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許晔軒的病房一直都有人相陪,林艾幾次想進去,都被林母破口大罵,拒之門外。

她在醫院呆了一天一夜,全身又冷又酸,好不容易,許家的人都出去了,她偷偷的來到許晔軒的病房,心裏忐忑,正準備輕輕地進去,手剛剛觸到門把。

“你做什麽?”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六十多歲的老奶奶,頭發一片花白,手上捧着一個盆。

“我是許晔軒的同學,聽說他出車禍了,我來看看他。”林艾的手心都冒汗了。

“我們太太不許人打擾,你走吧。”

“不好意思,我就看一眼。求求你了。”

“不行,你快走吧,不然我叫人了。”

“吳媽,誰在外面?”許晔軒依稀聽到林艾的聲音。

“喔,護士,問你醒了沒有?你躺着別動。”

林艾失落地回到醫院的大廳,腳步越來越漂浮,眼前人影攢動,她的腦袋越來越重,耳朵嗡嗡作響,周圍的嘈雜聲,她一句都聽不清楚。

臉色慘白的,貼在牆壁上,呼吸越來越沉重。

“姑娘,你怎麽了?你怎麽了?”旁邊有人發現了她,她看不清她的臉,艱難地突出幾個字,“幫幫我!”

一陣白光滑過,身子搖搖晃晃地落到地上。

“護士,護士,有人暈倒了——”

醒來的時候,她是躺在一張病床上,一個中年女醫生,遞給她一個溫度計,“腋下,三分鐘。”

林艾機械地作着動作,目光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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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來的醫院?”

林艾點點頭。

“帶病歷本了嗎?”

林艾搖搖頭,大學四年,除了那次許晔軒送她去醫院,平時有病也是扛着,生病是件很麻煩的事,費錢又費力。

“39度8,高燒。”女醫生在紙張嘩嘩的寫着,然後撕下來遞給她,“拿着,出門右轉。先交費。”

一切手續辦好後,她坐在輸液室的木椅上,靠在門口,冷風嗖嗖的進來。

她的經脈太細,不容易紮,護士使勁的拍着她的手背,估計是被燒得糊塗了,她也就不覺得疼了。

第一次沒有紮進去,護士抱歉的笑笑,“太細了——”

“沒關系,你繼續——”

第二次紮進去時,護士一臉的興奮,林艾覺得她是新來的實習生。

旁邊一個小女孩護士給他紮針時,“嗚嗚”的哭了起來。孩子的爸爸心疼,“寶貝,不哭,一會兒爸爸帶你去買洋娃娃!”

“爸爸,我還要吃巧克力蛋糕。”小女孩臉色挂着淚提着要求。

“好,都行。寶貝要什麽都好。”

林艾的眼睛酸澀,頭微微地朝門口看去。人來人往,一個人孤獨的在醫院那種感覺讓人窒息。

走廊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她沉默地看着一切。

“聽到醫生說的話了嗎?看你以後還不注意。”此刻的這個聲音,溫柔寵溺,與之前簡直般若兩人。

“爸爸,我知道了,你都說了N遍,都快趕上唐僧了。”梁雨陵嘟着紅唇

“喲,嘟嘴幹嘛,給我挂酒壺啊——”梁父捏捏她的臉,輕輕地,揉揉的。林艾眨了眨眼睛,昂起頭,閉上雙眼,兩條淚珠滾落,滑進了脖子裏,涼涼的一片。

“爸爸,姐姐怎麽哭了——”女孩子稚氣的聲音響起。

“姐姐很疼——乖,坐好,不然,你的手也會很疼的。”

是啊,是很疼,心疼的都要疼出一個窟窿了。

第二天,林艾就買了票,回了S市,短短數月而已,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林母放寒假依舊要給初三的孩子們補課。

這次回來,林艾發現母親似乎更瘦了。要陪她去醫院檢查,她死活不肯,說自己一直在吃藥,最近感覺很好。林艾拗不過她,也就每天去菜市場買些營養價值高的食物回來給她補補。

她也給自己找了份兼職,白天給一家房地産發傳單,一天60,每天領上一大摞的宣傳單,在市中心派發,發完就可以走人。第二天去領宣傳單時,就會把前天的工資結了。

累是累了點,倒也能掙點錢,她也開心。

她穿着白色的羽絨服,身上斜挂在绶帶,站在地鐵的出口,一有人出來,她就微笑地遞上,有的人擺擺手,有的人接了,沒走幾步就扔了。

口袋裏的手機,拼了命似的振着,她騰出一只手,一看,一長串的號碼,雖然沒有姓名,可她還是知道是誰。

長途加漫游,她一狠心接了,知道這人不達目的不罷休。

“有話快說!”

“艾——”雖然裹着羽絨服,林艾着實被鐘朗嘔心出一層雞皮疙瘩,“這麽久沒見,就沒什麽想說的 ?”

“鐘先生,對不起,我還有事——”

鐘朗心想,一個學生,都放寒假能有什麽事,還能比他忙。

“有空出來——聚聚——”他細細咬着後面兩個字。

林艾一聽,就知道他發病了,也不想搭理他。

“你在哪裏?”

“街上。沒事我挂了。”今天的傳單還剩很多,她得快點,不然回去燒飯就趕不及了。

“慢着——”鐘朗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陣“嘟嘟”聲。林艾如果此刻在他面前,他絕對會把手機往她臉上砸去。

等到他再打過去的時候,傳來一陣人工聲,“你撥打的電話一已停機”,鐘朗樂了。

腿敲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嘴角輕輕地上扯。

心情舒暢地開着車,回家。前天剛從B市完美歸來,快要過年後,這幾天每天都回家陪着鐘父鐘母。過年的時候,他們是屬于黨和人民的。

車子拐彎的時候,過去移動營業廳,眼睛一轉,停車進去了,出來的時候,心情更好了。

林艾回到家裏,正在擇菜,桌上的手機“吱吱“的震起來,她一猜就是移動催着去充值的。

晚上打開短信時,看到數字,心裏納悶,難道是騙局。打了10086,一查,花費餘額1000元。

1000元從來而降的“大餡餅“,卻讓她惴惴不安,在床上翻來覆去的。

“小艾——”林母敲了敲門,“睡了沒?”

“沒呢,媽媽。”林艾拉開門。

“我那本床頭的書你看見了嗎?”

“喔——”林艾的臉色一暗,光線昏暗,林母倒也沒有察覺,“我今天正想看來着——”把書遞給媽媽。

“媽——”咽了咽唾液,“你別看了,早點休息。”

林母點點頭。

關了燈,躺在床上,林艾若有所思。睹物思人,二十多年,夠了!

黑暗中,手機發出微弱的光線,林艾興致缺缺的拿起來一看,臉上一陣抽搐,心情雪上加霜,更加的郁結。

“給你充了話費,過幾天來找你,到時別不接電話。”

鐘朗的這條短信讓林艾一直忐忑到臘月二十九。過了那天,她想他也不會來了,大過年地誰不在家裏。

林母從臘月二十四開始放假了,每天下午的時候,就抱着那本破舊的書,坐在搖椅上,有時候一坐就是一下午。沉靜的就像随時都要離去一般,林艾看着心慌。

有的時候林艾進來時,她都沒有察覺。

大年三十這一天,舉國歡慶。中午的時候,母女兩人,把家裏裏裏外外清掃了一遍,在當地叫“掃塵”。

鬼使神差地,林艾收拾抽屜時,一個瓶瓶藥,抽屜抖動時,她聽見了藥粒“嘩嘩嘩”的聲音,這些瓶瓶罐罐似乎很眼熟。

顫着手,一一打開了瓶蓋,瓶身上的字,刺痛了她的雙眼,雙眼立刻紅了,心像是被人一刀一刀的砍着。

林母見房間內,許久沒有動靜,進來時,看見林艾跪在床頭櫃前。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林艾吸吸鼻子,轉過身來,雙手捧着那些藥瓶,一雙眼眼水汪汪的,喉嚨被堵着,她嘗試了幾次,總算發出聲來,“媽媽,你為什麽騙我?你到底生了什麽病?”聲音顫顫的,充滿了恐懼、無助。

“為什麽?”林艾突然喊了出來,“你厭倦了是不是?你恨那個男人抛棄了你,你現在不想活了?是不是?”

一聲聲的質問,林母臉色越來越蒼白,“小艾——”

“我不想聽——”林艾将藥瓶狠狠地摔在地上,一顆顆藥也散了出來,地上白白的一片。“我不想聽——”

林艾趿着棉拖鞋,就這樣跑出了家門。

大門“嘭”撞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小艾,你去哪裏?小艾——”林母捂着胸下,額頭汗珠,一顆一顆的,臉色的血氣越來越淡,嘴唇一片蒼白。

終于支撐不住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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