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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當然不會說得太清楚。
慕容華心下不安, 借着春風送暖,紙扇輕搖,掩住下半張臉的情緒, 任由一雙眼睛不停在越迷津的身上打轉。
怪了,濯雪怎麽會将越迷津帶到這裏來?越迷津又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當年那句話縱然是無意脫口,嚴格較真起來, 他甚至還算得上對越迷津有救命之恩,可是這種心虛感,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消除掉的。
不過, 他們二人今日既同行, 那想來是和好了?
但看模樣, 也不大像呀。
慕容華是生意人,最精明就在一雙眼睛上, 店小二見人下碟的那點兒本事在他面前只怕要跪下來磕頭叫祖宗,他當然瞧得出來越迷津與秋濯雪仍然保持一定的距離,關系明顯并未複原如初, 卻不知怎麽,還是走到了一塊兒。
正當慕容華想東想西時, 忽聽秋濯雪問道:“慕容, 方才那位姑娘是?”
“哎呀,就是我與你說的那人。”慕容華對他的問題心領神會, 紙扇輕搖, 眨了眨眼道, “不過你要是問她的名姓, 我卻是答不上來, 因為我現在連她的名兒也不知道呢。”
秋濯雪一怔,忽然一笑:“哦?”
“我當日與她見面, 她正在泛舟奏曲,這滿江靡靡之音,她以琵琶和曲,竟全然不亂。”慕容華不緊不慢道,“這江上游客倒也不全是飯桶,有人分明聽出不對勁,卻仍将她當做尋常花娘,請她上船奏曲,她便說,我的曲價格不菲,你付得起價錢嗎?”
楊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已經醒了,只是還有些迷糊,這會兒聽得入神,奇道:“還要付錢啊,可是她在江上彈,不也是彈?”
慕容華朗聲大笑:“不錯,也有人這樣問,她說,我在江上彈,你與旁人有何不同?你若買我的曲子,此曲便只為你一人而彈。當時立刻有人心癢難耐,要請她上船,你知曉這曲子要多少錢麽?”
“多少?”楊青追問道。
“十金。”慕容華忍俊不禁。
楊青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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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濯雪沉吟道:“想來開出此等高價,是她有意婉拒了?”
“不錯。”慕容華緩緩道,“不過倘若真有人肯花上十金,她自也樂意彈奏。”
秋濯雪看着慕容華洋洋得意的面孔,不由得輕笑起來:“看來這位姑娘當日必然拿到了十金回去,你卻連人家一個名字都沒換到麽?”
“哎呀……”慕容華以扇掩面,輕笑道,“生意就是如此,錢貨兩訖,她的曲子已如此難買,又何況名字呢。這等奢靡的排場,就連我也揮霍起來也難免有些肉疼,若非是想到你,也許我就當真一時熱血上頭,千金博佳人一笑了。”
當年秋濯雪将全身家當都給了慕容華,慕容華發跡之後,也始終認為自己的所有財富都有秋濯雪的一半,當初是一個錢袋子,如今還是一個錢袋子。
即便秋濯雪從來不問他要,他仍然留存着秋濯雪的那一份錢。
就算慕容華窮到只剩下一文錢,他也要将這一文錢掰開一半,分給秋濯雪。
他們二人言辭親昵自然,顯是故友,越迷津不動聲色,只是喝茶靜坐。
楊青趴在桌子上,睡意已徹底煙消雲散,他雖不知道慕容華是誰,但看模樣也知道是秋濯雪的朋友,不知道為什麽,秋濯雪的朋友似乎都很有錢,他已經習慣了,現在急着想聽故事,又追問道:“那你們平日難道就,你啊,喂啊,那個誰啊這樣稱呼嗎?”
“哈,當然不是。”慕容華幾乎捧腹,“你這小腦袋瓜子,倒是不少奇思妙想,自是不可能如此了。”
慕容華的眉眼裏泛出溫柔的笑意:“我當日也曾問過她的姓名,她便反問我,對她感覺如何?”
“我說,如照月影。”
楊青咬着手指,不解道:“嗯……這是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是贊那女子高雅皎潔。”秋濯雪解釋道,“如見皎月之光輝。”
慕容華贊許地點點頭:“不錯,然後她就告訴我,我可以就這樣稱呼她,姓名無關緊要,我已看到了我眼中的她,那就足夠了,既是月影,就叫月影吧。”
我只做我,你要如何看待,是你的事……
有意思。秋濯雪的臉上已泛起淡淡的笑意。
楊青茅塞頓開:“所以你叫她月影姑娘喽?”
“哈哈,是啊。”慕容華點頭道,“她有她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雖不能分享,但我們都決定不去觸碰彼此的秘密。”
秋濯雪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含笑看着他們一問一答,暗想:這女子倒是的确非常特別,尤其是這種神秘與灑脫,也許正是最吸引慕容華的地方。
“那我們是否打擾了?”秋濯雪笑語道。
慕容華搖了搖頭:“倒也沒有,近日她在譜作新曲,之前小舟晃蕩,失了幾張,我就允她到我的船上繼續譜寫,每到這個時辰,本也要走的。噢,說來,一直在說我的事,倒是忘記了,你這次來找我,該不會是有心與我喝茶賞花吧?”
“這樣的好事,只怕是沒有你的份。”秋濯雪輕笑道,“更何況,你不是已有月影姑娘相陪?我這次是來找你幫忙的。”
慕容華忍不住嘆氣:“我與月影姑娘清清白白,也是朋友之誼,你可千萬不要吃醋,說到底,你我才是老相好。”
他說着,自己倒也忍不住笑起來。
作慕花容時,固然也是慕容華,可女子到底與男子不同,加上有意掩藏身份,難免要收斂脾性,壓抑自我;因此做慕容華時,他便愈發放蕩不羁起來,甚至有時候,說是放浪形骸也不為過。
秋濯雪無奈道:“你呀你,事還未幫我做,卻先占便宜,真是一點都不肯吃虧。”
楊青聽完故事,見着越迷津為他夾了幾筷子菜,又高高興興地埋頭吃起飯來,一邊吃一邊看着二人融洽的氣氛,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到現在為止,楊青已認識秋濯雪的三個朋友了,他們不單單都有錢,還都各有不同的魅力,幾乎全是俊男美女,如果不是楊青清楚秋濯雪的人品,他真的好懷疑秋濯雪根本就是在集郵。
而越迷津只是靜靜聆聽,仿佛渾然不覺兩人在說什麽。
他小時候與老道士在一起,窮苦清貧慣了,老道士不是養娃的料,什麽娃娃會玩的風車鳥哨,全沒給他買過,倒是削了一把木劍給他,有時候上午讀書,有時候下午讀書,全無規律,有時候賴床不起,還要越迷津做飯養他。
越迷津就把平日玩樂的時間全拿來練劍,老道士則在樹上偷懶,姿勢不對,就找準機會抽他一拂塵,八九歲時,一年還能抽中十來次;等到十一二歲,拂塵差點沒被削禿;再到十四歲,拂塵就當真只能拿來拂塵了。
後來老道士死了,越迷津四處挑戰,一成名,自然就有人請他吃飯,送他金銀,盼望結個眼緣,再後來,他将萬毒老人殺了,弟子求饒,将萬毒老人藏放積蓄的所在地與鑰匙給了他,想換一條生路,。
越迷津沒讓他們任何一個人活下來。
他并不在意銀錢,也沒有什麽銀錢的花銷去處,這天底下大多東西都是沒必要的,就像這些菜肴很好吃,可本質是為了飽肚,與饅頭的差別并不算太大。
特意買一條船,特意請船娘掌廚,花十金聽曲,聽起來像是說書人的故事才會出現的人物。
而這些風趣笑語,當然更是跟他半點不沾邊。
越迷津默默坐着。
要說很難過麽,倒也沒有,他只是想,原來秋濯雪還會與人這樣說話。
他雖不知道慕花容與這名慕容有什麽關系,為何找香粉要找到此人的頭上,但想來是有所聯系。
秋濯雪向來很有主意,更何況他們現在的情況,倘若真親身上門找慕花容,也許會引狼入室,找個中介人倒也方便。
而一來二去,秋濯雪已将情況大概與慕容華說了個清楚。
慕容華收斂扇子,譏諷一笑:“哼,這倒是矮子看戲,旁人叫好,他也叫好,這群武林上的蠢貨連血劫劍都沒見過,聽着威力就眼巴巴趕上來找死。我就說你怎麽今日裝扮成老頭模樣,實在難看死了。”
“畢竟要瞞天過海。”秋濯雪故意調侃他,“我要是裝扮得像個珠寶匣,半路就遭人搶了。”
慕容華倒也不以為意。
方才三言兩語,加上楊青生疏的态度,他已确定秋濯雪壓根沒有告訴任何人有關自己的身份,越迷津與自己在七年前也不過一面之緣,恐怕現在連慕花容長什麽模樣都忘了,更不要說慕容華了。
他安下心來,眉梢的得意風流就又重現。
“嗯……難怪你們不去挽風小築,而來找我。好吧,這件事你托給我就好,只是這生意已有些時日,翻找起來恐怕不易,你們且安心在這船上住下,等我将情報完完全全送到你們手上。”
慕容華又看了一眼越迷津,沉吟一聲道:“噢,對了,這幾日月影姑娘可能會來,你們最好還是保持這樣的裝扮,她雖大概率不會問,但是以防意外,你們就說是來找我做香料生意的遠房親戚吧。”
“幕後之人有心借刀殺人。”秋濯雪皺眉道,“我們這一路喬裝避開江湖中人,安然到此,他一計不成,定會再生事端,眼下還不知目的為何,時間拖得越長,越容易走漏風聲,你要小心。”
慕容華輕笑道:“好啦,我已是個大人,你這番話,還是拿來管教管教那位饞嘴的小朋友比較好,船上不比地上,積食難消可就不好了。”
被點名的楊青茫然地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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