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無債一身輕
回到家,盧舟正牽着盧銳帶着臘月在廚房收拾東西,聽見開門聲,齊刷刷從廚房跑出來。
臘月:“哥哥!”
盧栩快步走過去将臘月提溜起來在院子裏轉圈圈,惹得臘月哈哈大笑。
“好暈哦!”
盧栩放下臘月,又将盧舟提溜起來更快地轉圈圈。
盧舟猝不及防,害怕地死死抓住盧栩胳膊,生怕被人來瘋的哥哥扔出去。
盧栩有用不完的勁兒,放下懵逼腿軟的盧舟,又舉起鬧着要玩的盧銳舉高高。
家裏笑作一團,元蔓娘從三奶奶家買了只老母雞回來。
“雞!”臘月仰頭問,“要養麽?”
“不養,炖了吃!”盧栩指揮盧舟燒水,挽袖子殺魚,剁肉。
盧栩洗幹淨魚鳔扔給盧銳踩着玩,盧銳故意踩個邊又挪開,踢遠再追再踩,小貓玩球似的滿院子撒歡。
臘月跑來跑去遞剪子,掃垃圾,眼睛都要花了,有魚,有肉,還有雞,該吃哪個?
“哥哥今天過年麽?”她短短的記憶裏,只有過年才能吃這麽多肉!
盧栩豪言壯語,拿着菜刀揮斥方遒:“不過年也吃肉!咱們家不欠債了,哥哥有錢了,以後想吃肉就吃肉!”
全家人在廚房忙得團團轉,盧舟添完柴又提着小桶一趟一趟提水,臘月剝蒜剝蔥,盧銳啃着塊散碎的綠豆糕在他們腳邊打轉。
天不黑,盧家的廚房炊煙燃起,飄出陣陣香味兒。
炖雞、炒排骨、紅燒魚、紅燒肉……
沒一個人覺得浪費,三個小的坐在廚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紅彤彤的爐火,鍋裏咕嘟咕嘟冒泡的雞,盧栩翻炒着染了糖色,油亮發紅的紅燒肉,深口的大海碗裏盛好了新出鍋的炒排骨,紅辣椒散發着嗆人又誘人的香味,最大的盤子裏裝着一條紅燒鯉魚。
元蔓娘拿來方口提籃,将剛蒸好的米飯盛入碗中裝入籃裏,隔一層,再放排骨,紅燒魚。
盧栩将紅燒肉盛到盤子裏,最後撈出整只的雞。
飯菜連同七塊點心,裝了兩籃子,盧栩拎着走在前面,盧舟跟在他後面提着香燭紙錢和酒,元蔓娘抱着盧銳牽着臘月走在最後,全家一個不少一起爬上山坡,趕在天黑前,到盧家祖墳,盧吉和盧栩盧舟母親墳前祭拜。
從山上下來,天色已暗,盧栩點了燈擺上一桌的菜。
全家歡歡喜喜的吃,比過年還豐盛。吃着吃着,期間不知是誰先哭起來,盧栩開了酒,喝得人輕飄飄的,只記得元蔓娘無聲地掉眼淚,後來放聲大哭了一場。
盧栩醉了,酒肆掌櫃送的酒不錯,入口綿軟,甜絲絲的,有股果香,不上頭還助眠,盧栩一覺睡醒已經日上三竿。
他被日光照醒,不知今夕何夕地爬起來吃了飯,消消食又早早睡了,一連睡了三天。
三天裏,盧栩哪也沒去,每天在家醒了吃,吃完睡,好像要把近兩個月缺的覺都補回來。
家裏靜悄悄的,盧舟和臘月輕生低語,連盧銳都被元蔓娘帶到外面玩。
顏母和三奶奶都禁不住問起來,“栩娃不是病了吧?”
她們還記得盧栩上次一病不起,一病就是好些天。
元蔓娘搖頭,這次她沒了上次的慌張,平靜地做着繡活,給盧栩縫鞋補衣裳,兩個月不到,盧栩已經磨破了五雙鞋,“沒生病,就是累了,睡飽了睡夠了才能補回來。”
盧栩一覺睡得無比香甜,睜開眼渾身骨頭都發軟。上次睡懶覺,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伸着懶腰出來,家裏關着門,人都出去了,聽不見一點動靜,盧栩爬起來到廚房盛了碗清水喝幹淨,又啃了半塊豆沙包,抹抹嘴上了山。
還是他一個人,還是那座山坡。
小山坡上野草更旺盛了些,遠處的山比上次綠得更深了些。
盧栩大口深呼吸,無比地暢快,一口氣跑到山頂,此時再看,只覺得風也溫柔,雲也可愛,連看不到盡頭的山路都順眼起來。
他撒鴨子跑一會兒,蹦蹦跳跳活動好筋骨,雙臂一攤躺在山坡上發呆,什麽都不想,什麽都挺好!
好一會兒,依舊是顏君齊尋上來。
“我到你家看你,見你不在,猜你在這裏。”
“我沒事,就是來看看!”盧栩咬着根狗尾巴草,渾身都散發着慵懶,“我覺得,我好像走了好遠好遠的路。”
顏君齊同他一起眺望遠處的山路,窄窄的山路伸向綿延不絕的山裏,蜿蜒如線,彼時在這裏,他們還看不到腳下有路,回過神,已經恍如隔世。
顏君齊感嘆:“辛苦了。”
“挺累的,不過不辛苦!”盧栩跳起來,攥緊拳頭給顏君齊秀胳膊上的肌肉,還有腳上又要磨破的布鞋。“雖然背着債,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起來,還要走兩個時辰山路到縣裏,賣完東西又要馬不停蹄再走兩個時辰趕回來,可我每天都覺得好暢快!賺了錢暢快!做了好吃的暢快!每天把油條田螺賣光暢快!看見我娘盧舟臘月他們那麽依賴我信任我,我就好暢快!”
盧栩目光灼灼,眼睛閃亮亮地望着天地山川和眼前的顏君齊,“還有你君齊,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充實過,從沒覺得自己這麽重要過,我吃的每一粒米,每一口飯,都是我靠自己賺來的!肉是香的,糖是甜的,空氣這麽新鮮,景色這麽好看,你們對我的喜歡都是真的,君齊,能遇見你們真好!哪怕這是一場夢,我也滿足了!”
顏君齊失笑:“怎麽會是夢呢?”
世上哪有這麽辛苦的夢?
顏君齊定定地望着盧栩想,只有你這樣快樂的人,才會看什麽都像美夢呀。他每天挑燈夜讀,苦澀到讀不下去時候,只有翻出來盧栩存在他那兒的賬本,想想盧栩賴在他桌邊侃侃而談充滿希望的樣子,才能品出幾分甜來。
盧栩感嘆完,又沒心沒肺起來,“君齊你看對面山頭上長的是不是核桃?等秋天咱們上山找找,肯定有核桃栗子!”
“等我有了錢,我就把這片山頭都買下來,種果樹,種核桃,種栗子!沒事就上山轉轉,一年到頭都有得吃,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盧栩正暢想着怎麽修路蓋亭子,忽然看見山下升起了炊煙,“噫,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家家戶戶都做起午飯了?”
顏君齊:“夏收今天開始。”
“夏收?”盧栩嗷的一聲,“今天?!我這是睡了幾天了?怎麽也沒人叫我!”
他匆匆忙忙拽着顏君齊跑下山,扔了一身的懶散,疾風似的跑回家,拿了鐮刀又疾風似的跑向麥田。
夏收了!
他們家麥地裏怎麽能少了他!
顏君齊也莫名其妙受他感染,拿了把鐮刀跟過來。
盧家總共兩畝地,但他們家弱的弱小的小,除了元蔓娘,連盧舟都拿了把鐮刀當主力了,臘月提着籃子跟在後面撿麥穗,盧銳也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地裏追螞蚱。
“哥哥!”臘月先看見他,遠遠就喊起來。
盧舟和元蔓娘聽見了,也直起腰朝他笑。
“醒了?睡好了麽?”
“醒了!睡得不能再好了。”盧栩下了田,接替元蔓娘當主力,刷刷地割麥子。
連片的麥田裏沒有一棵樹,将近正午,太陽曬在頭頂,曬得人燥熱。盧栩忘了拿草帽,頭頂被曬得發燙,還要彎着腰不停地割麥子捆麥子,尖細的麥芒劃到胳膊上又癢又痛,不挽起袖子又熱得難受。盧栩拽領口擦汗,他個子高,沒多久,彎腰就彎地難受。
全家就臘月還活力不減,臘月撿夠一把麥穗,就跑幾步放進籃子裏。盧舟給盧銳捉了兩只螞蚱,用草莖穿了,讓盧銳到田邊樹蔭下玩,省得熱到他,也省得他給臘月搗亂。
中午太熱,盧栩讓他們在田邊樹蔭歇着,自己回去煮了鍋鹹湯,又從隔壁三奶奶家買了一籃子肉包子,推着小推車,裝着一個舊席子和草帽回來。
他把席子鋪到樹下,讓盧銳、臘月、盧舟吃飽了躺上去睡個午覺。
大人還好,小孩累一上午精力要跟不上了。
裏正家也送來了午飯,自家蒸的雜糧幹飯,白面饅頭,炖了一大鍋菜。他們家屬于吃得好的,可跟盧栩家一比,還是相當節省。
就二畝地,還吃上肉包子了!
盧栩挨個盛紫菜蛋花湯,天熱流汗容易缺鹽,得補鹽!
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他就多炒點菜,煮綠豆湯解暑了。
給自己家都盛好了,盧栩提着桶到裏正家,“大爺爺,我這兒有好些鹹湯,有人喝嗎?”
裏正小孫子盧虎頭瞧不上盧栩,一撇嘴一仰頭,“不——哎呦!”
他話還沒說,就被他哥錘了頭,盧川站起來接桶,“喝,我正好渴了!”
免費的湯幹嘛不要,就虎頭那小子傻。
“你這煮的是什麽東西?”
“紫菜!”盧栩給人安利,“這東西是海裏長菜,曬幹了很輕,買一塊能吃老久,鹽吃少了多吃這個也不錯。”補碘又補鈣,還能防止得大脖子病!
盧川好奇地盛了一碗,一嘗朝盧栩豎起拇指,“看着清湯寡水的,還挺好喝。”
他給裏正和他爹他叔叔伯伯都盛上了,連虎頭也好奇地盛了一碗。
盧栩推銷成功,提着桶回來,就見他親愛的小弟弟不好好睡覺,趴在席子邊拽螞蚱玩,頭都拽掉了!
他親愛的小妹妹一邊困得眼皮子打架,還一邊奶聲奶氣地給他出主意,“拔掉頭串起來,哥哥回來了給你烤着吃。”
臘月看見他,“哥哥——”
盧栩人都麻了,別叫他,他不烤,他不敢!
作者有話要說:
盧栩:今天大哥威風了嗎?
臘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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