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黎家
第6章 黎家
鳳随讓人出去,留下了陳原禮和司空。
司空就又緊張起來了。
鳳随淡淡瞥了他一眼,大概也看出他有些怕自己,便轉頭對陳原禮說:“不管問出什麽,讓人把黎家盯住了。”
陳原禮點點頭,“大人放心。”
司空聽不懂他們說什麽,只覺得鳳随坐在上首,肩背挺直,有一種武将殺伐決斷的氣勢。他那張面孔,明明還十分年輕,眼神裏卻透着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沉穩肅穆。
氣勢太盛,會讓人忽略他的五官。其實他的五官也生得極為出色。眉眼帶着銳氣,神情卻又是沉凝克制的,有一種儒将的風度。
或許他的視線在鳳随的臉上停留的略久了一些,鳳随的視線轉了過來看了他一眼。
很随意的一眼,大概是猜測司空有話要說,眼神裏帶着極輕微的詢問之意。
司空卻不覺得這位新領導有什麽平易近人的品質,相反,鳳随這樣放松的姿态很像是猛獸為了麻痹獵物而故意做出來的樣子。
司空斟酌了一下,很謹慎的問道:“黎家的案子大人似乎十分重視。”
鳳随嗯了一聲,“這是有原因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那就是現在的司空還沒有資格知道的意思。
司空連忙表态,“小的知道,自會全力配合陳大人。”
陳原禮又咧嘴笑了起來,十分爽朗的樣子,“我也不是什麽大人,既然要共事,咱倆也別客套了。我表字行謹,喚我行謹就好。”
鳳随就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情,“有這廢話的功夫,趕緊去做事!”
陳原禮也不怕他,笑嘻嘻地帶着司空出來了。他見司空一出門就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笑着勸道:“大人性格挺好的,久了你就知道了。”
司空覺得他大概不會在這裏很久,笑了笑沒有說話。
陳原禮招呼他上馬,兩人出了大理寺,朝着城西甜水井胡同跑去。
甜水井胡同位于城西昌平街的北街。
城西是平民聚集的地方,其中又以昌平街為界,街北住的大多是西京的原住民。有做小買賣的,也有在衙門裏做事的底層小吏。
街南住的則大多是遷都之後,随着達官貴人們一起遷過來的小生意人。昌平街上的店鋪也以木器鋪,米糧鋪、布匹成衣鋪子居多,出售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日常所需的用品,在司空看來差不多都是平價超市的意思。
司空居住的梧桐巷也在北街,與甜水井胡同就隔着一個豆腐胡同。不過司空平時上下班不從那邊走,所以在案發之前,他還真沒怎麽去過甜水井胡同。
黎家門外已經挂出了白幡,大門緊閉,遠遠看着就有一股凄涼之意。鄰居們出行,路過黎家的時候也都面露同情之色。
陳原禮悄悄告訴司空,“等下我問話,不管聽到什麽,萬不可外傳。”
司空連忙答應,答應完了又有些疑惑。但陳原禮卻不肯多說了。
兩人走到門前,不知何處鑽出來一個漢子,沖着陳原禮抱拳行禮,說了句,“人都在。”
陳原禮點點頭,随手把馬缰繩扔給他。那漢子接過馬匹,沖着司空一樂,也牽了他的馬轉身離開了。
司空什麽也不好問,低着頭跟陳原禮走進了黎家的院子。
黎家院子裏也有人,兩個精壯漢子守着大門,黎有福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的門檻上發呆,頭發胡子都亂蓬蓬的,短短數日人就瘦了一圈,也沒有了之前那股年輕人的精悍氣。
他身後的堂屋裏,黎章氏帶着兩個孫女在做針線。倆孩子一個四五歲的樣子,另一個還要略小一些,都是一臉懵懂地圍着黎章氏,看她穿針引線。或許家裏氣氛不對,兩個孩子顯得特別乖巧聽話。見門外進來兩個人高馬大的陌生人,小臉上都露出畏懼的神色。
陳原禮就沒進去,而是讓黎有福出來說話。
黎有福就悶着頭帶他們去了東廂。
黎家前院的格局也很簡單,正堂屋的功能類似後世的起居室,一家人吃飯待客都在這裏,西廂是黎有福和小劉氏的卧房,東廂平時放些雜物,出事的前幾天,黎章氏不舒服,阿槐婆婆就帶着兩個小孩子到前院東廂來住。
如今家裏出了事,槐婆婆又帶着孩子們搬回了後院,東廂就空了下來。
黎有福遭受這一番變故,整個人都有些木呆呆的,還是槐婆婆送了茶水過來,他才露出一點兒恍然的神色。
“對不住二位官爺……”
陳原禮擺擺手,“坐下吧,我問你幾句話。”
黎有福揣着手在他面前坐下。
司空這個時候卻起身朝外走去。他注意到陳原禮看了他一眼,但并沒有出聲詢問。
司空站在東廂的門口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記憶沒有出錯,黎家的格局果然有些跟旁人家不一樣的地方。他們在房後又起了兩間土房,一間用來堆放柴火,另一間則用作竈房。
普通人家建房也沒有那麽高的工藝要求,材質也都是普普通通的磚土。尤其是兩間房屋中間的隔斷牆,厚度更是比外牆要薄一些。這就導致了房屋之間的隔音并不會很好。當然東廂即便住着人,入夜之後竈房裏也沒人活動,也就不存在影響休息的問題。
同理,若是有人在廂房裏說話,竈房裏的人也是聽得到的。
司空注意到這一點,是上次在勘驗現場的時候,他在東廂門口聽到黎家幹粗活的周婆子在竈房裏燒火做飯的聲音。
司空從東廂的房頭繞過去,就見柴房的門扇阖着,他輕手輕腳地推開,飛快地往裏掃了一眼。見裏面不過十平左右的樣子,只在靠近屋頂的位置開了兩扇小窗,房中堆着柴火和一些掃帚簸箕之類的雜物,屋角還立着一個半人高的櫃子,看大小像是存糧食的,櫃門上挂了鎖。
司空退出來,朝着旁邊的竈房走過去。
竈房的門開着,槐婆婆背對着門口,正佝偻着腰輕手輕腳地擦拭竈臺。
就聽一牆之隔的東廂裏傳來陳原禮的聲音,“你說你脾氣不好,但你這麽大個人了,又不是瘋子,發脾氣總要有個緣由吧?”
司空注意到槐婆婆幹活的手停了下來。
司空就喊了一聲,“槐婆婆,你怎麽在這裏?”
司空是身上有些功夫的人,他不想引人注意的時候,腳步可以放得極輕。
槐婆婆果然被他吓了一跳,手裏的抹布險些甩到鍋裏。她回過身,略有些浮腫的圓臉上露出一個極和氣的笑容,“官爺怎麽到這腌臜地方裏來了?有什麽囑咐,您說就是了。”
陳原禮這個時候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停下來不再說什麽。
司空就笑了笑,問道:“你家裏不是有個做粗活的周婆子嗎?她人呢?我有話要問她。”
槐婆婆放下手裏的抹布,有些局促的答道:“她家在城外的柳樹村裏,兒媳要生孩子,她請了假回去照顧。怕是要下個月才能回來。”
“柳樹村嗎?”司空看着她,“知道地方就好辦了,我過去直接說周氏,能找到人嗎?”
槐婆婆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官爺這樣刨根問底,好像對她的話還有所懷疑,臉上就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表情來,“她們那個村子都是周姓……就說在甜水井黎家做工的周氏,應該能問到。”
司空點點頭,覺得這個地名應該是沒有錯的。他也确實有意要找到這位周婆子,當初小劉氏給家裏的那封絕筆信就是她送過去的,按理說黎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正是手忙腳亂要用人的時候,這個節骨眼上給周婆子放了假,司空就覺得這裏面有問題。
司空指了指東廂的方向,“我們在裏面說話,你不好在這裏呆着。對不住。”
槐婆婆忙說:“這就走,這就走。”
槐婆婆走後,司空又将這兩間房屋仔細檢查了一番,然後關好門,喊來一個守門的侍衛守着,這才繞回去進了東廂。
陳原禮見他進來,眼中蘊起笑意,轉頭望向黎有福的時候,卻又換成了官老爺威嚴的嘴臉,“說吧。你不說,我一個個問過去也能知道。”
黎有福就露出了懊悔的神色,“這種事……我也沒臉說,實在是……劉氏自己不知羞,讓人說了閑話,我不過就是問一問,她反而怪到我頭上,我那天請了幾個夥計喝酒,本來就心煩,她一鬧,我就……就收不住脾氣。”
司空詫異,“什麽閑話?”
他也曾跟鄰居們打聽黎家的事情,沒聽說有什麽小劉氏的閑話。
黎有福就有些羞憤又氣惱的樣子,“還不是那對走镖的兄弟,人家跟我說,看見我娘子跟那家的老二站在門口說話。”
司空不是不理解這個時代的所謂男女之防,但說實話,站在大門口說幾句話,他還是很難把這當成是什麽不名譽的行為。
陳原禮也相當平靜的問了一句,“說什麽?”
大概是二位官爺的反應太平淡,黎有福也平靜了一些,“我問劉氏,她說買了菜回來在門口摔了,腳崴了爬不起來,門口又沒有別人,那位兄弟就過來扶了她一把,還幫她把東西都撿起來了。劉氏就回家拿了些果子送過去道謝。”
司空與陳原禮對視一眼,暗想這不是挺正常?難道他家娘子摔了,旁人應該站在旁邊看熱鬧?等着她一瘸一拐自己爬起來才高興?
黎有福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後來這婆娘又幫人家縫衣裳,搞得鄰裏間都有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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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黎有福就是沒頭腦,他媳婦兒就是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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