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懷疑

第5章 懷疑

司空并不是那種能站在路邊跟鄰居們侃大山的性格,何況他雖然住在這裏,但平時早出晚歸,也沒有那麽多機會去接觸左鄰右舍。

坊間的閑話自然很少能吹到他的耳朵裏去。

司空放下碗筷說:“最近衙門裏沒聽說有人報案丢孩子啊。”

其實丢孩子這種事,歷朝歷代都有,防不勝防。不過若是團夥有計劃的作案,通常會選燈會、廟會這樣人多眼雜亂哄哄的場合才好下手。

“怎麽丢的?”司空問她,“什麽時候的事兒?”

顧婆子想了想,“第一個丢孩子的就是豆腐胡同老張家的小閨女,就是門口有一株老槐樹的那家。聽說是孩子在家搗亂,被她娘拖到門口去罰站。”

他們居住的這種胡同,通常來說一天到晚都是有人的,有鄰居家的老人家端着小凳子坐在大門口摘菜、閑聊天,也有小孩子紮堆在一起做游戲,跑來跑去的嬉鬧。

“孩子娘也沒想到會出事……她做好飯到門口喊孩子的時候,才發現大門開着,孩子沒了。對門鄰居家的院門也是開着的,婆媳倆還在院子裏吵架呢。”

司空皺眉,“沒人看見有什麽人來過?”

顧婆子搖搖頭,“吵架的婆媳倆倒是說聽見孩子哭了一聲,不過對門他們家經常打孩子,鬧的雞飛狗跳的,所以……”

這時代的人講究多子多福,孩子多,有時候就管不過來。再說,窮家小戶的,家長帶的也确實沒有後世那般精細……就算如後世那般精細,也仍然有拐販子這種惡魔存在。

金小五家就住豆腐胡同,司空打算等下問問他,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什麽。或許丢孩子的人也報過案,只是司空當時正巧不在衙門,所以不清楚。

“您剛才說丢了兩個孩子?”

顧婆子嘆了口氣,“第二個就是這個杜氏。她男人死了,帶着個五歲的小閨女進城來投親,就是在昌平街後街開木器鋪的那家。我聽賣豆腐的小娘子說,木器鋪的東家娘子不想收留這娘倆,總是使喚杜氏幹活。杜氏幹活的時候就讓小閨女在鋪子裏坐着等她……”

司空詫異了,“鋪子裏沒有夥計?”

“有是有。”顧婆子說:“可是東家和東家娘子都不給人家好臉色,哪個夥計還會對她們上心喲。”

司空聽的心裏發堵,“這個杜氏去衙門裏報案了嗎?”

顧婆子搖搖頭,這她就不知道了。

“這孩子是什麽時候被人帶走的?”

顧婆子想了想,“有兩天了吧?”

她只是聽鄰裏之間閑聊,真正的情況知道的并不多。畢竟出了這樣的事,總不好上門去跟苦主打聽。

那成什麽人了。

司空換了衣服,牽着馬去了昌平街的車馬行。車馬行的夥計見他穿着公服,神色頗為畏懼,喂完馬說什麽也不肯收他的錢。

司空也不跟他推搡,直接摸了一把銅錢扔進馬槽裏,就上馬離開了。

都是小老百姓,誰掙錢也不容易。

司空知道衙門裏的人巡街的時候,會收到一些開小店的生意人塞過來的東西,或者買了什麽東西,掌櫃的不敢收錢。

但司空自覺沒那麽厚的臉皮去欺負人。

衙門裏,值完了夜班的金小五和李壯正跟白天值班的同事做交接,見司空騎着馬進門,都圍上來看熱鬧。

程主簿也還沒走,看見司空忙說:“嗳,你咋跑這兒來了?鳳大人不是說讓你去大理寺?”

司空跑回來一趟,為的就是問清楚這件事。

程主簿就用一種羨慕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鳳大人說你做事細心,要把你借過去幫忙。”

司空詫異,“借多久啊?”

程主簿攤手,“鳳大人沒說,估計就是這個案子搞清楚了,你就能回來了吧。”

司空又問,“那我工錢呢?在哪兒領?”

程主簿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放心吧,我都給你記着。要是你沒空過來,我交給小金給你捎回家去。”

落實了工錢的問題,借調的事情司空就痛痛快快地答應下來了。

臨出門的時候司空拽着金小五走到一邊,悄悄跟他打聽豆腐胡同丢孩子的事。

“這事兒我知道。”金小五說:“這幾天街坊也都在議論呢。有人說是一夥兒專門拍花子的壞人趁亂摸進了西京城,還有人說搞不好都是廣平王那老賊派出來的細作,專門來搞破壞,攪亂人心的。”

司空問他,“報案了嗎?”

金小五點點頭,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表情,“報是報了,但緊接着不就出了甜水井胡同的案子麽?你看咱們這個小破衙門幹活兒的一共才有幾個人,管不過來呀。”

司空也有些無奈。

所謂上行下效,他們有一個佛系的領導,下面的人工作的積極性就不怎麽高。主要是積極高了也沒得賞,時間一長,大家也都從心理上懈怠了。

其實甜水井胡同的案子出來之後,蔡大人也一樣沒怎麽上心。捕班的班頭葉成文倒是帶着司空又過去勘驗了一番。不管他心裏是不是重視這個案子,至少工作上該走的流程還是走了的。

司空猶豫了一下,這個事兒有機會要不要跟大理寺的少卿提一提呢?

要是真有團夥作案,可就不止是一個豆腐胡同的事兒了。

司空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拉着程主簿又打聽了一番。

原來這位大理石少卿竟然是虞國公府的小公爺,從小跟着父兄在莫州長大。兩年前朝廷收複瓦橋關的主力,就是虞國公率領的鳳家軍。

那個時候,司空也在莫州,但他所在的隊伍主将是右武衛上将軍關忠義。對于鳳家軍,也只是有所耳聞。

司空只知道這位虞國公以武功起家,膝下四子,皆是武藝出衆,骁勇善戰之人。

而司空也是通過這一場戰役,才發現了自己所處的時空與他所熟知的歷史并不重合。

在他曾經生活的時空裏,燕雲十六州也稱幽雲十六州,五代十國時期被後唐的皇帝石敬瑭割讓給了契丹。兩宋期間數次北伐,皆以失敗告終,直到明洪武年間才得以收複。

但是在這個時代,此時此刻,坐在皇帝寶座上的那一位也稱神宗,年號卻并不是熙寧,而是崇佑,他也不是英宗的長子趙顼,而是英宗的第三子趙蘊。

而國都所在的汴京,也因為十數年前一場劇烈的地動,遷至如今的所在地西京。

很多事都與司空記憶中的歷史不一樣了。

瓦橋關得以收複,直接将大宋的北方防線向前推進到了燕州,這讓司空對這個時代燃起了極大的信心。

平心而論,宋是個不錯的時代,民生富庶,文化繁榮。只可惜後來聯金滅遼的策略缺乏政治眼光,直接導致了王朝的覆滅。

司空希望在這裏,在他此刻所處的朝代,燕雲十六關,乃至整個王朝的命運,會有所改變。

司空到了大理寺,被人領進後院的時候,腦子裏還在想虞國公和鳳家軍。據他所知,鳳家的長子鳳錦如今還守着燕州,大理寺這位新上任的少卿大人是鳳錦的親弟弟,身上也是有軍功的,卻不知何故被調回了西京。

司空不清楚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政治因素,不過小公爺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司空一想到昨天夜裏被他逼問得直冒冷汗的情形,就忍不住有些緊張。

司空被領到鳳随的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帶着手底下的幾個人在開會。一擡頭就見司空站在門口,也不知是不是有些緊張的緣故,努力挺直腰身端出一副肅穆的樣子。

鳳随微微抿了抿嘴角,“進來吧。”

司空給鳳随行禮,又跟在座幾人互相見了禮,就見鳳随指了指下首的空座位示意他坐下,又指了指身邊的人,“陳原禮。你有事就找他。”

司空又連忙起來見禮。

陳原禮是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人,面色微黑,眉眼頗為英氣。司空昨晚就在程主簿的門外見過他。

司空猜測他應該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在他身上,司空嗅到了一種同類的氣息。那是穿過硝煙與鮮血之後,殘留在靈魂裏的東西。

這讓他對陳原禮有一種天然的好感。

陳原禮與鳳随對視一眼,沖着司空咧嘴一笑,“司空兄弟,今日勞你跟我去一趟甜水井胡同。”

司空忙說:“陳兄客氣了,叫我名字就好。”

鳳随不耐煩他們說些客氣話,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對司空說:“原禮心粗,等下過去,你來問話。”

司空就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昨晚司空最後交代的,是他對黎有福的母親黎章氏的懷疑。

鄰居陳二郎的娘子說黎家婆媳關系還不錯,老太太也并沒有苛待兒媳婦,有時候黎有福犯渾,她還會攔着兒子,替兒媳婦說幾句話。

不管這對婆媳之間是不是真融洽,小劉氏當時受了委屈,會不會想要找婆母去讨公道?

當然這只是司空的懷疑。

黎章氏的原話是這樣的,“阿槐去前院幫着媳婦帶孩子,我頭疼,早早就吃了藥睡下了。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後來吵架,我也沒聽到。”

阿槐就是在她身邊服侍多年的婆子。

司空當時問了一句,“阿槐婆婆當天晚上是在前院?”

黎章氏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似的轉頭去看阿槐。

阿槐與她對視一眼,很自然的答道:“原來是打算等孩子們睡下就回去看看。太太這些天頭疼,我不放心。沒想到上了歲數,夜裏就熬不得,陪着姑娘們睡下,我也迷糊過去了。還好太太心慈,沒有責罰我。”

司空就是這個時候懷疑上這兩個老婆子的。

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覺,蠻微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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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衙門裏階級分明,像司空這種底層員工,其實沒什麽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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