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林艾倉促的轉頭,就看見梁仕昭站在旁邊,滿臉陰郁,聽到這句話,原本他邁向樓梯的腳步一滞。

眼神嘩嘩的把眼神投向她,滿臉的怒色。

“我——”林艾想說,她沒有,她沒有推她。擡起頭,望着那雙眼睛,一個是厭惡,一個是期待。

上空一陣風吹過,明明是三月天了,卻是那樣的寒心凍骨。一個巴掌毫不猶豫地閃過去,林艾原來就被梁雨陵吓的恍惚,這一個巴掌,梁父也是用了最大的力氣,他的寶貝女兒竟然推滾下樓,他的恨意有多深,這個巴掌就有多重。

林艾身子一側,咚咚咚的滾下樓,頭撞在臺階上,“嘭”的一聲,她的額頭磕到一旁的花盆,最後她倒在梁雨陵的腳下,她感覺到滿口的腥味,喉嚨微癢,一咳,嘴角噗出了血。

“小艾——”

十八節臺階,滾過的時候,她努力地想望向那個人,恍惚間看到了,他們擁有一雙相似的眼睛,他的傷心不是為了她。

明知會心痛,卻還是情不自禁地靠近,父親,為了能悄悄的靠近,卻被傷的遍體鱗傷,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在沉重了。她忘了自己是姓林,不是姓梁,他有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叫着他“爸爸”。

這一次,心真的死了。今生,父親兩字今生于她只不過是一把沉重的枷鎖而已。

她聽見了許晔軒的嘶喊着她的名字,而此刻他的懷裏抱着的是另一個女孩子。

那邊梁雨陵沒有了聲音,所有人都沖向她,圍在她的身邊,擔心着,憂慮着,呼喊着。

她強忍着痛,掙紮地,用勁所有的力氣,“我沒有推她——梁市長,我沒有推她——”嘴角鮮紅的血液順流而下。此刻沒有人會在意她此刻說的話,眼角的一滴滑落在冰涼的大理石上,慢慢的暈開。

許晔軒來到她身邊時,林艾身體無法動,像散了架一般,右手大張着,沒人注意到她,仿佛她是死人一般,是誰踩着她的手指。

眼睛閉上的最後一刻,她聽到一個聲音“我一定要讓她滾出N市。”

林艾做了一個夢,夢裏爸爸滿臉憐愛的向她跑來,她樂呵呵地在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坪上奔跑着,跑着跑着,爸爸的臉突然變了,像魔鬼一般,她慌亂的往前跑,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可是魔鬼就是跟在她身後,她撲到在地上,摔得很痛,魔鬼恰着她的脖子,她慢慢的感到窒息,她很難受,身邊很多人在看,可是就是沒有人過來拉她一把。

“啊——”的一聲,她叫了起來,“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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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一直拍着她的背,林艾慢慢的平複下來,睜開雙眼,淚眼朦胧,剛一張口,嘴角就嘶嘶的抽痛,她還是忍着,看着許晔軒,艱難的說出來,“晔—軒,我—沒—有—推—梁—雨—陵,沒—有—”

林艾搖着頭,雙眼堅定的看着他。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許晔軒臉色有些疲憊,拍着她的背,安撫道。林艾不可思議的望着他,兩眼空洞,她沒有悲,也沒有喜。

“晔軒,不要告訴我宿舍的人。”她閉上眼,躺在床上,渾身的力氣都用盡,最終交代了這句。

許晔軒看着她躺下休息,右臉處,還有些紅印,一會兒聽見林艾均勻的呼吸,他輕輕地退出來。

許晔軒剛一走出來,林艾的眼睛就睜開,緊緊的揪着枕頭,沒有淚水,目光飄忽地看着房門,走吧,都走吧。

到了頂樓,與林艾病房清冷相比,五六個專家都圍在梁雨陵的病床前,他皺皺眉。

“梁市長,令千金沒有大礙,只是一些擦傷,有些虛驚,放心吧。”

“謝天謝地,祖宗保佑。”梁母拉着許母的手說道。

“雨陵,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梁媽媽理理她額頭的碎發,心疼拂過她右臉處小小的紅印。

“你可吓壞媽媽了。”

“媽媽,我頭有些暈。”她笑嘻嘻地依偎在母親的懷裏。

“雨陵,當時怎麽回事?是她推你下來的嗎?”梁母一臉嚴肅地問道。

“這還用問嗎?無緣無故的雨陵能自己從樓上摔下來?”許母一旁,她一直很不待見林艾,為了她,她的兒子和她起了多少次争執。

“我只感覺到背後有力,就滾下來了。”她慢慢地看向他們,目光澄澈,“媽媽,我後來想啊,可能當時是我腳一滑,學姐想拉我,卻沒拉住。”

“你這個孩子,這時候了還在為他人着想。”

“你爸爸可氣壞了——哎——”說着,梁父走近病房,一臉鐵青。

梁雨陵軟軟地拉着他的手,“爸爸,我沒事。”

“這件事我讓王秘書去處理。”

“算了,還是讓我哥去吧,我哥公司一直和N大有往來,你去畢竟不好。”梁父聽了點點頭。

許晔軒一聽,握緊拳頭,“梁叔,雨陵不是說了不是林艾推她的嗎,我相信林艾也不會做的。”

“晔軒,你住口,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許母氣的發抖,拉着他就往外走。“你剛剛說的什麽話,為了那個丫頭,你就這麽對長輩說話的。你讓我們的臉往哪裏割?我告訴你,你趁早打消了你的念頭,許家絕對不會認可一個私生女的。”

“媽!”許晔軒一臉痛苦。

林艾再次醒來的時候,額頭一陣刺痛,她探手一摸,原來還貼着厚厚的紗布,第一次醒來的時候還沒有注意到。她勉強的站起來,在走廊的四處的走着,她的包估計還在梁家?想到那裏,她渾身一冷。

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問着走廊上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借了手機,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

“媽媽,我昨天回學校了,臨時有些事,對了媽媽,這幾天學校裏還有些事,我就不去你那,你好好照顧自己。”講到最後,再也說不出來了。

又打了一個電話給沈欣然,讓她到醫院來接她。

她感激的把手機還給她,女孩子一臉蒼白,帶着大紅色的貝雷帽,沒有一絲頭發。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放佛是透明一般。

“謝謝你了。”

她笑起來很美,彎彎的眼睛,“再見,祝你好運。”

林艾看着她的背影,花開花落,萬物輪回,最終還是一杯黃土而已。

沈欣然一聽說她在醫院時,立馬帶着鈔票來了。

直奔到病房裏,看到林艾半張臉又青又腫,她幾次張了長嘴,最終什麽也沒問,硬着頭幫她把出院手續辦完了。

許晔軒回去把林艾的包拿過了,沒想到這一個來回,林艾已經出院了。

回到宿舍時,幾乎所有人都在。穆南見了她這個樣子,吓了一跳,“怎麽了?被打劫了?”見林艾沒說話,“真被打劫了?”

欣然眨眨眼,示意穆南別問了。

林艾無力應酬,忍着痛,說道,“昨天眼花了,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那我們下去吃飯了,本打算等你回來一起去吃的。”

“沒事,我睡一會,你們去吧。”

薇薇狐疑得看了眼,“你要吃什麽,我們給你帶?”

“我不餓。”林艾擺擺手,脫了鞋子,吃力的爬上自己的床鋪,腰部一陣疼痛。

一會兒,欣然回來了,屋裏只開着洗手間的辦盞燈留着照明。

“疼,我疼。”林艾輕輕的在呓語,像孩子一般蜷縮在一起,這個姿勢是沒有安全感的,身體似乎還在一抽一抽的。

她捏着手裏的藥膏,突然覺得很無力。剛剛在樓下碰到許晔軒,看到許晔軒焦急的走來走去,她就猜到林艾這次出事絕對和他有關系。

許晔軒把林艾的包交給她,請求她幫林艾上藥。

欣然只說了一句,她鼓足了勇氣說出來了“如果你無法保護她,還是放手吧。”她親眼看到林艾在病房裏的孤單、彷徨,落寞的背影,那種頹敗會把人一點一點吞噬殆盡的。

林艾一覺睡到第二天,渾身酸痛,她一個晚上動不敢動一下,生怕牽扯到哪塊傷口。

她彎着腰下了床,欣然見床鋪有些晃動也醒來了,打着哈欠把衣服穿好。林艾坐在書桌前,對着鏡子,拆開額頭的紗布,手有些顫抖,紗布上還有些血跡。打開紗布的一剎那,她晃了眼,一道一厘米左右的口子,深深的,已經開始結疤了。

中指輕輕的摸了一下,眼睛閉起來。

沈欣然就站在她的身後,從鏡子裏看到了那道傷口,她的喉嚨一哽,“疼嗎。”

林艾睜開眼睛,從鏡子裏看向欣然,擡頭笑了一下,“不疼。”就那麽靜靜的坐在那。

“現在醫學技術那麽高,放心,到時候做個激光美容不會有事的。”欣然幹幹的笑了幾下。

“對了,你的包還有藥膏。”她撇撇嘴,眼角看着林艾,“昨晚碰到許晔軒,讓我帶給你的。”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到。

林艾拿出藥膏,清涼的藥膏塗在臉上,一陣灼熱,偏了偏臉,一行熱淚就滑了下來。

鼻音有些重,“欣然,麻煩你幫我把後背也給上點藥——”欣然抖着手掀開林艾的衣服時,滿眼驚竦,原本雪白的肌膚,一塊又一塊的青紫,觸目驚心。

她都不敢去碰,輕而又輕的塗上藥。這該有多疼啊!

上好藥,兩人靜默着誰都沒有說話。林艾的手機叫了起來,許晔軒的來電。拿着電話來到走廊上,“喂——”

“怎麽突然出院了?”你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嗎?可是他說不出口。

“只是一些擦傷而已,沒那麽嬌氣。對了,梁雨陵怎麽樣?”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看起來平和。

“她只是受了驚,沒什麽事?倒是你——”許晔軒發現自己有很多話居然說不口。

“我沒事。”林艾暗吸一口氣,

許晔軒坐在梁雨陵的病床邊,看着她喝着家裏送來的燕窩粥,一張臉紅潤潤的,他的腦海裏立刻就浮現了林艾那張慘白的臉。

當時,他只是去了書房一會兒,沒想到出來時,就聽到雨陵凄厲的叫聲。

“晔軒——晔軒——”梁雨陵拉了拉他的胳膊,“你怎麽了魂不舍身的?”

“雨陵,那天到底怎麽回事?”好幾次他想問她,周圍的人,都說不要再讓她回憶那件事了,過去就算了。

“晔軒,我不是說了嗎,當時我突然滑下來,學姐伸着手,可能是想拉我,沒拉住?”

“那你當時怎麽說是她推你的?”

“我——我當時吓壞了。”梁雨陵一雙大眼,立刻水汪汪的。

“好了,好了,你休息吧。”

“晔軒,你要去哪?我一個人在醫院裏怕。”梁雨陵拉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放。許晔軒無奈就坐下來。

林艾臉上的傷漸漸的的好了,可是心裏的傷到底何時才能好呢?

額頭的疤痕一時半會也沒消下去,她自己倒是沒怎麽在意,但是原本光潔的額頭現在多了一個傷口,多少惹人注意了。

她去學校附近理發店,讓理發師不要洗,剪個齊劉海就行。一直以來她都閑額頭有碎發的話,很礙事,所以倒是第一次減了劉海。看着鏡子裏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還真有些不習慣。

她的頭發,不燙不染,一直很珍惜,留了十幾年了,也有感情。

回去的時候,繞過人工湖,3月裏湖邊的楊柳都發芽了,一屢屢嫩綠的柳條兒,随風飄舞。沒有想到,她竟然碰到了許晔軒和梁雨陵。

這些天,她一直避着許晔軒,她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樣的心情再見他。

她朝兩人點點頭,許晔軒看着她新減的劉海,愣愣的看了幾秒,和梁雨陵說了幾句,就追上去了。

“傷好了吧?”

“恩。”

“怎麽突然減了頭發?額頭——”

“不是說‘從頭做起’嗎?”她嘿嘿地笑了一聲,這時候笑是種堅強,“你回去吧,梁雨陵在等你。”剛剛眼睛飄過梁雨陵的時候,她沒有任何想法,怪她?一個為愛瘋狂的人而已?何況她還是自己的親——

許晔軒看着她一直低着頭,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似乎她離自己又遠了。

“我先回去了。”匆匆留下一句,匆匆地走了。

遠方天空漸漸暗沉下來,看來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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