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林艾做了一個夢,夢很長很長,夢裏回到了高二的那個冬天,她感到很冷,全身顫抖,身上冒了一層虛汗,後背一片潮濕。盡管她刻意遺忘,一切依舊清晰。

她是被一陣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驚醒的,外面的光特過厚厚的窗簾,星星點點的三散來,她眯起雙眼,往上挪一挪,慢慢地撐起身子,感覺到左手手背上一陣刺痛,手一縮。擡起來一看,鮮紅的血液順着輸液管慢慢地往上回流。

她撇一撇嘴,自己是沒那個能了給自己紮針了。下巴抵在手背上,右手快速的把針頭給把了,痛也只是一閃而逝。

食指按着左手背,這才打量起房間,十幾平米的房間,清清爽爽的,只有一張床,床頭櫃上的花瓶裏插着一束白種帶粉色的花,她叫不出名,淡雅,散發着淡淡的幽香,花上面還有些水滴,看來是放進來不久的。

房間裏黑暗讓她有些壓抑,掀開被子,随意的地上的鞋子,準備去拉窗簾。剛站起來,一陣眩暈,自己的身體什麽時候這麽較弱了。

扶着床沿坐下來,一分多鐘而已,門打開來了,聽到有腳步聲,她回頭。

“你怎麽起來了?”來人是沈欣然,一臉的擔心,放下手裏的保溫桶。扶着她躺下來,拉起被子,把她蓋地嚴嚴實實的,“你可別再折騰了,醫生說你高燒引發肺炎,都昏睡了兩天了——”

聽到欣然這麽說,她驚訝的睜大眼睛,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沈欣然拿來保溫桶,盛了一碗粥,端着,“早上去老粥吧買的,皮蛋瘦肉粥,你最喜歡的——”說着挖了一勺子。

林艾伸出手,“我自己來——”沖她腼腆一笑,接過碗,讓人喂着吃,多麽遙遠的事了。

“矯情——”

熱熱的粥,還冒着熱氣。足足喝了兩碗,精神似乎也好了些。

“你送我來醫院的?”

沈欣然吱唔了幾句,“舍管阿姨上去發現的,送你到醫院後,就打電話給我們了,阿姨說,你當時都燒胡塗了,幸好被發現了——”

看着寬大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蕩蕩的,才知道林艾是這麽瘦弱。

“怎麽選了這個病房啊?”一看就知道花費高,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了,“欣然,我也好的差不多了,一會兒幫我辦一下出院手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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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欣然皺皺眉,“你再留院觀察一下吧——”

“不了——”幾天沒去迷瑟,沒請假,不知道會不會炒她鱿魚。事情還很多。想到一大堆事頭就疼,揉了揉太陽穴。

欣然知道勸不過她,林艾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那好,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去辦出院手續。”

房間裏的空調開得足足的,林艾一個一個解開扣子,肌膚暴露在空氣裏,她都不覺得冷。上衣還有一個袖子搭在右手臂上。

突然門打開了,整個後背,暴露在面前,雪白的一片,及腰的黑發披散着。

林艾原以為是沈欣然去而複返,拉緊衣服,轉頭一看,臉色煞白煞白的。

“對不起——”然後迅速的退出去,拉上門。

站在門外,足足五分鐘,冷靜下來,推門進去了。

林艾已經換好衣服,床鋪上沒有一絲褶皺,一旁放着疊疊整整齊齊的病號服。看到他沒什麽表情。

許晔軒嘆息了一聲,“你要出院?”

林艾把東西塞進包裏,她沒有想到許晔軒會來。許晔軒深深的看一眼她,繼續說:“林艾——”

許晔軒拉住她的手腕,細細的,不足一握。從背後環住她,她身上沾着淡淡的消毒水,他竟覺得如此的真實。

三年了,從進校的第一眼看到她,她一直避着他,他也就裝不不知。

林艾別開眼睛苦笑了一下,“我們到底不同,你是市長公子,我什麽都不是,說難聽點——”“野種”,這兩個字,她背負了20多年了。

許晔軒雙手圈緊,“不!林艾,我會證明的——”

“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林艾搖了搖頭,眼光逐漸冷下來。

回到宿舍,幾天不在,竟然有種懷念的感覺,到底住了三年多了,再舊再破,也有感情了。

欣然今天陪了她一天,看着她忙前忙後的,林艾心裏很是感激。

“欣然,我沒事了,你也休息一會吧。”欣然把包裏的藥放到林艾的桌子上,提醒她記得吃。

“對了,欣然,你把醫院的發票給我,一會兒我去把錢打給你。”想着住那麽個病房,就肉疼。

沈欣然臉色一頓,“你先把身體養好,其它的再說。”

林艾笑了笑,她的朋友總是這麽善解人意。

三天沒有去迷瑟,再去時,她心裏忐忑,礦工三天,不知道會不會被解雇,對于這份工作,她現在确實非常非常的需要,每晚的收入還是頗豐的。

吧臺裏的jack看到她,揮揮手,林艾走過。

“嘿,幾天沒見了,還以為你不來了——”jack眉毛挑挑。這裏很多女孩子都是這樣的,來了幾天有的就不來了。

林艾不置可否的笑笑。

走進二樓VIP八號包廂前,今晚喝candy搭班,進去時candy面色有些嚴肅,提醒她,一會兒注意一點,看來是什麽大人物來了。

她感激她的好意。只是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安排,避也避不了。

林艾将酒放在棕色托盤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她不懂酒,可也知道能送進VIP包廂的酒該是多麽名貴。

走廊上,碰到一個大腹便便都禿頂男人(原諒我的嘔心)摟着一個楊柳細腰的姑娘,姑娘臉色帶着明媚的笑,青蔥細指搭在那肥碩的臂膀上,鮮紅的十個指甲,即使在暗淡的光線下依然那麽刺目。

林艾低下頭,退到牆邊,身子都貼上冰冷的牆壁了,在這裏,總要學會适時的彎腰,适時的視而不見。

端着酒進了VIP八號包廂,裏面四個西裝革履中年男人,三個時髦的年輕女孩,俊男美女,桌子上雜亂倒着七八個瓶子。

暗角最邊上,男人一個人孤單的喝着酒,林艾進來後,就發現他已經灌了幾杯了,銀色的外套,随意的搭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此刻,胸膛的幾個扣子已經松散開了,向上看去,五官俊朗,眉毛濃濃的,嘴唇薄薄的,人們常說,嘴唇薄的人薄情寡性,他們這類人估計長情也算是人間極品了。

他渾身散發的氣息讓人感到壓抑。林艾只看了一眼,就快速收回眼神,上身挺直,彎着小腿,将酒放在桌上。

男人擡頭,看了她一眼,冷冷的眼神,眼波一轉,随手扔給她幾張小費,現在的她早已坦然受之,來這裏的人,一半為了錢,一半為了玩。她自己清楚的現在的身份。

身體到底還沒有痊愈,有氣無力。出來時,左手拿着托盤,右手扶着牆壁,稍稍的休息一下,幸好,之前問candy借了腮紅,遮住了一臉的慘白。

回到後臺,她從包裏拿出一包雀巢速溶咖啡,一塊錢一袋,廉價的咖啡,效果還不錯,一杯下肚,精神就好多了。

打起精神,還有幾個小時呢。站在吧臺邊,等着jack拿酒。沒想到剛剛在包廂裏那人坐在大廳角落裏,一旁坐着經理,她遠遠的看着經理滿臉堆着的笑。

“鐘少,有事?”

鐘朗轉動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經心的問:“那人是誰?”

經理随着他的眼光看去,看來他是選對人了,眉毛一挑,心照不宣,笑,“那是我們酒吧新來的服務生,名字叫林艾。”

林艾感覺那邊似有似無的有目光向她這邊投來,也許是她多慮了。

鐘朗“哦”一聲,問:“林——艾——?”

經理說:“是的,樹林的林,艾草的艾。”然後站起來,笑說:“鐘少,玩的盡興。”

鐘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淩晨四點半下班了,candy告訴她可以在休息室休息一下,天亮再走,林艾搖了搖頭。拖着疲憊的身體,又去了那家網吧。老板看了她好幾眼,又看看牆上的大鐘。

身份證都給瞧了好幾眼,最終給她了。

網吧裏氣味和酒吧也差不多,在她看來,這邊比酒吧可幹淨了許多。

旁邊有幾個男生,估計是連衆打游戲,時不時的喊上幾聲。林艾聽了心裏倒踏實一點。

現在困得不行,卻是又睡不着。

打開計算機,網速卡的不行旁邊一個女孩子竟然在看《還珠格格》(無視我)當年幾位演員可能都沒有想到一部戲會改變他們的一生,林艾也是看着還珠長大的一代人,随即也搜了《還珠》。

看着小燕子傻傻的惡搞,心情放松了許多,困意也慢慢襲來,頭一點一點的,難受,就趴在桌角眯一會,沒想到這一眯,醒來都八點多。手臂麻了,脖子梗的難受。臉上留個幾條紅印,看着觸目驚心。

去老粥吧,打包了三份粥,皮蛋瘦肉粥,欣然的雞絲粥,薇薇的銀耳八寶粥。

回到宿舍,兩人都在呼呼大睡,林艾把兩人叫醒,簡單的洗漱一下,呼呼的把粥喝了又爬上床蒙頭大睡。

宿舍裏什麽都沒有,水瓶裏一滴水都倒不出來。林艾拎着兩個大水瓶去水房打水,下樓時,正巧碰到那天送她去醫院的阿姨。阿姨裹着厚厚的軍大衣,天太冷了,站在門口,不停的跺着腳。

“阿姨,那天謝謝你了——”

阿姨看到林艾,也認出她來,連連擺手,說道,“謝我幹什麽呢?多虧你男朋友,要不是他打幾電話沒人接,堅持讓我上去看看,也不知道——”

阿姨看着林艾沒說話,繼續道,“小姑娘啊,那男孩子不錯啊,我看他那天在樓下站了大半天,大冷天的,吵吵架就算了啊——”看着阿姨嘴巴一張一合,林艾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從阿姨的第二句話,她的眼裏滿是震驚,一雙漂亮的眼睛裏寫着難以置信,雙手無力的提着水瓶。原來一切是他的安排,這麽做又有什麽意思呢?難怪住的那個病房,難怪欣然躲躲閃閃的,難怪那天他的臉色有着一些潮紅,他的手那麽的灼熱?

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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