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土禦門清河那天告訴他的并非是關于婚約的事情。
畢竟家族之間的婚姻聯系并不等同于戀愛結婚, 不管成與不成,小輩都沒有什麽話語權。土禦門清河就算再有不滿,找上他來也是沒有任何用的。
而且對方也并不是為此事而來, 土禦門清河甚至連提都沒有提這件事, 她只是來告訴他道明寺司被妖怪纏上了,而且跡部景吾很可能被它看中, 土禦門讓他謹慎小心,不要随意掉入美色陷阱裏。
土禦門讓跡部景吾對這件事情保密, 這也沒什麽不能答應的。
只是後來就變了味。
面對巧巧的時候, 他下意識選擇了隐瞞。
一堆糟心事, 跡部景吾煩躁的抓頭發,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想的什麽。
心裏一片郁燥,從淋浴的花灑裏噴出來的熱水更是火上澆油, 調換水溫,熱水一下子換成了冷水,把他的整個頭發都打濕,原本有些微翹的頭發現在也服帖的垂了下來, 霧氣蒸騰,他撐在臺子上,手擦掉鏡子上的霧氣。
那雙眼睛是紅色的。
只要一閉眼睛, 就會想起那雙眼睛。
沒有那種鴿血紅雕成的玫瑰花紅,淡淡的紅色像一杯水裏不小心滴了幾滴朱色的顏料,慢慢化開,很均勻。
土禦門說道明寺司身邊有妖, 對于這種事情跡部景吾不再是最初的嗤之以鼻,反而半信半疑起來,或者說相信的成分更大一點。
道明寺司這個人他談不上特別熟悉,但也稱得上一句了解,因為道明寺實在是淺薄如紙,心裏想的什麽都寫在臉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多餘的花花腸子,盡管不怎麽讓人喜歡,做事也無法無天,但是他并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人。
這并不是一句贊譽,而是因為他愚鈍,不了解自己做的事會造成什麽影響,但是在做惡事時還意外的保留了那麽絲底線。
跡部景吾聽說過對方找人報複過一個冒犯他的女生,盡管純粹是想恐吓對方,但是道明寺司卻勒令這些人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打巴掌還留手,既招恨,又沒解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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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的要命,但是也可以借此看出他并不是什麽大惡之人,可是這次的新聞着實過分了些,道明寺司竟然用刀将對方致死,而且是血流過多致死,不管是不是出于正當防衛,但總歸沾上了生死,這件事情就複雜了起來。
那要一條年華正好的生命,就這樣被他給葬送掉了,無論那個持刀者原本是不是蓄意要傷害他,但對方最終是死在道明寺司的手裏。
生死無大事。
背上人命,可不是一件這麽輕松的事情。
聯系到巧巧不久前在東京鐵塔說過的話。
難道真的是有妖怪在背後操縱?
那麽她為什麽會知道?
……
在冷水裏呆的足夠久,盡管這個天氣已經熱了起來,但是在強烈的運動之後這麽冷熱水交替還是很有可能感冒,跡部景吾對醫院并沒什麽好感。
拿過架子上挂着的毛巾簡單裹住半身,他随便的擦了擦頭發,有點頹廢的靠坐在床背,從桌子上摸了瓶香槟,開了,對嘴直接灌。
這酒有點度數。
不知從哪個時候開始跡部景吾需要一點酒助眠,他原本就習慣在泡澡的時候飲一杯香槟,但那是無度數的,現在這個,度數不高,但是一整杯喝下去還是會有醉意。
靠着自制力也不是不能戒掉,跡部景吾放下酒瓶,瓶子裏的酒已經去了大半。
他的臉緋紅起來,忽然感覺有一種沉沉的睡意襲過,大概是酒意開始上頭,也就是這個時候心裏才稍微放松一點。
也不管頭發還濕,跡部景吾扯過枕頭墊到頭下,借着忽然而起的睡意入眠。
***
網球部的人今天居然都在。
這個網球部的人指的并不是高中部成立的正選選手隊,高中部的正選,除了原來的成員,以及新加入的泷荻之介,還有幾個都是候補選手。
至于原來退下的學長們自然不會在待在正選隊裏,對于他們來說臉面似乎更重要一點,畢竟冰帝的實力至上原則滲透更深的是國中部,高中部被尊為前輩慣了,乍逢打臉,實在沒能夠适應過來。
有很久沒有見到桦地崇弘了,跡部景吾心裏很高興:“桦地?”
心中隐隐約約奇怪。
像一座大山一樣沉默的男生默默回答:“跡部。”
他臉上迷茫。
一直被譽為心靈最純淨的人,桦地崇弘在某一方面的直覺比一般人要準的多。
這個地方有些怪。
明明就是他們以前天天呆着的網球場,可是就是有地方不對。
桦地崇弘喉嚨裏咯咯的聲音:“這裏……”
“跡部?”
忍足侑士偏過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完忍足侑士又覺得不對勁,他為什麽會說出這句話?
為什麽不該在這裏呢?之前他在哪個地方來着……好像坐在家裏的電腦桌前正在看電影,雖然不記得看的是什麽電影了,但是他确定之前自己并不是在這個地方的。
跡部景吾警惕起來,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除了他自己,桦地崇弘,忍足侑士,還有一臉迷茫,站在樹底下的芥川慈郎,還在驚奇:“這是夢嗎?我怎麽記得……我之前好像是在家裏吃點心來着。”
網球場的環境還跟國中時期的一樣,沒有什麽大的變化。
忍足侑士卻深深皺起眉,神情怔忪,慢慢擡手指向不遠處:“跡部……”
跡部景吾扶了一下有些醉意的頭,他有些後悔,之前喝太多酒了,對,酒。
他不是在自己的別墅裏喝酒來着嗎?怎麽突然就到這裏了?而且剛才不是黑夜嗎?一下子就變成白天了。
忍足侑士讷讷不敢相信:“你發現沒有?這裏的景色居然全是反過來的——簡直就像鏡子。”
鏡子。
鏡子裏的世界是全部颠倒的。
跡部景吾也來不及去辨真實,既然桦地崇弘也在這裏,說不定國中部的其他成員也在,可是眼下只看到這麽幾個,其他的人還不知道現在在哪裏,會不會有危險。
到底是相交幾年的朋友,忍足侑士很快就讀懂了跡部景吾的擔心:“你們看,這裏什麽東西都是反着的,就連冰帝的标志也反了。”
身上冰帝制服的标志也跟着倒了過來。
除了幾個活生生的人,幾乎所有的東西都翻了個面兒,而且最可怕的是偌大的球場,甚至肉眼所及的地方都看不見一個人,哪怕是活物,連樹上也聽不到什麽鳥叫聲,仿佛這裏就是一個被隔絕出來的世界一樣。
太安靜了。
跡部景吾很快就做了決定:“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是什麽,我們先去找人,不要分開,一起去找。”
免得人沒找到,又分散了。
既然這個地方都已經被颠倒了過來,誰知道還是不是他們平時處的那個冰帝學園,對于未知的事還是要謹慎一點為上。
芥川慈郎渾身都感覺不自在,這個時候也沒什麽睡意,乖乖的跟了過來走在他們身後,一起尋找在這裏可能存在着其他人,希望他們都不要有事才好……
一路走,一路看。
這個冰帝果然就跟鏡子裏看到的印象是一樣的,就連平時最招眼的那棵大樹的枝頭都轉了方向,停單車的地方停着單車,原來該是什麽地方的地方依舊沒有改變,可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們經過之處也一絲活物的生機都沒有,冷冰冰的叫人膽寒。
他們撞上了迎面走過來的日吉若,對方見到他們先是一愣,然後難得露出了欣喜:“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在,部長。”
跡部景吾确認了對方的安危:“沒事吧,你見到了其他人嗎?”
日吉若搖搖頭:“我有意識的時候就呆在了教學樓裏,可是這麽大的教室一個人也沒有,連手機也找不到,我就只能先下來,暫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發生這種事情,一般人都會覺得很害怕,可是日吉若不同,他是天生的靈異愛好者,對這種事情非常感興趣,眼看自己被攪了進來,他反而有些躍躍欲試:“這個地方不是我們學校吧,什麽東西都反了過來,而且我記得我之前明明在道場裏練習劍術,可是下一刻,不,是一眨眼就被送到了這裏來。”
日吉若的情況跟其他人稍稍不同,至少其他幾個人都有一段記憶的空白,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而他卻保持着清醒。
跡部景吾暫時想不出這其中是否有什麽原因關系,只能先把日吉若歸到隊伍裏:“我們現在再去找找鳳長太郎,宍戶亮,還有向日岳人。其他的事情待會再說。”
不知道有沒有泷荻之介,只是這個地方竟然是國中部的網球場,那麽對方很有可能不在。
雖然這樣的直覺毫無道理,但跡部景吾就是有這種想法。
好在幾個人走了沒多久,又陸陸續續找回了向日岳人和亮。
最後想了想鳳長太郎有可能落點的地方,大家果然在音樂室裏找到了睡過去的長太郎。把他拍醒之後還一臉迷惑,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
人已經集齊了,他們幾個四下相顧,跡部景吾打算帶他們走出音樂室,就算突然出現什麽情況,開闊的空間也更好面對,而不是在這種相對密閉的環境下,出了什麽事情也不安全。
幾個人走出音樂室打算下樓,可是剛進入走廊,音樂室的門忽然關上。
這莫名其妙的關門聲就像一記重錘,狠狠的敲在了衆人的心上,向日岳人最怕這些:“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了?這個地方到底是哪裏……這不是冰帝……”
跡部景吾皺眉:“岳人,冷靜。”
向日岳人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态,比起其他人他簡直膽小的過分,更別說還有小自己大半截的日吉若。
他剛想要羞愧,又聽見跡部景吾命令:“大家背對背圍攏。”
不要将後背留給危險。
幾個男生連忙按照他的吩咐圍攏,紛紛擺出防衛的姿态。
不是沒有人想到逃走。
可是剛才還好好的走廊,正在慢慢的變色變模樣,雪白的牆壁越來越透明,最後變成了大塊大塊的水銀鏡子,清晰的照出他們的身影,沒有任何死角,一擡頭,上面也是鏡子,下面也依然是鏡子,他們似乎被裝進了一個鏡匣中。
感覺身邊的軀體正在發抖,忍足侑士試圖緩解氣氛:“說不定這只是一個大型的盜夢空間而已,不要太擔心了,岳人。”
可是沒有一個人覺得好笑。
偌大的鏡盒忽然慢慢的縮攏,一點一點減少衆人的呼吸空間,他們終于開始恐慌起來。
向日岳人有些崩潰,忍不住随身掏出一個什麽朝鏡子扔了過去,忍足侑士來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黃色的小球被他扔向了鏡子:“把這裏砸碎說不定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可球扔了出去,他卻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響聲,向日岳人看向被自己砸到的鏡子,卻發現球被鏡子吞了進去。
“啊!”
身後忽然朝來痛呼,宍戶亮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好痛……”
球從相反方向的鏡子裏吐了出來,以同樣的力道砸到了向日岳人身後的宍戶亮身上。
“對不起,亮!你沒事吧?”
向日岳人匆忙回過頭,急忙道歉,又想去扶他,忍足侑士驚恐的喊:“岳人!”
鏡子裏忽然生出了一雙青白的手,慢慢升到了向日岳人的腰側,一把夾住他往鏡子裏回拖。
該死的!不應該把後背露出來的!
向日岳人低頭看到一雙青色的手扶在身側幾乎快要發瘋:“救命!”
跡部景吾厲聲道:“誰都不許動!誰都不準再把後背露出來!”
他自己去掙脫了隊形,跑到向日岳人身邊去扯那只手。
其他人礙于跡部景吾的死命令,站在原地沒動,如果他們現在再出現什麽意外,恐怕會更加麻煩,到時候若是實在不行,大不了一起玩完!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跡部景吾剛碰上青白色的手,那兩雙手就像觸到電一樣抽搐了兩下,立馬縮回鏡子,向日岳人松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眼眶裏還有點眼淚。
跡部景吾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确定自己剛才并沒有碰到那雙手,可是為什麽就出現這種事情呢?
換做其他人會不會也有一樣的效果。
可是比起再試驗一次,跡部景吾卻不想再出現同樣的事情。
……等等。
跡部景吾對向日岳人說:“用你的手去推這面鏡子。”
他抓住了向日岳人的一只手,謹防有什麽東西在忽然冒出來把人拽進去。
盡管內心還在害怕,但是對跡部景吾的話從來都聽從的向日岳人點點頭,在手心上寫了個人字吞下去,用手去推鏡子,可是鏡子就像一面軟的彈簧一樣凹了進去,就連映射也變成了哈哈鏡的模樣。
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不對,向日岳人甚至還覺得有點好玩。
他們現在才發現鏡屋竟然停止縮小了,但是這仍然還不能放松,因為這個小房間随時都有可能再次擠壓,一旦不停,他們就會被活活的擠死在這個小房間裏,現在要想辦法出去。
忍足侑士努力不讓情緒影響判斷力:“讓我想想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會痛,一切都這麽真實,甚至到細節,應該不是夢……”
他的話戛然而止。
跡部景吾已經向牆壁伸出手,而且他的手沒有像向日岳人一樣受到牆壁的排斥,反而融了進去。
他閉着眼睛摸索了一陣,然後雙手用力撕扯什麽東西一樣用力的往兩邊撕開,居然真的撕出了一條很大的裂縫,鏡子裏的人像全部都已經扭曲了。
同方向的鳳長太郎見狀連忙上前,扯住跡部景吾撕開的一邊,拼命往反方向拉,口子越拉越大漸漸露出了原來位置的景象。那個地方剛好是樓梯的出口。
好不容易撕開了等身大的裂縫,跡部景吾退到一邊:“你們先出去。”
“可是跡部你呢?”
“少啰嗦,不想死在這裏就快點走。”
鏡子被撕裂的傷口好像會自己愈合,跡部景吾有些吃力的拉大傷口,其他人也不敢耽擱,一個個迅速的下去,最後是鳳長太郎,他遲疑了一下也跟着出去,跡部景吾松了口氣,跟着走出了走廊。
在他後腳剛邁出來的那一刻,鏡子的裂縫也自動合上了。
幾個人大有逃出生天的激動,但是也不敢在密閉的空間裏太過久留以免遇到同樣的事情,又匆匆的跑到了操場上。
跑的時候,鳳長太郎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跟了上來,他說不上是什麽。
遲疑着往背後看去,又什麽都沒發現。
他忍不住回頭清點了一下人數,七個人,大家都跑出來了。
不對,自己明明就在這裏,怎麽會是七個人呢?
“長太郎,你怎麽還愣在這裏?這個地方可不怎麽安全,快點走吧!”
宍戶亮看着自己一直關照的學弟一竟然站在原地發愣,伸手扯了他一把。
“走吧,長太郎,不用太擔心。”
那個不是他啊。
***
燭臺切光忠剛好洗完了主人明天要穿的校服裙,用烘幹機烘幹,給她放在床頭。
巧巧睡在床上,睡得有些不太安穩,燭臺切光忠撿起她垂在床畔的一縷頭發。
發根和發梢雖然還是茶褐色,但是發尾已經徹底變成了金黃色,金燦燦的,明亮,非常飽滿的顏色。
他也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時高時低,就像坐海盜船一樣刺激,這感覺不像是一件好事。
燭臺切光忠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試圖将她從夢境裏喚醒,巧巧忽然睜開眼,赤紅赤紅的血瞳把他吓了一大跳:“怎麽回事?眼睛怎麽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難道是熬夜玩游戲導致的?
巧巧沒有轉頭看他:“把我抱到鏡子面前。”
燭臺切光忠服從她的命令,将女孩輕松的抱了起來,抱到梳妝臺前。
一塊普通的水銀鏡,除了清晰度很高之外就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巧巧伸手觸碰鏡子。
手沒有接觸到實物,反而像接觸水一樣把手伸了進去,燭臺切光忠吃驚的叫了一聲,眼看着她又把手收了回來,這才放下心:“這鏡子怎麽了?”
巧巧說:“鏡妖作惡。”
看來是在人類世界待久連基本的警惕都忘掉了,之前看鏡妖身上确實沒有沾染過人的血氣就以為它沒有殺人,幹不了什麽天怒人怨的大事。
但之前沒有殺人不代表現在也沒有殺,接着三條櫻子影響了道明寺,又接着道明寺的手殺掉了人,現在力量大漲。
她聽見了人類的願望。
這是作為神明特有的能力,但是她之前卻關閉了這一項,她能聽到的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巧巧也不太好受,體內兩種力量糾纏在了一起,将極端的兩種情緒攪合,讓她意識混亂之下難免失去控制。
可是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她在鏡子上畫了一個奇奇怪怪的陣,從鏡子中逐漸現出一條通道,她穩住身體,走了進去。
***
一定要把這些人平安的送出去,不管這裏是夢也好,還是某個神秘位置的空間也好,絕對不能讓他們在這裏出事。
跡部景吾在心裏默默念了一遍,逐漸穩住忐忑不安的心。
這個世界充滿着殺機和危險,他也只是個普通人類,自然也會害怕。只是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有分毫的猶豫,每一次的決定都事關衆人的性命,絕對不能夠馬虎,也不能讓人看出自己的恐懼,否則失去了主心骨,隊伍就會更亂。
這個隊伍裏混入了奇怪的東西。
這是他感覺到的,可是仔細看,七個人都在這裏,而且還在互相說話,從表面上看不出什麽問題,可是跡部景吾就是能看……不出來,但能感覺得到,不知是不是天賦異禀。
再具體一點也具體不出來了。
他現在已經放開了嚴謹古板的思想,努力讓自己思想的範圍和空間再廣闊一點,推測所有有可能的情況。
會不會是有什麽別的東西仿冒隊員?
那麽這樣的話,得想個辦法試探出來。
跡部景吾心下一轉,臉上不顯,依舊是之前那副平淡的模樣:“你們都是被忽然扯進這個世界裏來的嗎,進來之前你們最後一件事是在做什麽?”
每個人的生活習性不同,或許可以從這裏窺知一二,對方就算再狡猾,說不定也會露餡。
剛才不是已經把這個說過一遍嗎?衆人覺得奇怪,只能再次把說過的話重複一遍,可是到了鳳長太郎的時候,他卻一聲不吭,低着頭在數着手指,宍戶亮見狀想去碰他,卻一把被跡部景吾拉開:“你是誰?”
“鳳長太郎”個子十分高,他俯視的眼神落在跡部景吾身上:“只是覺得無聊而已,才陪你們玩這麽一出,貓在吃掉老鼠之前也要好好玩弄一下嘛。”
幾個大男生駭然。
“不過沒想到你們這麽不知好歹,好好的死法不選,非要選擇這種。”
跡部景吾飛快的在腦袋裏分析“鳳長太郎”說過的話,可是信息太少,能分析出來的東西也相當少,他根本就無從得知真正的鳳長太郎現在到底在哪裏,亦或者眼前這個……是被附了身的鳳長太郎。
不過可能性應該不大。
也不知道真正的鳳長太郎……現在到底人在哪裏,是發現了不對勁逃跑了,還是被這個東西給傷害了。
這個世界中一切的存在,皆離不開鏡子。
剛才他觸碰牆壁撕開鏡子縫隙的時候明顯感覺出他對鏡子也有傷害作用,如果眼前的這個家夥和鏡子也有關,說不定自己可以制衡他。
跡部景吾忽然抓住了“鳳長太郎”的手,立刻有滋滋的聲音從他的手腕上響起,好像肉在鐵板上燒灼的聲音。
“可惡!”
跡部景吾面色一凜。
“鳳長太郎”面容扭曲,掙開了被跡部景吾握着的手,手腕上已經有了一圈黑痕,的的确确是被燒灼的痕跡。
跡部景吾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能力,就聽見它面目猙獰的叫嚣:“本來我還不欲傷了你和那個大人為敵……既然現在你對我做出這樣過分的事情,我也只能對你下手,反正在吃了你們之後力量大漲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說不定我還能把它吃掉……哈哈哈哈……”
這個家夥嘴裏說的人他都沒聽過,但是這也不妨礙跡部景吾聽出他想吃掉自己。他伸手掐住了這個東西的喉嚨,滋滋的聲音又響起來,跡部景吾自然知道卡不了多久,連忙回頭:“快跑!”
怕他們不跑,又補充:“大家分開跑!我待會就走!”
忍足侑士咬牙,連忙拉着幾個還在發呆發愣的人跑了起來:“跡部!你要是沒跟上來我就回來找你!”
這幾個人這一刻算是徹底了解恐怖片的套路了,不是不知道團結在一起力量能大點,可是眼下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未知的事物,分散的話至少能加大他尋找的難度,如果不分散的話,只要一個被找到,那就是甕中捉鼈。
跡部景吾很快就發現手裏滋滋作響的聲音停下來了,他有些怔然,發現手裏握着的東西竟然變成了一截木頭,而那個扭曲的聲音在響:“最好的東西要留到最後吃。”
奇怪的氣息消失了。
那個東西打算先去找其他的人!
第一個人會是誰?它到底會去找誰?
跡部景吾一籌莫展,他站在原地,第一次覺得深深的無力。
***
真正的鳳長太郎躲在了網球社裏。
他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裏,也實在覺得無處可以去,教師也好廁所也好還是其他什麽地方都是鬼故事的高發區,那些經驗告訴他盡量離這些場所遠一點,可是如果光明正大的站在操場上無疑就會被當成一個明顯的靶子。
可是為什麽會有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高大的身軀擠在狹小的衣櫃裏,覺得呼吸不得。
鳳長太郎想起了從前玩過的捉迷藏游戲,眼下也像在玩捉迷藏,只不過千萬絕對不能被對方捉到,否則結局就只有一個字。
“死”。
或者會更慘一點。
人逢絕境處,忍不住反思追憶從前做過的錯事。
自己為什麽會招惹到這個呢,難道是他做了什麽應該得到懲罰的事情嗎?鳳長太郎開始認真的想,現在只有轉移注意力,才能讓他的心情稍微好受一點。
是因為最近和父母鬧了點小矛盾,出門之前沒有跟媽媽說再見?
還是因為他教訓了一下欺負同學的孩子?會不會是當時說教的語氣太重了?
還是因為……
鳳長太郎越想越挫敗,原來他竟然做了這麽多的錯事情,如果能再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好好的挽救。
對了,是不是因為他拒絕了那個女生。
可是其他的事都可以亡羊補牢,這件事沒辦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鳳長太郎不能因為同情或者一切非喜歡的感情而接受了對方的表白,這樣無論是對她,還是對自己都是一種不尊敬和不認真。
說起來似乎拒絕的時候有些坦率,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好好跟人家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值得更好的對待……
網球社門吱呀的開了。
平時的網球市場總是吵吵鬧鬧,這麽一點聲音根本就聽不到,可是眼下安靜的要命,就連輕輕的呼吸聲都好像是很大的噪音。
鳳長太郎努力屏住呼吸,不讓自己被對方發現,身體卻不自覺的發抖發顫,連帶着櫃子也有些微的反應,他連忙抱住雙膝,緊緊的靠在櫃子上。
一步,兩步。
它來了。
櫃子門被用力拉開,鳳長太郎緊閉眼睛,沒有感受到意想之中的光明,他有些怔然,視野中依然一片漆黑,開的是旁邊的那個櫃子。
鳳長太郎也不敢生氣,就這麽憋着氣一直到他覺得自己臉色都憋紅了的時候,終于又想起了離開的腳步聲。
他慢慢的放松身體,靠在櫃門上。
這場可怕的夢境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夠結束啊?太痛苦了。
現在是一直呆在這裏還是出去,鳳長太郎想了想決定還是出去,畢竟一直在這裏也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萬一對方找到宍戶學長和大家,他也只能在這裏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鳳長太郎打定主意要離開,可是他的手一碰到櫃子,又有些害怕,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還停留在外面守株待兔。
于是他又等了一會兒,心裏默默數完了好幾百只羊,确定外面已經沒有一點聲音了,這才站出來。
這個地方和現實中的網球社裝飾都是一模一樣的,可是卻讓鳳長太郎提不起絲毫的親切感,而是滿滿的恐懼。
鏡子,這個房間中到處都是鏡子。
那些鏡子裏忽然出現了無數張臉,朝他咯咯的笑了起來。
房間的中央,慢慢的凝實出了一個女人的身體。
鳳長太郎大腦裏的指令終于傳導到四肢,他沒頭沒腦的沖出了網球室,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跑起來,身後那個東西卻始終緊貼不離,就好像無論怎麽跑,都跑不出對方的手掌心,他的情緒瀕臨着崩潰,一轉角,迎面撞上一個人。
看身形也是個女孩子,鳳長太郎身體做出了本能反應,直接拉過了對方的手一起往前跑,直到跑出了網球場,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這才有心思看被自己牽出來的女生。
“啊!”
鳳長太郎腿一軟:“妖怪,你是妖怪!”
女生臉上覆着一片一片的金色魚鱗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的将整張臉蓋住,額頭上還長了兩個尖銳的像角一樣的刺,臉上唯一可見的是那雙眼睛,赤金的耀眼,一看就不像人類的眼睛。
被這麽指着喊了一聲,對方好像也沒有什麽動怒的意思,反倒是鳳長太郎收回手,覺得有點抱歉。
“走……”
這聲音沙啞沉悶,就像久旱不雨的地區幹涸的土地長久沒有受到雨水滋潤,鳳長太郎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意外的,他對這個人沒有太大的害怕的感覺。
鳳長太郎小心的問了一句:“什麽?”
女生伸手指着一個方向:“走……”
似乎死死的壓抑着什麽東西,她對自己好像沒什麽惡意。鳳長太郎壓住心裏的害怕:“請問妖怪先生,不,小姐,你知道我的那些同伴們他們在哪裏嗎?我和他們失散了……”
鳳長太郎後退幾步。
剛才看上去恐怖的臉龐,現在更加恐怖了幾分,那雙金色的瞳孔裏,現在已經滲入了幾分黑色雜質。
人類的十指上,生出了寒光冷冽的利爪,她兩只手垂在身側,手指微微的動彈了一下,水泥的地面就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一股濃烈的震懾和殺氣撲面而來。
比起剛才,現在這個人看上去危險很多,鳳長太郎不敢再輕舉妄動,求生的本能讓他轉頭離開,可是身體卻被定住跑不了了。
難道自己就要這樣死在這裏了嗎?
鳳長太郎看着對方一爪劈了過來,那手爪鋒利到将空氣都劈破,只要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定就能整個的首落,他閉上眼睛,不遠看見自己身首分離的場景。聽說脊椎動物在頭腦落地的一段時間裏還有反應,要是看見那種場景,他一定會害怕的。
耳邊傳來哧啦的一聲,鳳長太郎還以為自己的身首已經分離,睜開眼,女生已經收回爪,十指緊緊的扣進地縫裏。
什麽都沒有變化,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沒斷。
身體好像也能動了。
難道是對方劈空了?然後自己死裏逃生?
他也顧不上其他許多,匆忙的轉頭就跑,再也不敢回頭耽擱一點時間。
……
鏡妖的身體在半空中被一分為二,臨死前的怨恨讓它充滿了怨毒,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
——你這個女人不會好過的。
——你也是妖怪,難道還期冀着和人類度過一輩子嗎?別笑話了。
巧巧慢慢把手指從地縫裏拔出來,一雙眼睛已經徹底的被黑暗浸染。
她偏過頭,輕笑了一聲:“嗯?你是個什麽東西,竟然敢在本王面前大言不慚。”
鏡妖挺着重傷累累的身軀,還欲作聲,卻看見這個面覆鱗片的女人走過來,舉起手,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心髒。
收回手的時候,手裏躺着一顆心。
鏡妖臉色慘白。
“心髒可是大補的東西,早點吃掉,就可以早點離開這個讨厭的地方,”她捧着一顆血淋淋的心髒像捧着一個蘋果,小口小口的咬噬着,也不嫌腥味厚重:“也不知道那個家夥到底在顧及什麽,雖然口感差一點,不過也聊勝于無了。”
她冷眼看着被吃掉心髒的鏡妖,尖銳的叫一聲,在空氣中化為灰燼。
四面八方都散落着生機,巧巧用手帕随便擦了擦手上的血就随意将帕子扔到地上,那是一張黑底金紋的手帕。
捉迷藏的游戲開始了。
她當鬼。
其他人可不要被輕易找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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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