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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濯雪對血劫劍并無任何想法。
神兵利器, 當然很好,即便自己不用,也可以拿來送人, 只可惜越好的東西越容易遭人觊觎,臨到頭來,反而陷入險地, 誤送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這道理很簡單,也很淺薄。
可惜卻不是人人都懂的。
争名逐利,紛亂不止, 競逐的豈是一把劍, 江湖動蕩的根本從來都是人心。莫說血劫劍是一柄神鋒, 即便它只是一把鈍鐵,單是以血劫之名, 都足以切開武林現在和平的表面。
扇子輕輕叩在掌心裏,秋濯雪正準備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梳理一遍時,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兩個不同的腳步聲, 門窗上卻不見人影。
秋濯雪的眼睛已微微彎起,泛出春風般的笑意來。
楊青笨拙地跳了一下, 舉起一雙小手使勁兒拍拍門:“秋大哥, 是我!我還帶了松鼠糖一起過來,我們能不能進來?”
“二位貴客遠道而來, 秋某怎好拒絕。”
秋濯雪含笑拉開了門, 楊青已迫不及待地從他手臂下跑進房中, 而宋叔棠則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夜間叨擾, 請恩公恕罪。”
“不必客氣, 請進吧。”
楊青輕車熟路地倒上三杯茶水,茶已泛溫, 桌上的糕餅則無人問津,他于是拿了一塊兒,睜着烏溜溜的眼睛對秋濯雪道:“秋大哥,我們倆都有事找你,不過松鼠糖的事重要些,你們先聊吧。”
“哦?”秋濯雪也坐下來。
宋叔棠點了點頭,皺眉道:“血劫劍此事牽連甚廣,目前卻并無半點頭緒,我實在有些擔心,因此想來與恩公商量一二。”
“确實值得擔心。”秋濯雪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過說毫無頭緒,卻是未必。”
宋叔棠眼睛一亮:“恩公可是有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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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劍山莊藏得縱然嚴實,不過我想,作為三大鑄記之一的當家人,宋小友應當已看過血劫劍了?”秋濯雪說起話來總是不緊不慢。
宋叔棠沉着臉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确實看過血劫劍,與五年前的血劫刀是同樣的鑄造之法,絕不會認錯的,而且此劍比起當年的寶刀,只怕更好,而不會更差。”
“這豈不就是一條線索。”秋濯雪的手一頓,将扇子擱在桌上,緩緩道,“當初血劫刀一案,步老莊主出面請動各家,宋小友認為是為了什麽?”
楊青歪頭,迷惑道:“什麽為了什麽?難道不是因為人多力量大嗎?”
武俠小說裏不都是這麽寫的,各大門派聯合起來剿滅魔教什麽的,保護武林,人人有責,還需要什麽特別的理由嗎?
宋叔棠卻明白秋濯雪在說什麽,他沉聲道:“因為衆人并不齊心,血劫刀來歷神秘,卻無傳聞,定是今人所鑄,而天底下能鑄出此等利器的鑄師本就不多。所以知者越多,血劫刀的來歷就越難隐藏。”
秋濯雪輕笑起來:“此等神兵利器,打造起來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材料高昂,也絕非普通人家能夠負擔得起。”
這方面,宋叔棠才是行家,他點點頭道:“不錯,血劫刀難以消融,說明那鑄劍師熔煉之火要遠高于我等,他的爐器一定不同。況且不要說如此高溫,即便是尋常熔鐵所需的蒸礦爐也不可輕易停火,否則冷熱交替,蒸礦爐耗損極大,恐會開裂,既不能停火,就必然要有木柴煤炭的大量支出。”
風過留聲,雁過留痕,這世上哪有真正毫無頭緒的事,各門各派能在江湖之中屹立多年,總是有幾分自己的本事,各方勢力盤根虬結,錯綜複雜,小打小鬧倒罷了,這麽大的動靜,無人知曉是絕不可能的事。
當時血劫刀血染無數,幾成江湖公案,要是能夠破去,定能聲名大噪。
可最終居然仍是一無所獲。
“不錯,正因為在刀劍身上查不出任何線索,因此才有天降魔兵的傳說。”
秋濯雪心下忽然微微一動,想到了卡拉亞,來自大沙漠的彎刀客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武林之中,會是巧合嗎?
他當然沒有貿然開口,而是繼續分析下去。
“當年沈二娘子的事已過去太久,知情者大多死傷,再難追查,如今血劫劍憑空出現在萬劍山莊之中,那麽另一條線索就已出現。”
“萬劍山莊雖不能說是固若金湯,但步淵停與李劍濤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想要避開他二人的耳目,在萬劍山莊來去自如,不驚動任何人,将血劫劍送入步少莊主的房間,非是絕頂的輕功高手不可。”秋濯雪淡淡道,“這也是大廳之上,江海士問我心中可有人選的緣故。”
學劍者必對劍術大家如數家珍,輕功亦是如此。
“不錯,恩公的本事是連顏無痕都折服的。”宋叔棠點點頭,“而事情發生時,恩公與顏無痕應當還在山雨小莊上,因此二位都無嫌疑。”
楊青忍不住“咦”了一聲,心道:“怪了,這位面也見不到大俠什麽時候來過山雨小莊,怎麽我完全不知道,果然是輕功高手,來去匆匆。”
“如此一來,我們已有這樣幾條線索。我們要尋的這幕後主使,他至少能夠驅使一名與顏無痕本事不相上下的輕功高手,有足夠驚人的財富能夠鑄出兩把神兵,不但很有耐心,且所圖極大。”秋濯雪微微笑道,“畢竟将兩把神兵丢出來當做對武林的見面禮,他索求的東西一定只會比這兩樣更多。”
“除此之外,他還對赤火門非常熟悉,不過看赤火門的反應,這顯然是禍水東引之計。”秋濯雪沉吟片刻,“赤火門是眼下最有名望的鑄記,樹大自然格外容易招風,倒也不足為奇。”
宋叔棠聽得幾乎有些懵了,喃喃道:“先不要說與顏無痕本事不相上下的輕功高手,單是這獨一無二的鑄法,我已想不到人了,既有這樣的本事,他怎會甘心做一個無名之輩?”
“他當然不甘心。”秋濯雪道,“否則血劫刀之後,他何必再鑄一把血劫劍呢?”
此話讓宋叔棠忍不住悚然,他驚呼一聲:“恩公的意思是,血劫刀一案并非結束,反而是一個開始?”
“恐怕是如此。”秋濯雪若有所思,“宋小友認為,刀劍除去鑄造之法外,可還有什麽共通之處?”
宋叔棠想了想:“都是與當世強者相關的決戰,而且總是出現在弱者手中。之前就已提過,血劫刀出現在沈二娘子手中,是因她畏懼徐還愁;而血劫劍出現在步天行房中,是因他畏懼……越迷津。”
“不錯,都是決戰,都是欲以弱勝強,沈二娘子約戰徐還愁,步天行亦請戰越迷津。”秋濯雪的聲音無端變得冷漠許多,“而且他們都并非是無名小卒。”
不光是步天行想借越迷津的名,血劫劍亦想,以弱勝強,本就是世上的人最愛看的戲碼。
血劫刀當初吞下沈二娘子與徐還愁的名望,如今血劫劍,則來吞噬越迷津。
步天行在江湖上的名聲縱然不算太大,可在年輕一輩卻也有些聲望,更何況他是步淵停的獨子,這一點就已不同。
宋叔棠聽明白了,且立刻反應過來:“當初廢去血劫刀的便是步老莊主,送劍來萬劍山莊,無論成敗,步天行都要遭人指點,此舉還可報複步老莊主……”
楊青開始覺得自己的智商含量可能有點低于這個房間的平均要求。
“好毒辣的計謀!”宋叔棠猛然站起身來,焦慮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步老莊主根本無法隐瞞,只因幕後之人一開始就有所準備,倘若步老莊主按兵不動,想來血劫劍的消息立刻就會散布在江湖之中。”
“而步老莊主請了三大鑄記,他便将計就計,趁機挑撥三大鑄記,刻意挑選了赤火門下手,想來就是要三大鑄記互相懷疑,叫勢弱的七星閣與百煉樓被迫聯手。”
無論怎麽做,都是錯!
宋叔棠額間不知不覺已流下汗來,他這幾日去見步淵停,當然不是單純地喝茶吃飯,而是在讨論消息到底是何人流傳出去的。
同行本就是冤家,三大鑄記本就各不服氣,七星閣衰弱,百煉樓毫無起色,唯有赤火門近來生意紅火,若說七星閣和百煉樓當真沒有一點心思,是絕不可能的事。
這回又出了這麽一遭麻煩事,更是給了理由發作。
百煉樓的樓主脾氣很有門派特色,猶如千錘百煉的鐵塊一般硬;而這次路上,赤火門損失最大,赤火門的門主也是火焰一般的暴脾氣,因此每每說不了兩句就要争吵起來,最後不歡而散。
要不是步淵停在場,只怕還要打起來。
這樣的情況下,當然不會有人想要好好說話,宋叔棠年紀最小,往往插不上口,直到來到秋濯雪此處,才覺得思路清晰開闊起來,一時間只覺得手腳發寒。
只要有人想借機從中獲利,就一定會掉入幕後之人的陷阱。
“可是,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宋叔棠忍不住道,“既有如此本事,如此大的家業……”
“有很多種可能,掀起混亂,激化矛盾,削弱各大門派的實力。”秋濯雪垂着眼睛想了想,緩緩道,“甚至,他也許只是享受玩弄人心于鼓掌的快樂。”
秋濯雪忽然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一點擔心。”
“恩公擔心什麽?”宋叔棠問道。
秋濯雪淡淡道:“步天行,你可有見過他?”
宋叔棠搖了搖頭:“步老莊主說他正在靜心休養,好在決戰之日能夠全力應戰。”
秋濯雪應了一聲,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掌心之中,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恩公?”宋叔棠問道。
秋濯雪淡淡道:“你可還記得傳聞之中,得刀的沈二娘子怎麽樣了?”
“怎麽樣了……”宋叔棠不解,“她自然是……她自然是……失去理智,殺夫殺子……”
說着說着,宋叔棠的臉色突兀慘白起來,他的身體也輕輕顫抖起來。
“難道,步天行也……”
秋濯雪道:“我不知道。”
因此他正在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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