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土撥鼠
短短幾秒鐘,周昰洛徹底傻了。他遲鈍地望着酒吧,想不通楊進為什麽要來這裏喝酒?對于楊進與同性戀的關聯,他想都不敢想。
他站在門口,直勾勾地望着酒吧內,玻璃門後有一條長長的走廊,雜亂的音樂聲隐約從內傳出,除了兩兩搭肩相擁而出的同性,什麽也看不到。
從小到大周昰洛沒見過真正的同性戀,身邊的朋友也都只是喜歡異性的,對于“同性戀”一詞,只有潛移默化刻在腦子裏的那點印象。
跟女人一樣化着妝,塗着紅嘴唇,抹着指甲油,說話總是捏着嗓子,喜歡穿着鮮豔的衣服,走起路來夾着裆,扭扭捏捏讓人作嘔的模樣。
總結來說,就是不男不女。
周昰洛知道自己作為一名教師,不應該存在這種偏見。于是,準備進去找楊進的他盡可能表現得坦然自若。
他剛擡腳,一聲熟悉的“周老師”鑽進他的耳中。周昰洛扭過頭,看見雙手插兜,站在幾米外的楊進。
楊進嘴上挂着不明寓意的笑,玩弄似的沖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去。
周昰洛愣了一會兒,擡眸看看酒吧,又看了看楊進,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耍了。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悅,但還是朝楊進走了過去。
“想什麽呢,我都喊你多少聲了。”楊進的聲音有些慵懶,他率先質問着。
周昰洛雖然年紀大了楊進六歲,但今年也才二十六,還不至于到了耳聾眼花的程度,這逼分明就只叫了他一遍。
楊進盯着周昰洛,慢慢靠近,故意将一嘴的酒氣吐在這人臉上,而餘光也沒閑着,瞥了瞥旁邊的酒吧,笑着問:“還是說你想進去看看?”
周昰洛聞到酒味,眉頭皺得更深,他不習慣楊進靠得太近,尤其還是在這種特定性質的酒吧門口,總有種不言而喻的暧昧。
他一把将人推開,又向後退了一小步,反問道:“平川街道336號,不是你給我的這個位置嗎?”
楊進直起身,又恢複了一臉的冷漠,周昰洛的質問并沒讓他心虛半分。
他微微擡起頭,平視着這個跟他差不多身高的男人,而後用下巴點了點後側方向,說:“336號是旁邊這家燒烤店,酒吧的門牌號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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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昰洛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他第一反應就是擡頭望去。
旁邊确實有一家燒烤店,只不過門口的牌匾因年頭過久快要掉沒了,徒留幾個字影子,在黑夜裏與旁邊同半斤八兩的牌匾便顯得不值一提。
而“平川街道336號”這幾個字好死不死地挂在兩店之間,很容易讓旁邊相對喧鬧的酒吧先入為主。
楊進沒理會周昰洛的尴尬,還無情地補刀了句“笨死你得了”,轉身朝身後的燒烤店走去。
周昰洛想罵人,但看着楊進的背影又不知是什麽心理在作祟,生生将話憋了回去,擡腳跟上去。
楊進在跟朋友吃飯,是兩個男生,見周昰洛後同時一愣,面面相觑。周昰洛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禮貌地沖兩人微笑。
楊進沒直接坐下,他站在桌外側出身,示意周昰洛坐裏面。
周昰洛一動沒動,他不是來吃飯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來幹嗎的?
他想了想起初聯系楊進只是因為他媽的一通電話,得知自己無緣無故多了個幹弟弟,然後迫于譚翠女士的壓力,才給楊進打了通電話打算約個時間吃飯。
怎麽一眨眼,跑來蹭飯了?
“周昰洛?”楊進直呼其名叫的他一激靈,嘴上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
在他的印象中這好像是楊進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小時候是哥哥前哥哥後,再大一點“哥哥”兩字重疊難叫出口了,便成了單字“哥”,最後是帶着生疏意味的“周老師”。
如今“周昰洛”三個字從楊進口中吐出,反而比他臉上流露出來的冷漠還要讓周昰洛冷上幾分。
楊進看着他,不耐煩地命令道:“啊什麽啊?進去。”
等周昰洛再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坐在了椅子上。
楊進擡手拆開一副餐具,扔在周昰洛的面前,然後叫來服務員,又點了些肉串後才用下巴指着對面的兩人向他介紹道:“左邊是江與唐,右邊這個叫馮嘉揚,都跟我同專業。”
在楊進介紹後周昰洛禮貌地沖着兩人淡淡笑道:“你們好,我叫周昰洛。”
他沒特意說自己是老師,總覺得男人和男人之間處在一種平等的狀态會好相處得多,如果非要加上老師和學生的名頭,就像是隐形的套上了一種無形的壓制,該談的事不好談,該吐槽的話不敢吐,畢竟一頓飯沒必要吃得那麽壓抑。
但楊進沒如他的意,在他說完後,果斷地替他加了句,“隔壁電影藝術學院的老師。”
周昰洛一頓,只好尴尬地點了點頭。
“你小子居然還認識藝術系的老師?”江與唐面帶笑容,吐槽完楊進又轉向周昰洛,“周老師幸會幸會,還別說我高考完後還真想過報考電影學來着,可惜我不是藝術生,也沒參加藝考。”
臨了又補充一句,“都說藝術學院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長得都好看,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說着便拿起杯子要敬周昰洛,“周老師,你看我長得怎麽樣?”
周昰洛還沒反應過來對方什麽意思,便被楊進一掌拍走,他罵道:“瞅你長得歪瓜裂棗的樣,你要幹什麽?”
江與唐放下杯子,不服氣道:“你才歪瓜裂棗呢,我只是想請周老師多留意下系裏長得好看的單身姑娘,幫我介紹個女朋友礙着你什麽事,我又不是要跟你搶……”
話還沒說完,便被身旁的人一腳踢斷,這一腳可能有點重,江與唐皺着眉抱怨,“操,馮嘉揚你好端端地踢我幹什麽?”
叫做馮嘉揚的男生伸手把江與唐面前的杯子往桌內推了推,然後問道:“是不是喝多了?”
江與唐頓了一下,看向對面臉色又黑又臭的楊進,恍然大悟般嘿嘿一笑:“對不起,有點多了,都是玩笑話,周老師別往心裏去。”
周昰洛雖覺得三人怪怪的,但也未從話中品出不适的地方,他下意識把這些歸于老師和學生之間隐形的橫溝。
畢竟學生接觸的一直都是同齡團體,而老師是跨越年齡的,就比如自己經常會在辦公室跟同事學到各種廣場舞姿勢。
“沒關系,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學生的感情問題,其實你可以把電影當做愛好來學,這樣尋到真愛的機會比較多。”周昰洛回道。
這時正巧服務員将後點的肉串送了過來,才勉強緩解了尴尬。
江與唐愛笑,是個話痨,安靜地憋了一會兒便憋不住了,一個勁地給周昰洛介紹他家什麽串烤得最好吃,臨到最後才想起來問:“周哥,你在首都這麽多年了,來過他家嗎?”
說來慚愧,周昰洛來首都的年頭雖久,去過的地方卻屈指可數。一是懶得去,二主要也是沒人陪,上學時認識的那幾個朋友一個比一個好學,更別提考上研究生後了。
他搖了搖頭,但江與唐見狀卻笑得更開心了,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從附近小吃到同城游玩,樣樣說得精細。
直到楊進突如其來的一腳,才将話匣子強行關上,“楊進,你又踹我幹什麽?”
楊進面無表情,略有無辜地問:“串是不是有點烤鹹了?”
江與唐沒聽出來楊進的弦外之音,拿起肉串天真地咬了一口,分析着:“不鹹啊,你是不是剛才豬腰子吃多了?”
楊進臉色難看極了,咬牙罵道:“就你今天出門帶嘴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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