王府,他也不似今日這般害怕過。

季侯琰揮舞着雙手,拼命地想抓住他,想将懷疏寒留下,但他的身體變得虛幻,從指尖穿過。

“本王絕不容許你離開。”季侯琰雙目赤紅,他忽然想到什麽,踉跄着起身到梳妝臺,抓起桌上的剪子朝手腕上劃去。

鮮血飛起,濺落在地。

丫頭吓得捂住嘴,便見季侯琰走到床邊,将手腕對着懷疏寒的嘴唇,只見鮮血滴滴落在懷疏寒的唇上,融進了他的唇色中,流進了他的嘴裏。

畫面詭異,但虛幻的即将消失的人忽然有了實體般,不再明明滅滅。

季侯琰凝視着床上的人,握住了他冰涼的毫無溫度的手。

“疏寒......”

季侯琰想起第一次給他下/藥,這個人神志不清,低喘着往自己懷中拱,他問他你叫什麽?他難耐的呓語。

那時,這個名字便落在了他的心尖裏,将那一直空白的地方填補上了。

他想起了這個人悲憤怒罵和詛咒,想起他說過的即便是下地獄也要拉上他,要吸他的血,吃他的肉。季侯琰一直以為懷疏寒咬他不過是洩恨,卻原來他是一直在吸自己的血。

也幸好他吸了自己的血,季侯琰方能想起此事,抱着決心割自己的手腕。

他流的血太多了,割的時候恐怕用了力。

季侯琰失血過多暈倒時還緊緊握着懷疏寒的手。丫頭搬不動他,只能先上了藥,包紮了傷口,再去找常進。

但常進過來扶季侯琰卻發現他手握着懷疏寒的手,十指相交,無法分開。

常進無法,讓人搬了床榻安置在床邊,扶着季侯琰躺下,這才尋問了丫頭剛才得事。

丫頭打着手語告訴他,之前那畫面也着實詭谲,丫頭想來還有些心驚膽顫。

“好了丫頭,此事不得告訴旁人。”常進交待她。

丫頭狠狠點了點頭。

翌日,驟雨初歇,暮霭沉沉,春意闌珊。

丫頭将半敞的窗戶關上,将點着的熏爐放置床榻的茶幾上。香煙徐徐,一室幽香。

懷疏寒與季侯琰的手還握着,垂落在床邊。

丫頭不禁有些擔憂,公子這般了,王爺也受了傷暈死過去,不知何時能醒。

丫頭為二人整理了衣袖,起身時便見季侯琰眼皮動了動,幽幽轉醒。

王爺。丫頭欣喜萬分。

季侯琰失血過多,臉色蒼白。他聲音嘶啞道:“本王做了一個夢。”

“夢到他向本王祖父奔去。”季侯琰想起夢中的場景,他有些無法過多回憶當時情景,他只看到海棠花開的盛豔,漫天的飛花中,懷疏寒朝一個男人跑去,投入他的懷抱,同他消失在這人間。

那個人像楚盛昀,而楚盛昀一直像自己的袓父。

季侯琰像發現了什麽般,那些一直被忽略的線如今驟然被連接起。

是了。懷疏寒一直叫着的“雲哥”,他在懷疏寒冬至燒紙時就知道他心中那個人與盛昀很像。

只是那時季侯琰沒有想到,他沒想到懷疏寒會是一縷幽魂,他也沒想到懷疏寒要等的人是自己袓父。他怎麽也無法将懷疏寒心中那個人與自己的袓父聯系在一起。

可是季侯琰見過祖父的畫像,以往他見到畫像時便聽楚秋玉提過盛昀長得與祖父相似。

這麽重要的事他竟未想起。

懷疏寒出現在平陽縣,他跟自己回京,他想打開陵墓......

他一直在等的是孟昱卿,孟仲雲。

他若不是進去陪孟昱卿,便是想要孟昱卿的屍骨。

可是這一切還只是自己的猜測,都只是自己的猜測。知道真相的人一直未醒。

季侯琰掙紮着起身,他臉色過于蒼白,唇色毫無顏色。丫頭忙去扶他,被他推幵。

季侯琰去看懷疏寒,不知是不是因為吸了自己血的緣故,懷疏寒的唇色有了絲顏色,但身體不再虛幻,随時消失。

季侯琰握了握他的手,放在手心這麽久了,也不見一絲熱意,但季侯琰毫不在乎,他不在乎這雙手有多寒涼,冰冷入骨;也不在意懷疏寒究竟是人是鬼。他将此握在手心,便似握住了他整個人,抓住他的整個世界,再不放開。

“他還未醒麽?”

丫頭搖了搖頭。

“本王再想法子。”季侯琰輕輕捏着懷疏寒的手指:“疏寒,本王不會放你走,你在無間,本王都要帶你回來。”

他轉頭吩咐丫頭:“好生伺候公子,不用入殓入土。”

丫頭狠狠颔首。

但不出幾日,一直等着懷疏寒入殓的花公公遲遲未見王爺着人将懷疏寒埋了。他找了護院打聽,給疏影苑那位定好的棺材都送回去了,王爺吩咐了不準動他。

護院說着時不禁脊梁發毛:“王府裏放着一具屍體不說晦氣,就是天天看着也毛骨悚然。唉,王爺還天天陪着,也不怕沾了屍氣,損了鳳體。”

“快閉嘴。”花公公聞言厲聲道:“幹好你的差事,不想要命了。”

但望着疏影苑的方向眉心緊蹙,他不得去找了老王妃禀明此事。

楚秋玉這些日正忙着看各府千金畫像,已物色了數位不錯佳人,只待将畫像送到季侯琰那邊,忽然聽聞此事,怒從心頭起,一掌拍桌案上:“混賬,混賬,春嬷嬷。”

“在。”

“把那屍體扔亂葬崗。”楚秋玉聲色倶厲。

春嬷嬷聞言,立即帶着護衛前往疏影苑。

此時丫頭在為懷疏寒擦手,忽然聽到門外響動,不知發生何事。她放下方巾,走到門口,就見常進攔着春嬷嬷不讓進來。

“嬷嬷,王爺的吩咐,誰也不能進疏影苑。”

“老身是老王妃身邊的婢女,王爺還是老身帶着長大的,誰敢攔着。”

常進持着刀攔着春嬷嬷,道:“屬下只聽從王爺吩咐。”

“你只是一個帶刀護衛而已,給老身讓開。”

但常進不肯退讓,春嬷嬷朝身後的護衛揮手,吩咐:“老王妃命令,誰攔着就抓了,你們進去把那小蹄子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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