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破碎的人請聽（3）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杜嘉一道：“我沒問你符不符合标準, 我問的是你覺得好不好看。”

沉謹言一時沒說話，片刻後才答：“你的穿衣風格，你自己喜歡就行。”

說句很好看對他來說似乎是件難事, 與其跟她繞圈子都不願意說。

杜嘉一心裏“嘿喲”一聲, 她一身反骨，今天還非得讓沉謹言開這個口不可了。

她逼近一步抓住他的肩膀, 咄咄逼人：“你的意思是不好看？”

沉謹言臉上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慌亂，移開視線道：“我沒有這麽說過。”

她卻不依不饒, 像個樹懶熊一樣變本加厲地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我不管，你說啊！你說我好看, 你快說啊！”

她屈膝半伏在沙發上，裙子因為這個動作上移堆疊在大腿根部，露出藍色牛仔布下白嫩的肉。她手臂摟在他的胳膊上，臉也挨得很近，沉謹言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清新的花香，是和那天一模一樣的氣味。

沉謹言喉結滾動了下, 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段被他刻意遺忘的記憶。

他們口頭吵了幾句，在他忍無可忍轉身離開時，杜嘉一撲了上來卡住了他的脖子, 然後吻了上來。

她那一口下嘴很重，帶着報複性的怒氣，堅硬的牙齒叼住那一層薄薄的皮肉，柔軟的嘴唇貼在皮膚表面, 卻帶來了連綿不絕的麻癢痛楚。

女孩子甜膩而富有攻擊性的氣息頃刻間呵在脆弱的頸部，沉謹言頭一次有自己成為獵物的錯覺。他至今還記得那一瞬間整個人都繃緊的感覺, 似乎杜嘉一再多動作一下, 他就要下意識反鉗住她的肩膀把她扣在地上。

她很快離開, 卻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需要半個月才能消掉的痕跡。

沉謹言讨厭這種不可控的感覺，他将其解釋為和工作出了意料之外的疏忽一樣，他只是不喜歡既定的計劃被打亂，和杜嘉一的相處也是如此。

他們是監護人與被監護人的關系，既然如此，就應該負責任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Advertisement

在此之前他們也确實保持着恰當的距離，一切的失控，都是從那天而起的。

如果想要讓一切都恢複原狀，就不應該對她妥協，沉謹言比誰都清楚這點。

可是現在，他滿腦子都只有打破這場僵局。

他閉上了眼，話音沙啞極了：“……好看。”

他道，“你滿意了嗎？”

杜嘉一立刻歡快地撤開：“早說不就好了，還浪費這麽多時間。”

她說着便要回房，沉謹言卻忽然道：“歲歲，你是不是覺得，我帶你去宴會是因為我想給你找事做？”

杜嘉一停下腳步，卻沒回頭：“難道不是？”

沉謹言抿了下唇。他能看出來，她這些行為看似是玩笑，其實卻是借着玩笑的形式在抗議。

他望着她的後背，坦白道：“這次宴會我會和一個海外的客戶見面談合同，如果順利的話，這對公司來說會是一個全新的機遇，也會是公司在海外上市的契機和助力，因此我必須保證整個過程不出一點纰漏。”

他黑眸沉極了，“我大可以找柯珩，找其他有職場經驗的員工，但是我還是選擇了你，我以為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的了，因為我相信你。”

杜嘉一笑出了聲：“一般別人說這種話，不是想pua我就是想捧殺我。”

沉謹言指節微微攥緊。

可下一刻，她轉過身來，擡了擡下巴，動作充滿了倨傲的自信意味。

她道：“不過我現在知道你說的是心裏話了。相信我，得永生。”

沉謹言一怔，嚴肅道：“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截至目前沒有而已。

杜嘉一不置可否，走回來，彎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搞砸。做好準備了嗎？你的安穩人生從今天起被我毀了。”

她湊近了點，又道：“其實我對打商戰很有見解，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一點竅門，前一個小時不收錢。”

沉謹言：“是什麽？”

杜嘉一：“用開水澆對家的發財樹。”

沉謹言：“……”

他眸色微深，嘴角動了下，似乎是在克制某種情緒。

一秒後，他似乎是沒忍住，喉嚨深處溢出一聲無奈的低笑，眉眼多出幾分柔軟缱绻。

*****

“團建團建天天團建，發起的是他們，選地點編節目拉人都是我們，活動經費還摳摳搜搜恨不得部員全部自掏腰包，就這樣也好意思自稱金融學院，學生會我操你大爺！”

小戴看着部門群的通知，氣得摔手機。

杜嘉一在旁邊沒吭聲，小戴身子一倒抓住她使勁搖晃起來：“一哥你說句話啊！他們欺負人啊這是！”

杜嘉一道：“這就是為什麽我開會能不去就不去，部門活動從不參加，除了部員名單上有我其他全都查無此人的原因。”

小戴連連點頭，深以為然：“你是懂摸魚的，我得向你學學。”

杜嘉一又道：“然後我就被部長通報點名批評開除了。”

小戴：“……”

她面色逐漸猙獰起來，突然暴起抱住她的脖子，語氣陰森森的：“一哥，實話告訴你，我現在手頭特別缺壯丁，看在咱倆上課搭子的份上，你應該不會不幫小妹這個忙吧？”

杜嘉一面色漲紅，拍打着她的手臂：“我還要上班……上班……”

“……”

小戴越發抱緊了些。

杜嘉一開始翻白眼了：“答應……我答應你……”

小戴立刻撒開手，在杜嘉一發火前狂吹彩虹屁：“一哥是我見過最心地善良、樂于助人的人，一哥你以後肯定有好報的。”

杜嘉一報以瘋狂的咳嗽聲和一個白眼。

*****

下了班，杜嘉一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和沉謹言去了一家市中心的高級服裝店。

路過全身鏡，杜嘉一站在鏡子前照了照道：“沉總帶我去了美特斯邦威，照鏡子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裏面那個女孩子是誰。”

旁邊有店員笑出了聲。

沉謹言感覺有點丢臉，表情無奈：“差不多得了啊。”

介于沉謹言已經提前預約過了，服裝店特地為他們單獨安排了時間。杜嘉一被店員請進去量尺寸，隔着簾布，沉謹言問：“歲歲，你知道晚宴儀容儀表标準是什麽嗎？”

“讓我來考考你是吧？你好爹味。”仗着沉謹言看不到，杜嘉一皺了皺鼻子，“我不懂把事情搞這麽複雜有什麽意思，反正好看不就好了，我覺得我穿睡裙進去也沒什麽問題。”

沉謹言在店員的幫助下穿上了一件西裝外套，他站在全身鏡前邊理袖口邊道：“着裝得體是對他人最基本的尊重，你當然可以穿睡裙，但是別人怎麽看你的就是別人的事了。”

外套有些小了，他脫下來遞給店員，讓他去拿大一碼的過來。

下一秒，簾子“唰啦”一聲扯開了，杜嘉一穿着身試衣用的白色罩裙沖到他面前：“別人愛怎麽看怎麽看，cause I don’t fucking care！”

罩裙蓬松淩亂的裙擺飛舞起來，像是肋生兩側的雪白羽翼，她橫沖直撞的，像一只撞出籠子的小鳥，沉謹言下意識伸出兩手接住了她。

杜嘉一卻推開了他，眼神往他領口掃了一圈，拉住他剛挑的領帶拽了拽，話音嫌棄：“紅白條紋？你自己看看這好看嗎？這跟紅內褲外穿有什麽區別。”

沉謹言：“……”

他正要反駁，杜嘉一語速極快地說了起來：“男士穿西裝時搭配條紋領帶更具權威，圓點幾何圖形偏休閑，純色領帶比較中規中矩。領帶的主色調一定要與襯衣有所區別。但領帶選擇與外衣同色系時，領帶要比外衣更鮮明；當領帶采取與西裝對比色的搭配方法時，領帶顏色的純度要降低。”

她講得頭頭是道，而且居然都是對的。沉謹言有些詫異，點頭贊同道：“說的很對。你從哪裏知道的？”

“我商務談判與禮儀課不是白學的好嗎。”

杜嘉一嘴巴一張亮起潔白的牙齒，“能從你的紅白條紋中看出你想要震懾住對方，不過依我看，就是坨狗屎。”

沉謹言倒也不生氣：“能否詳細解釋一下？”

“首先，你是去談判不是去跟人吵架，越想把自己的底氣亮出來越會讓人覺得你自卑，真大佬都低調的一批，你沒聽說過北上廣老頭背心大褲衩人字拖穿搭？”

杜嘉一掰着手指一一給他分析，“領帶顏色又要休閑又要亮眼，我覺得銀灰色就很好。還有白襯衫——每次西裝必有白襯衫，能不能換個風格啦！我覺得黑色更适合你哎，既嚴肅又優雅，還自帶一種禁欲風，能把人迷死，男的女的都拿下。外面就配咖色馬甲套裝，嗯，簡直完美，直接上臺走秀選美都不成問題。”

“杜小姐，禮服取來了，您來試衣吧。”店員喊她的名字。

杜嘉一提高聲音“噢”了聲，進了更衣室後又探頭看了他一眼：“我只是發表我的看法噢，你采不采納都無所謂，我才不是那種pua女。”

她抛了個飛吻，油嘴滑舌道：“我尊重你的決定，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沉謹言在原地站了會兒，店員拿着大一碼的外套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問：“沉先生，那這件衣服……”

“不要了。”沉謹言眼底含笑，沉吟片刻道，“就按照她說的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